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中,编织梦想的地方(一)
作者简介:
任晓敏,男,籍贯山西孝义,1958年5月出生,工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信息光子学与光通信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国家973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国家863计划光电子专家,中国光学学会常务理事。
知道孝义的人,大概都知道孝义的中阳楼——至少以前是这样。
中阳楼雄踞孝义旧城北部,饱历沧桑,有许多神奇的传说。从儿时起直到现在,一提起中阳楼,我脑海中立即会出现一个画面: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抗日英雄“任胡子”径至中阳楼下,立马横枪,冲着城里的鬼子兵厉声叫阵,成群结队的鬼子兵居然龟缩在兵营里无人敢应……尽管这只是传说,但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中阳楼往北,出了城门(但我没见过城门,那只是个像是有过城门的地方),路西有一处曾是我姥姥、姥爷的家,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从中阳楼向西走,走到头(但实际上没有多远),迎面是一个大门。进门后便见一大片校园(这是小时候的感觉,也许并不真的很大)。右前方映入眼帘的依次是跑道,各种运动器械(单杠、双杠、跳箱、木马、肋木、软梯等),学生食堂,篮球场,坐北朝南的三排平房——前两排主要是教室(第一排比较长,最东头有一间好像是学生宿舍)、后一排则全都是学生宿舍。校园的西部“边界”是直贯南北的一长溜连体平房,其中一部分房间供教职员工居住,其余的用作教研室、办公室、校医室、教工食堂、库房和校办工厂等等。记得校办工厂那块儿经常能看到电焊机发出的电弧和火花。校园的最北边是一道高高低低、间或有小草点缀其上、残缺中仍显出挺拔与厚重的土埂(记不得上面还有没有砖头),有点像是电影《红高粱》里的某个镜头。那是旧城城墙的遗址,墙外是一条好像已经没有多少水的护城河,沿着“城墙”一直向东走去就能到达那个我实际上没有见过的“北城门”。
这里就是我开始读高中的地方。
那是1973年。在那个交白卷可以成“英雄”的年代(轰动一时的张铁生事件就发生在我们高中入学后不久),我们这批新生显得很特别,因为我们是非常例外地通过公社组织的“正儿八经”的文化课考试升入高中的(我是从白壁关公社苏家庄学校考来的),我们刚好赶上了邓小平第一次复出后执导的那段短暂的“智育回潮”。随后,“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一来,这样的考试便又被“贫下中农推荐”取代了。然而(请允许我顺便多说几句),情况总在变化,数年后当我结束插队要上大学时居然又赶上了一个更加重大的历史时刻——邓小平二次复出、高考正式恢复!我很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巧的“考试缘”?当然,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来看,这段历史自有其必然性,这其实就叫做“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言归正传。当我们于1973年初春进入这所高中学习的时候,二年级老生有两个班,即三班和四班(那时的高中学制只有2年);我们新生则分成3个班,即五班、六班和七班,我自己在五班。
从左到右(任志宏、梁艳、任晓敏、石树滨)
但那时我们还不是正式名分下的“孝中学生”(“孝义中学”简称“孝中”),因为当时的这所学校并不叫“孝中”,而是叫“城关高中”——尽管她事实上是孝中历史的一部分! 如所周知,“城关高中”所在的这块校园原本就是孝中的诞生地(不过,她的面积比孝中原有的面积要小,因为北区东侧原本属于孝中的那块地方好像是被县委招待所占去了);就是在这里,孝中因出色的教育质量被晋中地区授予“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的大红锦旗(后曾被称作是“智育第一”的一杆“黑旗”)。尔后,蓬勃发展的孝中西迁新城、本应有一番更大的作为,岂料文革开始,学校随即陷入停滞和无序;更有甚者,文革开始后的第五个年头,孝中竟在一纸令下横遭解体;“城关高中”乃由孝中解体后部分原孝中教职工“回流”演变而成。原孝中五分之一以上的教师来到了这里,他们当中有武国屏、杨书忠、刘明信、冯法霞、陈政、王子威等知名的教师,特别是原孝中的党支部书记李杰老师和校长房福元老师也都来到这里继续担任同样的职务。因此,孝中优秀的教育“基因”得以在这里继续。同时,相当一部分原孝中的教学仪器设备、特别是图书也都在这里继续发挥着作用。这里的一切带着孝中的烙印、带着孝中的气息、带着孝中的底蕴,彰显着孝中顽强的生命力,以至于我们可以认为:在没有孝中的年代里,这里就是孝中!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很快就又回归了孝中。回归发生在我入学当年的年底。我们城关高中全体师生“举家全迁”,整建制地搬到了坐落在孝义新城的刚刚恢复的那个孝中(校址同解体前),我们终于“实至名归”,成了完全意义上的“孝中学生”!而且,特别让人惬意的是,我们这支“部队”的番号没有变,还叫三班、四班、五班、六班、七班!只是因为有的班人太多,各班的组成做了一些调整,从而多出了一个八班。从梧桐、大孝堡、司马等三个公社合并而来的另外3个高中班,依次叫做九班、十班和十一班。我们的“队伍”壮大了,我们身边一下子多出了好多新的同学,有点像“井冈山会师”!
写到这里,我想“插播”一点城关高中时期的花絮。在城关高中,我们一年级的教室被安排在多排校舍中最南面的那一排,二年级的教室在第二排。一年级三个班从西到东按班级序号一字排开。我自己所在的五班和我们的邻班六班是普通班,而最东边那个教室里的七班是文体特长班。七班同学中的文艺特长生很活跃,鼓乐常鸣,弦歌不断;擅长体育的同学中则有不少高个头,身手矫健、英姿飒爽,虎虎生风。这个特殊班级的存在给我们的高中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有一件事曾让我意外地“骄傲”了一番——我居然在全校(包括七班在内的)田径运动会上获得了男子跳高第二名!这真是一起颇具戏剧性的小概率事件。真实情况是:我这个“非主流”的第二名在几个回合后便被淘汰了(当然第三名及名次更差的选手都比我还要“非主流”),最后留在跳高场地上的那位“大腕”毫无悬念地来自七班!但见横在架子上的竹杆一升再升,那位七班选手像台永动机似地一次又一次助跑、转身、起跳、漂亮的背越式过杆儿,仿佛这纯粹是他一个人的表演赛……。
新城孝中“会师”之后,我们的学习和生活环境有了很大改观。这里的校园比城关高中那边大出好多倍。学校的正门在南端,北端很大的一整块地方是学校的运动场。一进南校门,正对着的一横排房子是学校领导机关所在地。校园里有一个非常醒目的大礼堂,建在以南校门为起点向正北延伸的中轴线上离运动场已经很近的地方。以中轴线为界,校园东西两区布局大致对称,各有好多构形简约却又不乏变异之趣的平房式建筑,看上去错落有致并似乎有前院、后院之分。西区前院靠近中轴线的地方有一个水塔,水塔旁边是一个藏书量可观的图书馆。在中轴线上,前、后院之间的分界应该是大礼堂前面的那块空地;而在东西两区中,前、后院的分界则各是沿东西方向横贯本区主要“经度”范围的一长排平房式建筑,该建筑的中部开有一个别致的小圆门洞,起连通前后院的作用,很有韵味。我猜想我们这个校园的设计师大概是一位南方人,至少有在江浙一带生活的经历。
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校园;但是,对我自己来说却不是——我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原孝中解体前我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因为那时爸爸是孝中教师,在这里教过书。我不时会从老家白壁关公社桃园堡村(奶奶生活在那里)或从梧桐公社赵家庄学校(妈妈任教的地方,妈妈带着我在那里上过学)被“邀请”到这里。我熟悉南校门外尚未铺上柏油的石子路;我熟悉这里的开水房和焦炭堆;我扒着窗户看过教室里陈列的军事知识挂图,并从中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很着迷;我也在另外的教室里看到过用来教学生游泳的分解动作示意图,盼望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学会游泳。头发长了,爸爸会对我说,“走,找刘叔叔(体育教师刘明信老师)去,理理发吧。”晚上,从外面回来,有时会看到探照灯的灯光扫来扫去,有点恐怖……。当然,当太阳升起、红霞满天的时候,恐怖自会散去。在树荫下放把椅子,拿本好看的书翻开——任和煦的微风吹来,任变幻着的云影飘过,其雅其乐,自不待言。
在这个熟悉的校园里,我度过了自己第二年的高中生活。
……好多年过去了,从校园到社会、从孝义到北京、从北京到都灵、从都灵到奥斯汀,从奥斯汀回到北京(绕地球整一圈),先后经历了插队、高考、读大学、上研究生(硕士)、念博士、北邮(北京邮电大学,下同)执教、欧美留学、归国尽职……,当年的中学生已经变成了北邮校园里的一名“老”教师。然而,在我熟睡之时,旧城城关高中那“一大片”校园和新城孝义中学这个有着“小圆门洞”的校园还会常常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各种各样的梦幻 “故事”、甚至有一些是和中学生活没有什么联系的“故事”居然会自然、逼真地 “发生在”这两个校园之中!
是啊,孝中令我终生难忘——因为,孝中是我编织梦想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