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肝”涵义辨析
虚则补之，补以治虚。补是治疗虚证的大法，但是在五脏治法之中，唯补肝法其涵义多端，不可不辨。
疏畅条达肝气为补，这是补肝最早的涵义。肝主疏泄，性喜条达而恶抑郁，其气畅达则气机和调，抑遏不疏则为病。能使肝气条达舒畅则无病，于肝而言有益无害，故为补。疏畅肝气必用味辛之品，如《素问·脏气法时论》曰：“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首先提出了辛味补肝。对此，张介宾释曰：“木不宜郁，故欲以辛散之，顺其性者为补，逆其性为泻，肝喜散而恶收，故辛为补，酸为泻之味。”所以说，畅其用即为补。此处的补泻是对脏腑生理功能活动本身之喜恶而言，非“虚则补之”之谓。因此，畅其用为补便与通常所说的“虚则补之”之“补”有不同的涵义。诚如日·丹波元简所说：“此节就五脏之本性而言补泻，不拘五行相克之常理也”。
益肝之虚曰补。肝为五脏之一，藏精气，主疏泄，精气不外气血阴阳，若肝脏所藏之气血阴阳亏损，治之则需用补益之法，所谓虚则补之，损者益之。
2.1 补益肝气
用于肝气虚证。肝司疏泄，调情志，为罢极之本。肝气虚，稍有劳作即易于疲劳，精神不安，肢体筋脉懈怠乏力，头目虚眩，精神萎靡不振，情怀悒悒不乐，善恐惕，如人将捕之，心烦少寐，胸胁满闷不舒，呼吸欠畅，纳少腹胀，舌质淡，苔薄白，脉虚弱。治当补益肝气。补益肝气法用药历代医家所述意见不尽统一。如《圣济总录·肝虚》治肝元气虚，常用巴戟天、附子、白附子、补骨脂、肉苁蓉、当归、人参、茯苓、黄芪之类。清末张锡纯对黄芪补肝气尤为推崇，他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说：“肝属木而应春令，其气温而性喜条达，黄芪之性温而上升，以之补肝原有同气相求之妙用。”主张重用黄芪为主，少佐理气药，治疗肝气虚弱无力条达之证。此外，还认识到山茱萸可以治疗肝气虚失于条达而致的疼痛。《傅青主女科》则用黄芪、人参、当归、升麻等治气虚下陷诸病证，并强调补肝益气之中，尚应加入理气之品，以求补肝疏肝同施。《西溪书屋夜话录》治肝三十法中明确提出补肝气一法，独成一条，列天麻、白术、菊花、生姜、细辛、杜仲、羊肝等为补肝气药。《柳宝诒医论医案》提出用“扶肝气”法治疗肝气虚证。临床补益肝气可选用《医宗金鉴》黄芪当归散（黄芪、人参、白术、当归、白芍、甘草）或《济阴纲目》黄芪当归汤（黄芪、当归、芍药、白术、人参、陈皮、甘草），两方补益肝气，养血柔肝并用，合于补肝气之法。又土为万物之母，木植土中，“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淫气于筋”，故补肝须从中土求之。
2.2 补血柔肝法
用于肝血虚证。症见目眩头晕，两目干涩，视物昏花，筋脉拘急，或肢体麻木，或颤震不已，爪甲不荣，唇舌色淡，苔薄白，脉弦细。诸症由于肝血不足，脏腑百骸、官窍失荣所致。《医学六要》补肝汤（生地、当归、白芍、川芎、酸枣仁、木瓜、炙甘草）为代表方。方中四物汤养血益阴，补肝血之不足；酸枣仁、木瓜、甘草酸甘化阴，柔肝舒筋。若气血俱虚，则宜用《证治准绳》补肝散（山茱萸肉、当归、五味子、山药、黄芪、川芎、木瓜、熟地黄、白术、独活、酸枣仁）养血益气，柔肝疏肝。以上两方中的川芎、独活味辛性温，主走窜疏达，使补中兼疏，且补而不滞，这是补养肝血制方所要充分注意的问题。
2.3 滋阴养肝法
用于肝阴虚证。症见眩晕头痛，耳鸣眼花，目干畏光，胁肋疼痛，心烦易怒，或筋惕肉瞤，口燥咽干，颧红唇赤，潮热盗汗，寐少梦多，舌光红或红绛，无苔，脉弦细数。此由肝阴不足，失于濡养所致。治当养阴柔肝，养肝阴须佐疏肝用，一贯煎为代表方。肝阴根于肾命，故肝阴不足，常累及肾水，此时养肝阴常佐滋肾水，方如杞菊地黄丸；阴亏则火旺，养阴又当降火，方宜滋水清肝饮；阴不制阳，阴亏阳亢，治须滋阴潜阳并举，镇肝熄风汤为首选。
2.4 温补肝阳法
用于肝阳虚证。症见面带青灰，畏寒肢冷，筋脉拘急，怏怏不乐，善惕易惊，目眩眼黑，视物不明，胸胁胀痛，小腹满或冷痛，饥不欲食，泛吐清水，口淡不渴，男子性欲淡漠，阳萎不举，丸冷囊湿，女子月事愆迟，或淋漓不断，带下清冷，宫寒不孕，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而迟。治当温阳益气，补肝培元，方用鹿茸丸（川牛膝、鹿茸、五味子、石斛、菟丝子、棘刺、杜仲、附子、沉香、川楝子、磁石、官桂、泽泻）或温补肝阳煎。阳虚易受寒邪，可用暖肝煎温补与散寒并举。
肝体阴而用阳，以阴血阳气为运用，以疏泄、藏血为主要功能，舒畅条达为生理特点。肝体的濡润温养与肝的疏泄畅达是相辅相成的。因此，不论是肝的气血阴阳不足，还是肝用失和，每每互为影响。肝体不足，肝用难和；肝失疏泄，必是肝体不柔，二者临床往往并见，但常以一方的失常为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因而，补肝法的第三层涵义就是补肝体与舒肝用并举。若是肝之阴血阳气不足为主，则重在补养肝体，以益损为主。如《医学六要》补肝汤治虚劳肝血不足，筋缓不能行走，眩晕耳鸣，眼目昏暗，视物昏花，或肢麻筋惕，以四物汤滋养阴血，酸枣仁、木瓜、炙甘草酸甘化阴，柔肝舒筋；而方中川芎、当归之辛散走窜，则兼具疏达肝气之妙义。《兰室秘藏》补肝汤治前阴冰冷，阴汗，两脚软弱无力。肝脉起于大趾丛毛之际，上行而绕阴器。本病由肝气虚寒，失于温养，一则经脉失和，不能畅达；一则木不疏土，中焦湿浊下流，故治用黄芪、人参、炙甘草、茯苓补中气；当归身养血柔肝；升麻、柴胡、防风、羌活、葛根辛散升阳，助中气升达，益肝气升发；苍术、猪苓化湿除浊，引邪下走。共成补肝气，达肝郁，舒肝脉，除湿邪之功。若病以肝用失和为主，则重在疏达肝用，必兼润养肝体。《太平圣惠方》补肝细辛散治肝脏虚寒，胸膈气滞，四肢厥逆，两胁疼痛。方中用细辛为主药，配伍附子、陈皮、川芎、吴茱萸、桂心、木香，取其大辛以散肝气之滞，温热以除肝脏虚寒；当归、柏子仁、桃仁辛润养血柔肝；人参、茯苓益气补中，寓肝病实脾之蕴义。诸药合用，温散肝经寒凝气滞，补肝气柔肝体，但以辛散疏泄温经除寒为重点。在常用的疏肝方中，大多配伍有当归、白芍、生地、白术、茯苓、炙甘草等，即是为补肝体、养肝血而设，补虚以防伤肝，疏中寓补，补以助疏；亦是体用兼顾，而以疏达肝用为重点。《临证指南医案·肝风》载：“脉弦，气撑至咽，心中愦愦，不知何由。乃阴耗阳亢之象。议养肝之体，清肝之用”，药用石决明、钩藤、橘红、抱木茯神、鲜生地、羚羊角、苏叶、黄菊花，是为体用兼顾的典型案例。
以上所言三方面，无论是畅肝用、益肝损，还是体用兼顾，都是直接作用于肝，是直接的补肝法。而临床上还可以根据五行生克制化的相生关系，脏腑之间的互助关系，来达到益肝损的目的，如滋水涵木、温肾暖肝、养胃柔肝、扶脾益肝等都是间接的补肝法。
总之，中医治则治法学所说的补肝，其内涵十分宽泛，方药配伍、处方遣药也是极为丰富多彩的，临证需明辨之。
本文来源：《光明中医》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