叶松亭 | 过年,要吃“烧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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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要吃“烧肝大”

叶松亭

作者叶松亭先生:1986年出生。媒体人。17岁之前,没离开过江都,但很想出去闯闯;17岁以后,因为上学、上班,很少有时间回家乡,心里又始终惦记着。目前“沪漂”。平日里,码字是工作,美食是真爱,能跑马拉松、会打太极拳,爱好广泛,但可惜“样样通,样样松”。

作为一道接近失传的传统淮扬菜,烧肝大在我家已经传了起码三代,老祖教给外婆,外婆又传给我娘和舅母。

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离我娘笑盈盈地从厨房端出一碗“烧肝大”,也还有不到两个月。

“烧肝大”,就是红烧猪肝大肠,从“红烧”“猪肝”“大肠”中各抠一个字,粗糙如斯,一看就知道不是所谓的宫廷菜、官府菜,甚至不是文人菜,毕竟书生吃黄瓜蘸酱也是唤作“青龙过江”的。

可就这么一道江湖菜,却是我家“年菜”,阖家团圆的时候,餐桌上总有它。烧肝大不好看,一片浓油赤酱的暗红色,但尚未出锅就会散发阵阵荤腥异香,令闻者食指大动。出锅后的猪肝和大肠,口感截然不同——酥肝粗砺,会与牙齿反复撞击直到变作满嘴小颗粒;肥肠润滑,入口微有弹性但嚼不了几下就会消弭于无形。一道菜吃出两种感觉,又融会贯通于同一股浓郁的酱香,契合“阴阳调和,生生不息”的太极哲理。再加上肝块四四方方、肠段圆头圆脑,暗合“天圆地方”的东方逻辑。当然,别人吃烧肝大不会想这么多,一块接一块,就图过个嘴瘾,尤其适合下酒,酒香肉香互相催发,菜里丰富的油脂又可缓解白酒对胃的灼伤感,平时半斤醉的人能豪饮八两不倒。

作为一道接近失传的传统淮扬菜,烧肝大在我家已经传了起码三代,老祖教给外婆,外婆又传给我娘和舅母。

据我娘回忆,在她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大家肚里都没油水,这道猪内脏做成的硬菜是餐桌上的“明星”。外婆固定在腊月二十九烧肝大,浓郁的香气总能把家里孩子们从“四面八方”吸引到厨房,围着灶台、伸长脖子、咽着口水,不停地问:“好了没?给我尝一口!”此时外婆一副你急她偏慢的得意神情说:“别急,再等会儿。”话虽如此,仍然揭开锅盖,任由几个孩子将筷子伸向锅里,左一块右一块。“每年烧肝大都这样,我们先吃掉一半,再留一半到年三十晚上。”

等到我小的时候,日子已经慢慢开始好过,猪牛羊鸡鸭鹅鱼虾蟹逐渐从餐桌“稀客”变成“常客”。年夜饭的时候,烧肝大和其他“硬菜”放在一起,仍旧占据一席之地,但已不再独领风骚。又过了几年,烧肝大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因为从营养学角度讲,这道菜不健康,重油、重盐,高脂肪、高胆固醇。虽然出于习惯每年还会做一次,但往往“销路惨淡”,大家象征性动几筷子就端走,为别的好菜腾出地方,下一顿热一热再端上桌。外婆和我感慨过几次,说烧肝大未来大概真传不下去了,没人要吃。

然而,有些东西,等到没有了,就知道珍贵。

大学毕业,我出国留学,寒假舍不得机票钱,留在当地打工。有一年的年三十晚,几个穷学生结伴坐火车到唐人街,找了家火锅店,边吃边看春晚。墙角有人笑嘻嘻地和家里视频,转身关了视频偷偷抹眼泪。那晚的火锅啥味道早忘了,反正比西餐好吃,但我涮肉的每一筷子,心里想的都是烧肝大、油炸云片糕、盐水鹅......再后来,我回上海工作,一晃十年,期间每一个春节都回家过,每一顿年夜饭都有烧肝大,哪怕拼着吃完出去慢跑,也要多夹一两筷子。

有人说,吃菜吃的是味道,不是传统与文化,不要带上太多五味以外的东西。这话没错,但有些菜,天生就带着家的味道、年的味道。过年,要吃烧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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