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义 | 成本、租值与盈利（下）

按：本文是讲解《经济解释》第二卷第五章后半章的内容。略长，真爱请看完，不爱请忽略。特别感谢读者张勇敢的提醒，前面漏掉了。

重点解决三个问题：

1、租值的概念；

2、什么是盈利？

3、什么是亏损？

第三节  租值理念的演变

租值（rent）这个理念非常重要，也很复杂。实话实说也的确比较难于理解，但作为我们观察世界，分析问题的方法，认真掌握和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

先说三个要点，三个要点的顺序，我把书上的变化一下。

先看第三条，解释的租值这个概念的来源。租值这个词来自土地，才开始在租值这个概念出现的时候，那个时候土地大概只有一种用途，那就是种粮食。地租无论怎样升降，土地的供应量是不变的。

这是古典经济学家的局限所在，他们认为世界那么大，土地那么多，你怎么不去看看？他们幼稚地认为土地的供应不会因为地租，也就是土地的收入发生变化而变化。于是在他们眼中，地租是一种看上去「多余」的收入，地租即使下降为零，这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的土地会供应到市场上，因此他们有人主张政府把所有的税都征收到地主头上，这样即使地主的地租收入因为收税下降到了零也不会影响土地供应，也不会影响社会的整体经济。

唉，只能送他们一句「图样图森破」了，还有比这更愚蠢的想法吗？我觉得学习经济学要回归常识，要用自己的站位去思考自己的利益，假如处在相同的位置会怎么办？我是地主，收不到钱，对不起，我这地不租了，长草也不租。你是地主，让你白白出地不收租，你干吗？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干嘛。

但是如果考虑土地有不同的用途，随时可以改变，那么某一个用途的土地供应量，就会因为不同用途的租金变动而变动。这样一来，土地的租金就不是我们所说的租值了。

从土地供应不变的角度提出租值这个概念，从这个角度转向其他非土地的行为不变的角度，「租值」这个词就沿用了下来。

张五常教授讲第一条，租值是收入，可以预期，可以用利率来折现。但是，和一般的收入不同，租值的增减或转变并不会影响供应行为。收入变了，不可能所有行为都会改变，但有些有关供应的行为可能不变。

租值从哪个角度来看世界呢？它是从某些供应行为不变的角度来看收入这个问题，收入的转变并不影响行为或资源的使用。让我再来进一步简化一下「租值」的理解。

前面我们讲利息理论那一章的时候，曾经讲过，能够带来收入的东西都是资产。我们今天一起努力学习经济学就是为了使自己的能力更上一个台阶，将来带来更多的回报；生产要素投入生产是为了什么？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能够在产出的时候有所回报，所以生产要素是资产。

同样道理，反过来看，资产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们能够为生产作出贡献，并因此而获得收入，也就是它们的价值所在。这个道理放在具体的物品上成立，放在人身上同样成立。

前面讲了，租值是一个角度，一个如何看待收入这个问题的一个角度。也就是说，收入是租值，租值实际上就是资产的价值。而一切人们所需要的东西都是资产，这些东西包括所有用于生产或者消费的物品，还有人这种重要的生产要素，劳动力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生产要素。

因此一切人们所需要的东西都值钱，都能带来收入，都有租值。租值就是对资产的付费，这里所说的资产含义非常广，包括土地、矿山、人的才能、发明创造，甚至是特权，只要能够带来收入的就叫资产，而对资产的付费就叫租值。

谢作诗教授有本书叫作《人人都是资本家》，这个书名非常棒，其背后的原理就可以用今天的租值来理解，人人都有自己的租值。租值大小，价值几何？这就要看个人了。

一个人、一件物，其价值就是其租值。我觉得从这个角度理解了租值的概念，关于租值来历的经济思想史部分的内容，大可先不必花费心思去读完，感兴趣可以仔细阅读，如果不是特别感兴趣，那就可以把重点放在后面租值的概念如何来处理问题上。

猫王的例子

猫王是上个世纪的巨星了，成为歌星之前是货车司机，收入一般，成为歌星之后收入剧增。有点像今天的苏珊大妈。猫王成名之后，还会不会回去干司机呢？当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了。即使当歌星名气过后，收入有所下降，他大概也还是会在音乐界混，而不是在驾驶界。

他在当歌星以前，是一位卡车司机。卡车司机的收入，假设是10万块钱，当歌星的收入，假设是1000万，那么这10万到1000万之间的990万收入，其实就是猫王赚取的租值。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他当歌星的收入减10万，减20万，减500万，减900万，他都照样当歌星。这990万是他白赚的，这就叫租值。

也就是说收入转变而他所选择的行业或者职业不变，那么就符合我们所定义的租值，收入可以看作租值。租值的理念是收入有所转变而某些供应的行为不变。

人人都是资本家的意思就是，猫王是个超级资本家。

教授的例子

张教授用了自己的例子，来解释租值的概念。退休了，返聘继续教书，收入下降了，但他仍然选择留在学校教书育人。租值是收入变了而某些角度资源使用不变的收入。因为资源使用不变与选择不变相同，没有选择就没有成本，所以这种收入被称为租值。

坦白讲，我认为张教授在解释租值的概念上显得有些绕，谢教授一句「人人都是资本家」我觉得足矣。租值就是你值这个价，周杰伦、刘德华成名之后，你可以选择不唱歌，但你的身价已经完全不同了，租值已经是上来了。

专利的例子

专利的问题，其实很大，暂时放一放，后面第三卷我们会专门讲一讲知识产权和专利的问题。

第四节  盈利是无主孤魂

盈利，Profit，这个和利润还不是一回事。盈利的「盈」字，是满了又多出来的意思，而盈利呢，又是怎样一种多出来的收入呢？

出于意外的收入

盈利，是无端端多出来的收入，是一种意外的收入。盈利既不是工资，也不是租值，不是专利或者垄断的收益，不是所有生产要素的成本，也不是投资应得的回报。

在讲《利息理论》 的时候，费雪那句名言：利息不是收入的局部，而是收入的全部。工资是劳动力身价现值的利息，租值是房地产的利息或准租值折现后的利息，商人的投资有利息的回报。

换个角度来看，利息不是成本的局部，而是成本的全部。从这个补充的角度看，盈利就是意外地高于利息成本的收入。

这么说不太好理解，还是看张五常教授列举的几个例子吧。

一个人有独到的生意眼光，他超凡的收入或财富是他的租值，或者是他天分的回报。这不是盈利，不是意外的，而本应该获得的，比如马云，比如刘德华。

一家企业因为管理的好，赚钱比同行其他企业要厉害，这是管理人才的租值回报，而这些回报会反映在较高的管理薪酬、较高的分红、较高的股息上，他们的总收入与总成本相等，没有盈利。

路边卖茶叶蛋的，卖煎饼果子的，没有其他职业可干，因为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工作，他们卖茶叶蛋卖煎饼果子的机会成本相对要低一些，他们赚取的也是租值的一种，算不上是盈利。

预期回报高于利息的原因

做投资、做生意，我们都是朝前看预期，预期回报率高于利息率我们才会投资。但是我们没有谁敢说，我们投资一定能达到我们预期的目标，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肯定，也不可能做到，因为有信息费用或者说风险的存在。

当风险或者信息费用存在的时候，任何投资预期的回报率一定会高于利率，我们才肯下注，对不对？有风险的时候，预期收益和利息持平，我们也不会去冒险。

从社会整体的角度看，市场的利率是由投资或做生意的回报率决定的。有人意外发达，也有人意外破产。如果真实的回报率与利率不一样，那么这就存在着套利空间，借钱投资或者会增加，或者会减少，中间的套利行为会使回报率和利率趋于相等。

但社会整体的回报率又是多少呢？我认为这取决于社会整体的运行效率，也就是生产力水平。

盈利没有理论

意外的盈利叫作风落盈利（windfall profit)；意外的亏损叫作风落亏损（windfall loss）。在经济学的范畴内，没有非风落或者非意外的盈利和亏损。

如果允许非意外的盈利或者亏损，其他的概念，比如利息、成本、租值等等，就无法相统一，整个理论架构就会失效。

前面讲利息理论，利息和收入永远是流动的，是川流。资本和财富永远是静止的，是以利率折现后的现值，成本与租值是可以流动的，也可以用折现而静止。

但是盈利呢？盈利既非流动，也不静止，盈利是无主孤魂。意外的收入，来无影去无踪，不可以以利率折现，盈利是不能折现的收入。

事前不知道会发生，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没有理论可以解释。这不就是彩票吗？盈利就是你一不留神中了彩票，可能是两块钱，也可能是五百万。

经济学常说争取个人利益最大化，这个争取的价值量度可以是效用，可以是财富，也可以是收入或者租值，但不能是盈利。「风落」无法预知，也就无法争取。

所以，经济学中的盈利是什么？是飞来横财，简称横财。经济学中的亏损是什么？是飞来横祸，简称横祸。横财和横祸，比风落盈利和风落亏损要好理解的多，这是我们生活中常用的概念。

街头卖桔的例子

张教授有本《卖桔者言》，还有一本《新卖桔者言》，是很有意思的经济学散文，值得一看。进了桔子来卖，突然遭遇大雨，亏损了，这是意料之外的亏损，没办法。但明年还会继续卖。

朝鲜战争的例子

战争开打，药价上升，西药的代理权的是有租值的，可以折现，这就不是飞来横财。但是很多人跟风加入，大笔进货囤积西药，突然不打了，存货太多，药物有些又不能储存时间过长，于是很多药商破产，这就变成了飞来横祸，要亏损了。

盈利和亏损都是「风落」的，都是意外。但是有些时候提到亏损的时候，却不一定是意外的，这样处理方便表达，因为没有合适替代词。

盈利则不同，不是意外的利润，可以称为利息，也可以称为租值，这里《经济解释》用的「盈利」一词，永远是指意外的风落。

上一讲：什么是受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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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