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怀味象者形而上
相互路过,各自修行。不同心情,呈现不同面貌,不同心态,走到不同结局。
应目会心,应物象形,主客体之间,存在一种转换。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王国维尝言:“余知真理,而余又爱谬误伟大之形而上学,尊严之伦理学,与纯粹之美学,此吾人所酷爱也;然求其可信者,则知识上之实证论,伦理学上之快乐论,与美学上之经验论。”
形而上者,或澄怀味象,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或澄怀观道,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澄怀味象者,以形写形,以色貌色,随类赋彩,临习成章;澄怀观道者,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融会众家,调动百端。董其昌“以自然之蹊径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绝不如画”,王履“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石涛“山川使予代山川立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可作诠释。一山一水,得其要略,草木花鸟,有谱可循,怀情状物,掬态可嘉。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为大致的身心融入、内外交互过程,“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通俗地讲,作为主体参与的主角,情感即人对事物及现象所持态度的体验,体验离不开情感的态度,情感则是体验的核心与出发点。
“山水朋友不相凑,一败兴也。朋友忙,相聚不久,二败兴也。游非及时,或花落山枯,三败兴也。”较之袁中郎所归纳旅游败兴事三,提出“澄怀味象”美学命题的宗炳便高明得多,据《宋史·宗炳传》载:“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睹,惟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虚而万景入,万趣融其神思,何在乎是否亲临其境。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触景见心,而物我两忘矣。身之所未历,而应会神感,多数人不可及,张裕钊《北山独游记》便慨言:“天下辽远殊绝之境,非先蔽志而独决于一往,不以倦而惑而惧而止者,有能诣其极者乎?”
既非客观,便可将一切归结于道德一处,傅山“薄其为人,痛恶其书浅俗”,方薰“笔墨亦由人品为高下”,黄宾虹“古来画者,多重人品学问,不汲汲于名利,进德修业明其道不计其功,虽其生平身安淡泊,寂寂无闻,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即此意。
人之上者为天道,人之下者是器物。或许过于在意表达立场,传播观点,王鼎钧直言不喜欢鲁迅,“我不喜欢他大概是气性使然,我欣赏文学固然有局限,鲁迅先生恐怕也未能把他的气性完全升华转化”。气性使然者,往往任气而好辩,苏轼也属此类,却是有大义而无小礼,其《答谢民师书》云,“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文说》云,“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由此能够胸中宽快,意思悦适。沈从文所言“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是用微笑来表现的”,或是文学该有的手法。烟火人情中,其所表达,远非所言内容,个体的自我,存在于和其他对话者的关系中,方显自我。
办报立言,高文典策,皆以形媚道者也。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一树千枝,一源万派,所有的澄怀,各有不同,所有的味象,皆有所指,却都应被接受,文化忌定型,定型则失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