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山水图文】八大如高度老酒,味道远离了原材料,而石涛相对八大酒的度数尚低

虽然八大、石涛有着相同的身世境遇和独特的个性表达,但二人在风格演变、艺术个性上也有存在着差异。加上在人生道路上接触了具有不同思想的人,各个年龄段处在不同的环境中,于是就出现了艺术思想上的不同。

一、艺术思想

文人画向来讲求宁静致远、不外于心。从古至今,中国文人秉承这一思想,力求使自身得到内心的安定。石涛画超越这一思想而不为其所缚,他将外在的宁静提炼为内心的寂静。虽身外之形桀骜不驯,但心内之境却安逸祥和。于是,他将文人画的发展提升到了认识自我、表达自我的新境界。石涛的一生都在追求自由恬淡的生活方式,特殊的身世背景给他的人生理想蒙上了一层阴霾尘垢,但不堪的往事早已随时间的流逝再次隐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石涛将此生活理想寄情于艺术创作,以致晚年作品越来越趋向于自然安逸、超然自得的宗教表达。

八大与石涛不同,他于内于外都看似一张高古冷逸的面孔。无论是绘画还是做人,都是一种谦逊卑微的态度。但山人好酒,每借酒醉即兴作画,这种状态下的八大是神离的,只有在酒精的催眠下他才能将内心真实的自己彻底解放出来。他或笑或哭,癫态百出,手中墨笔随风而动,顷刻间就是一副飞鸟怪石、枯树残荷的颓败景象。在八大画作中,树木了无生气,虫鸟神情呆滞,全无石涛绘画那般惊涛骇浪、大气恢弘。八大笔下的生物并不是死一般的沉寂,它是有着强烈精神内涵的,在一片寂静辽阔中,是一种对人生的呐喊悲泣。曾经的家国之情缠绵悱恻难以忘怀,仅从画面物象表达便可走进画家内心。除了悲怆之情,山人为人又是充满幽默情趣的。他一生都贫困度世,但并不为金钱所扰。他的绘画中也充满诙谐的色调,白眼的虫鱼、缩颈的禽鸟都是他手中幽默诙谐的化身。他借物抒情,给予自然界生物以人性的特征,体现花鸟画创作中的浪漫主义情怀。

八大一生受“忠君爱国”思想的影响,他的命运同明朝的兴衰灭亡一样跌宕起伏。残酷的现实将他折磨的身心俱损,长期的逃亡生活和压抑的情绪让他时疯时狂,原来就性格孤僻的八大变成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的“癫疾者”。他的花鸟画创作也介于“疯”与“不疯”之间,夸张奇特的鱼鸟造型给观赏者以冷峻险怪的感受。笔墨在运用上更是不拘成法,体现了强烈的个性表达。石涛对于明王朝的感情远没有八大来的那么炙烈,甚至在有的研究中认为,石涛的王室身份是由其祖上得到明皇帝宠信,赐封以“朱”姓,也就是说石涛并非真正的皇室后裔,他与明王朝的关系也并非真正的血脉至亲。

对于此传言的真伪性已不得而知,但仅从石涛愿效忠清王朝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石涛对清政府还是抱有一定幻想的,这种幻想表现在花鸟画创作上,也就自然少了八大作品中的戾气。石涛绘画也强调个性张扬,反对泥古不化,除去与生俱来的个性问题,石涛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太多苦难冷遇。现实的寂寥落寞,人生的悲痛缺憾,让他的内心有着太多的情绪和不甘。逃禅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理想的生活,接踵而至的反而是更深重的打击,以至于晚年只得靠卖画为生。这些悲痛情绪无法释然,只能流露于绘画之中,进而表现为某种狂傲之气的外露和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这是对自由向往的的绽放,长久压抑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以身报国的胸怀同亡国之恨的矛盾同时迸发,转化为巨大的艺术创作能量。在他的花鸟画创作中体现为寂寞与狂躁的相互杂糅,这种强烈的反叛精神形成近乎疯癫的狂态呼啸而来。

二、艺术个性

八大作为一个末路王孙,他的一生和艺术创作至今都是学术界的未解之谜。山人的书画艺术同他传奇的人生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不断地将造型奇特的书法和思想怪异的禅语以极其隐晦的手法融于花鸟画创作之中,再加上独具特色的印章,使整个花鸟画表达出的思想都十分晦涩难懂。八大笔墨构图都崇尚简练精到,这与他独特的文人气质相关联。中国写意画本就追求简单明了的构图、井然有序的笔墨。这种“尚简”的精神在唐代就初见端倪,直到后来文人画的出现,将其发展到了顶峰。中国文人画认为画中留有空白才能在绘画者和观赏者的心中造景。这种中国古代特殊的浪漫主义情怀不同于西方绘画的浪漫主义特色。举例来说,甘肃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形象,它并不像西方绘画里插着翅膀的天使,而是以飘带随风起舞展现空中曼舞的景象。

这是一种相对于西方对飞翔更加浪漫唯美的阐释,中国文人在写形造境上更注重美的体现。文人画正是运用了中国古代的浪漫主义手法中的留白,来表现绘画中的空间感。这种空间感在体现虚实远近的同时,还给观者以想象的空间。中国文人素来讲求“惜墨如金”,这就更加使得画家将笔墨精炼表现到了极致。八大的花鸟画艺术语言就是精简而含蓄的,简约空旷的画面突出主要物象的表现,他的物象塑造用墨极少,所绘形象更加直观,更具有特殊表现力,以至于不会使其融于复杂的背景中去。这种背景的留白,在突出主要意向的同时也加深了环境的萧条冷疏,画面更添愁苦之感。若选用复杂散漫的构图,则削弱了特定意向的表现力,正是空间的留白和笔墨的简略加深了其花鸟画的潜情作用。

八大花鸟画简略而不简单,它表现为最高境界的创作实践,充满了强烈的情感意识。八大笔下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心血的凝结。他笔下原本就寄予形象怪异的鱼鸟以特殊含义,用来表达内心忧愤孤独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对异族夺权的痛恨厌恶,是对清廷官员的冷眼不屑,是对自己作为明朝后裔的抑郁不甘。八大的花鸟画除了表现苦涩愤懑之情外还具有嘲讽意味,甚至作为鸟中之王的孔雀也成为他讽刺清朝权贵的锐利武器:身上掉落的翎毛、高度涣散的神情、卑躬屈膝的姿态无一不体现了强烈的讽刺意味。他的花鸟画不以传统绘画为枷锁,画面稚拙有力、简单自然。加上又在花鸟画创作时增添了人的主观情感,使当时陷入低靡的清代画坛充满了崭新的时代气息,不断推动着花鸟画向前发展。

石涛花鸟画也极为简练精到,但同八大的绘画风格相比,却是繁复精致。石涛花鸟画不像八大花鸟画有着性情温婉却又稚拙老辣的线条。他的艺术语言更加强而有力,体现在绘画中就是张狂外露、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石涛的花鸟画艺术特色不仅是由他的特殊身份所造成,更多的是取决于他傲视一切的个性。他的花鸟画中注入了太多的复杂情感:遗民的身份、入仕的困难、逃禅后的艰辛,每桩每件都在影响着他的绘画风格。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并不能以一枝画笔简单的描绘出来,再加上他早年游历各处,眼中满是对自然事物的无限崇拜,他的绘画总也逃不出自然的束缚,于是他笔下的物象是具体的,是现实存在的,是有血有肉的真实表达。石涛在自然界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了笔墨的潜情效能,他的大写意花鸟画笔墨纵横、霸气外露、富有神韵、灵气十足。石涛每幅作品都表现出不同的心理特征,画面丰富多变,精巧绝伦,绘画风格也不尽相同。

画家朱新建曾经拿八大和石涛的绘画艺术作比较,说道:八大就好比是一坛高度老酒,他的味道已经远离了最初的原材料,而石涛相对于八大酒的度数尚低。言下之意就是八大在艺术创作上创新性更强,超越当时时代特色,而石涛艺术创作还未离开自然抒情的本真。此话以最直观的实例表现了八大与石涛在艺术个性上的本质差异。作者:江婷婷#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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