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崎通散文——《意象与意象组合》（四）

欧阳江河有一首短诗《寂静》：

站在冬天的橡树下我停止了歌唱

橡树遮蔽的天空像一夜大雪骤然落下

下了一夜的雪在早晨停住

曾经歌唱过的黑马没有归来

黑马的眼睛一片漆黑

黑马眼里的空旷草原积满泪水

岁月在其中黑到了尽头

狂风把黑马吹到天上

狂风把白骨吹进果实

狂风中的橡树就要被连根拔起

这首诗中的主要意象有：橡树（蔽天的、要被狂风连根拔起的）、大雪、黑马含泪的眼睛、狂风、白骨、果实、空旷草原、停止了歌唱的我。

其中，“我停止歌唱”的原因是“橡树遮蔽的天空像一夜大雪骤然落下”，这是被橡树的浓荫遮蔽的黑暗的天空，是突然而至的黑暗，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迫使“我停止了歌唱”，欢愉被禁止了，这“黑暗”便是违背意愿的强大外力，是“我”所敌对的不善之力。

“下了一夜的雪在早晨停住”是“曾经歌唱过的黑马没有归来”的原因，这“下了一夜的雪”就是就是天空的持久黑暗，说“曾经歌唱过的黑马没有归来”，就是以黑马意象加强上面两行的压迫感。这样，前四行成为一组意象组合，表达一个含义：突如其来的外界不善之力禁止了欢愉。

欢愉被强行制止后，作者没去写外界的现实状况，而是表现内心感受。“黑马的眼睛一片漆黑”是绝望，“黑马眼里的空旷草原积满泪水”是无尽的悲伤。“岁月在其中黑到了尽头”更是绝望到了极端：在时间内都无希望。

最后三行，力写“狂风”的凶暴之力，“狂风把黑马吹到天上”表明现象界乱了——心灵极其严重地纷乱了，“狂风把白骨吹进果实”写出“狂风”导致了死亡——心灵的死灭，“狂风中的橡树就要被连根拔起”写出生命被彻底摧毁——心灵已无生机。

这首诗中前四行形成一个表意单位，后六行形成两个表意单位，三个表意单位间的关系是这样的：第一个是因，第二个是果；第一和第二个是因，第三个是果。“外界不善之力禁止了欢愉”导致无尽的悲伤与绝望，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导致心灵极其的严重地纷乱和心灵的死灭与了无生机。

这是一个严密的诗意结构，所有意象的含义指向被整个诗意结构所规定与限制，从而被赋予语境意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