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诗词中国2012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但在人海当中,其实是“前浪”先回头,看见了“后浪”的存在,莞尔一笑,伸出手来,拉了“后浪”一把,然后他们一起奔向远方。嘉佑二年(1057)的前浪是欧阳修,后浪是苏轼,一句“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杨万里《诚斋诗话》)预言了苏轼的未来,可谓精准。熙宁十年(1078),苏轼已经变成了前浪,而后浪秦观凭借一篇《黄楼赋》被他称为“有屈宋才”(《宋史·秦观传》)。在北宋词坛的星空里,有个耀眼的星系被称为“苏门文人”,那是围绕在“苏轼”这颗恒星周围的无数明星,而秦观就是其中最亮的一颗。
这就很有趣了,毕竟老师苏轼是豪放派的扛把子。
如果说每一位词人都是带着使命来到人间,那么秦观最重要的使命可能就是把下面这一首,唱给世人: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云在山间,若有若无;草在天边,时隐时现。“山抹微云,天连衰草”这清清淡淡的八个字,宛如一幅技巧高超的水墨画。就像宋祁凭借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玉楼春》)成为了“红杏尚书”,秦观也凭着这首词,成了“山抹微云学士”,后来秦观的女婿在宴席上被冷落,还叉着手自豪地说“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蔡絛《铁围山丛谈》)。围绕着《满庭芳》这首词,还诞生了宋词史上最有名的一场婉约派与豪放派的对话,根据黄昇的《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里的说法,苏轼听了广为流传的《满庭芳》,觉得“销魂,当此际”这种写法实在是太肉麻了,像柳永的做派,于是教训秦观:“不意别后,公却学柳七作词”,秦观有点后悔,但词已经流传开了,再想改也来不及。于是苏轼开玩笑式的拟了一联说“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叶梦得《避暑录话》),把秦观和柳永放在一起说事儿。
玩笑归玩笑,其实苏轼作为豪放派的掌门人,并没有看不起婉约派,对于柳永的词,他曾说过“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云:'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赵令畤《侯鲭录》)
“苏门四学士”“苏门六君子”“苏门后四学士”这几个天团当中,有的擅长文章,有的擅长作诗,大部分人都能写几首好词,但不知道苏轼的“教学”出了什么问题,除了秦观之外,还有很多人都是婉约派。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卜算子》),这是李之仪的爱情告白,清新质朴,带着浓浓的民歌风味;“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蝶恋花》),这是赵令畤的伤春幽情,经常和晏几道的作品混在一处,傻傻分不清楚;“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少年游》),这是张耒的苦苦相思,他和宋祁一样只留下了六首词,但依旧有传唱千年的经典;
真的一个豪放派都没有吗?倒也不是。还有“晁无咎、黄鲁直皆学东坡,韵制得七八”(王灼《碧鸡漫志》)。
黄庭坚和晁补之的主要成就在诗坛,但他们认同苏轼在词坛上的革新,在“以诗为词”的同时,也努力学习苏轼旷达、豪健的风格。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黄庭坚的这句词,使用诗法写就,浩气凛然,在苏轼的影子里,竟然还颇有一点李白的精髓,而他自己不知道,还在苦苦寻找:“谪仙何处”。晁补之跟苏轼学习时间比较久,反复贬谪的经历也有所相似,但他也能够始终坚持自我: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这样“花中奇绝”的梅花,无疑是他自己的写照,铮铮傲骨,令人嗟叹。
黄庭坚和晁补之在词上的成就不如秦观,作品传唱度不如李之仪,但他们是“苏门词人”这个星系当中,离苏轼最近的星,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了豪放词的壮大,才有了岳飞、张元干、辛弃疾这些后起之星的争相闪耀。
而“苏门后四学士”中,一位叫李格非的同学,他留给世间的最经典的作品,并不是一首荡气回肠或者婉约清丽的词作,而是一个人。
一个首次提出“词别是一家”的词人。
那是他的女儿,李清照——中国历史上成就最高、名声最响亮的才女。
当苏门词人相继谢世,当金国铁骑蹂躏宋室河山,她将用柔弱的肩膀,撑起南渡词坛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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