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达达主义:浅析杜尚自由艺术观的思想渊源和艺术价值
1917年,美国现代艺术大展委员会收到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展览品——小便池,这个小便池上写着“莫特”先生的字样,如此尴尬的物品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艺术展览上,这让当时的委员会成员又气又恼,于是立刻将这件作品排除在外,永不参展。
故事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说这只是一个不懂艺术的人所做的恶作剧罢了,哪里会有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拿一件小便池当作艺术品呢?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小便池如今不仅是一件艺术品,而且还被艺术家们认为是20世纪艺术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其原作和仿制品分别被私人和博物馆收藏。
在这中间,人们的思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一个小便池是如何成为艺术品的?
这就不得不说到西方现代美术在20世纪初出现的最有影响力的流派——达达主义。达达主义倡导现成品的艺术,他们标榜反叛性、复制性、玩世不恭性。它的出现是西方现代美术史的一个转折点,达达主义的反叛性、自由性深远地影响了西方现代和后现代艺术的发展。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西欧产生过三个由文学界发起而波及到美术领域的运动,即未来主义、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从1916年在瑞士苏黎世诞生之日起就是一个包括文学、音乐和美术的综合运动。当时,一群厌恶战争的欧洲青年艺术家经常在苏黎世的伏尔泰酒馆举行自由组合的诗歌、噪声音乐和恶作剧戏剧的表演会,同时出版杂志并开办画廊,刊登支持达达派的文章和画稿,展出欧洲各国现代派画家的作品。
此后,达达主义的美术运动渐次波及到法国巴黎、德国柏林、汉诺威和科隆等地,成为一种国际性的运动。达达主义在西方现代艺术史中是一个非常反常态的艺术流派。在它之前,历史上能留名的艺术流派都是因为贡献了新风格而被承认和接受,可是达达主义是个例外,它出名是因为肆意破坏、彻底横扫一切艺术风格。
在当时作为达达主义者来说,很多人并不认为它是一门艺术,在大众眼中,任何艺术都是应该有一个标准,而达达主义者所追求的艺术主张是,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标准,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行为规范,达达主义者都会针锋相对,他们有着你说一,我绝对是二的态度,他们否定一切,提倡没有目的,没有理想的生活状态和文艺理念,这正是达达主义者在创作中所追求的区别于传统,追求没有意义的思想境界。
其实达达主义在产生之初就以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哲学为信条,否定传统文明,否定政府,否定理性,否定一切。所以说达达主义思潮的风靡正是对“艺术已死”的宣扬,不仅反传统,还将这种反传统行为强烈而彻底地推向了极端。
达达主义的代表人物是杜尚,也就是他把小便池变成了艺术品。
早在达达出现以前的1913年,杜尚就开始用现成品的方式(一个倒插在圆凳上的自行车轮)来挑战人们对于艺术既定模式的思考。杜尚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作品是现代艺术史反复诠释的对象,例如1917年杜尚将一白瓷小便池以“莫特”先生之名并命名为《泉》送交美国现代艺术大展,虽然因其在当时太过前卫而被退了回来,但杜尚的意图很鲜明:否定艺术,“取消美,取消艺术的趣味”他以一种辛辣又不失幽默的方式嘲讽人类在崇高的名义下对于艺术的自我设限。
艺术其实并不崇高,艺术品是否出自艺术家之手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艺术家选择了它便有着“点石成金”的效用,使得寻常对象可以摆脱物的功能而一跃而为艺术品。杜尚的颠覆作用就在于此,“艺术可以是非艺术”,“艺术可以不美”,取消艺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从而将传统艺术的一切乃至平面绘画本身也彻底否定掉。
这一点恰好暗合了“达达”虚无主义的心态,因此他们以极大的热诚欢迎杜尚的加入,杜尚成了他们当然的精神领袖。杜尚对此却不置可否,这实际上是杜尚的超越,杜尚是一位艺术的独行者,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流派牵制自己天马行空的自由气质。
而这种自由的精神气质,从本源上看,与当时的哲学思想和社会现实密切相关。
自由意识本身属于生命哲学的范畴,当它被西方现代艺术所借鉴时,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西方现代艺术文化思想的核心。西方现代美术是在西方进入垄断资本主义时代以后产生的,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产物,它不可避免地反映了这个时代人们复杂的思想感情和深刻的哲学思考。
他们采用的语言是荒诞的、寓意的和抽象的。他们表现了现代人们的精神创伤和病态心理,从绘画中可以感觉到他们对现实生活消极、悲观和失望的情绪,感觉到他们思想中强烈的个人主义和虚无主义,这正是现代主义绘画作品的特征之一。在现代西方艺术运动中,自由意识让艺术家的思想和想象迎合现代主义绘画的特征,同时也关注着艺术自身的命运和发展。
现在,我们似乎可以说,小便池确实可以看作是一个艺术品,但是这中间的逻辑合理性在哪里呢?
在杜尚看来,一件艺术作品的功能无非是两个,一个是给人精神情感上的享受,一个是给人理念、哲学式的思考,很显然传统艺术是前者,而他又是反对传统的,因此,他的艺术品就是传递理念、哲学式思考的艺术。
杜尚在1913年思考“现成品”艺术时,曾给自己写下了一个便条,意思是要做“不是艺术的艺术品”。c这是一个悖论式的表达:艺术家要制作一件艺术品,但它不是艺术。它把艺术与艺术品剥离开来。换言之,艺术不再是艺术品的内在属性或真理显现的必然方式了。
这件不可思议的作品是如何制作的呢?他首先以视觉趣味上的冷漠——无所谓好或坏、雅或俗,来挑选日常生活中可批量生产的人造物或器具;然后在这些物品上签名,并把它置入完全不同的语境(如博物馆)中。整个过程没有精湛的技艺,没有情感的表现,没有艺术家趣味的介入。
毫无疑问,艺术家也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创造”——他既没有分享上帝从无到有的创造力,也没有借助技艺赋予质料以形式,改变它的原貌,使其成为“造物”。这些现成品——雪铲、自行车轮、酒瓶架子、男用小便器等,在艺术家的挑选、签名与展览中没有明显可见的变化。它只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场合——从卫生间挪用到了展厅或博物馆,从而既唤起观者对其功能性的关注,也使其“去功能化”了。
从可视性的视角来说,杜尚的现成品与日常生活中的物品没有什么两样,在形式上无所谓美丑,也就无法从美学特性上区分它。当然,它也不是世界的再现,因为它直接取自人为的现实世界,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工制品;它更不是主体情感或意图的表现,因为杜尚的行为是冷漠的、不带感情色彩的。杜尚的现成品“艺术”欢迎观者的介入,赋予观者评判艺术价值的权利,从而赋予艺术家、观赏者以无限的自由。
正是基于对自由的渴望,以杜尚为代表的达达主义者达成了对传统的叛离。那么,这个“反对一切”的达达派,究竟好在哪里?它的价值又何在?
当我们试着把达达主义放入整个文化史中去观望,或许能更清晰一些。首先“达达主义”把过去人们认为的神圣的技法、画派扫荡一空。造成了对过去画派,既有的技法观念的颠覆。让艺术家自有发挥带来很大的好处。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因为二战以后,无论是国家还是人民大众都需要强大的文化支撑,选择现代派是因为反传统的东西是不需要传统的。恰好对经典的摧毁使得各种主义有了自由的空间。
我们又要这样想一想,既然达达主义追求的是无意,但他们本身却有着鲜明的意义。达达当成为一个主义,形成一个集团,结成了群体时已经产生了意义。而产生意义之后的达达主义,便无法肩负着原来的使命。如果存在的本质原本已经是无意义的了,又为何大张起鼓地宣传要做无意义的事,宣传虚无?
答案现在是明确的,它彻底地无视一切价值,因此打破了人们思维的定见,给人带来了思想的解放。但与此同时,达达主义者已经成传统给的打破者变成了一个传统的创作者他们所创造的大大主义艺术观也成为了一个传统,成为了他们过去曾经反对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杜尚在后期转向了其他艺术,他终其一生都是一个游走在各个艺术门类的自由者。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达达主义勇于打破传统、追求自由的行动,恐怕艺术仍然还要笼罩在传统的阴影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