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中梅江镇西腊坞村小记

我虽然也出生于边陲小镇,然而并没有真正农村生活的经历,父母都是上班有工资的人,家里并没有一分土地。印象中我的妈妈是以院落干净为名,我和小弟从外面采回来的花草要是敢种在没有被水泥地覆盖的墙根,转眼就要被她拔掉。

小时候学校组织校园劳动,镇上的同学总是要和农村的同学搭伙,因为农村同学家里有篮筐,可以装很多东西,两个女生一起抬着篮筐去干活。那时候我就好羡慕有土篮儿的人家,特别喜欢那种质感。

以至于现在有机会去乡村总是盯着人家那上了年头的竹匾竹筐,总想把它们收入囊中,我近年也确实只因喜欢而入过一个大大的圆竹匾,一年只用一次拍拍照。有一次徽杭古道下来遇到一户人家,询问了一下他随意放着瓜子的红漆竹匾竟然要卖到400多。

这些年跟着老公每年都能回农村老家西腊坞住上几日,感受一种别样的生活,每次再听他吹一吹本村是因当年方腊团队落败,在此隐居才取一“腊”字的不可考据的故事,倒是蛮有趣。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到三餐可以只吃自己地里种的米麦,田里种的青菜,山脚田梗上长的野葱,院里随意散步的走地鸡,还有自己点的老嫩皆可的豆腐,以及老天赏赐的四季笋。

常年过着自给自足的劳动生活,村上的老人都显得很健硕,随便问一个看着很精神的老人家一般都80岁以上。

一道有名的落汤青,据说只能长在这一片土地才会有爽口微苦的感觉,颇有淮南为桔淮北为枳的意思。无论是青炒还是和豆腐一起做素馅包成小麦饼,都很鲜爽的口感,传说这也是大仙儿赐予这片土地人们的礼物,也叫大仙菜。

包粽子的材料在山上随手可采,连绑粽子的绳子也是用那叶子撕开打上结就可以用的。粽子里放的是五花土猪肉,一口咬下去能吃到三块肉,好过瘾,比嘉兴的真不知道美味多少倍。

雪里蕻既可以做成提鲜的雪菜,也可以经过足够的日照晒成经久耐存的梅干菜。家家户户都有存货,也是常送给外来客人很有特色的礼物。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手机完全没有移动信号(据说oppo比apple信号会好一点点),更没有wifi,也没有有线电视,甚至都没有很明亮的灯光。所以,晚饭过后,一家人围着长条桌,喝点白开水、吃点水果,就可以从7点畅聊到10点,关注点都在彼此,一边聊聊家长里短的亲切,一边聊聊梦想现实的残酷,没有机会被手机分散掉注意力。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关上灯便伸手不见五指,从二楼的窗户就能望见满天繁星,终于再认出北斗七星争辩完勺柄是南还是北之后便可心满意足的睡上一个好觉。早上又被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炊烟和黎明的公鸡打鸣叫醒,伸个懒腰迎来新的一天。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一楼的大门一直会敞开,直到睡觉时才关上,邻居随时会进来聊天,嘻嘻哈哈的讲着家乡的土话,虽然我听不懂在说什么,但观声察意,通过那爽朗的笑声和直白的表情便知道在讲一件趣事。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娱乐不出大山,在山里便可以找到无穷的乐趣。有人在农闲时进山里挖药材,晒干后等到镇上赶集时换得一点现金,赶集的人并不吆喝,只是把东西静静的放在地上,等着识货人来买。

农村的生活很简单。鞋底磨歪了还是裤链搞坏了,去镇上就会有老手艺人帮忙用一个机器给缝补上,花费也不多。记得老爸曾失望的说过,上海路边的小鞋匠如今只会用502了。这种小工艺还是在农村见的比较多。

农村的生活也不简单。一个池塘,既可以洗菜又可以洗衣。用一个结实的棒槌敲打着衣服,再用刷子刷,最后再水里漂洗,一套程序下来如行云流水,看的我目瞪口呆。我曾亲自试过,敲了十下就已经震的头皮发紧眼发晕了。

农村的生活也不简单。清明时正逢邻居家出殡,一家有事全村忙。村里的八仙抬着棺材板运到祠堂放置一天,等着火化下葬,埋葬之地并没有高额的费用,面朝水库背靠大山便是这一生的归处。

出殡期间,有的邻居贡献出厨房和餐具,有的邻居贡献出劳力和体力帮东帮西,两个壮汉一会儿从村外挑来两担硕大的粽子,隔了一会儿又挑来成担的馒头和糕饼,一会儿又步履轻巧的挑来半扇猪肉。

丧事在村里干部和老者的指挥下要操办三天,要办的体面周全,礼仪齐备,给往生者最后的尊严。

农村的生活也不简单。手头有点闲钱的人们开始张罗盖起大房子,三层四层五层的都有,造价50-100万。房间很多,住的人口却很少。所见更多的是那些守望在门口的老人。

农村的生活简单又不简单,偶尔生活几天感受她的简单与纯粹,长期生活可能还是会觉得不简单与些许不习惯。

简单与不简单的时而切换,我便会带着从这一方土地吸纳入内心的纯朴与自然,再回到钢筋水泥的城市。即使面对陌生人也会有真诚的微笑,即使面对不如意也有直面的勇气。

西腊坞,三面都是山,只有一条路连着外面村镇,村镇外面是更多的村镇。

外面风云变幻,小村四季流转,外面的世界欲望难填,她却自足而圆满。

小村其实挺大,因为它连着一个个永远不知道边际的大山,山里有野猪有松鼠,还有神秘的山洞。

每逢清明和过年,一向只有老人守望的寂静小村会立刻热闹非凡,各种高中低档车辆几乎把村口的路都挡住,在外乡奋斗的人都会在这两个日子返乡祭祖、团聚。

小村虽小,却是每个村里走出去的人的根。只有连着这根,一切的奋斗才会显得牢靠。

如果有一天,你有时间,你想忘记时间,便可以来这里坐坐。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