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婚礼絮语
婚礼絮语
从漫漫历史长河来审视，人生是短暂的，然而从一个生命的个体来衡量，人生又是漫长的。无论是高贵还是平凡的人，每个人的一生必然会有过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还有道不尽的酸甜苦辣，但更多的往事经过岁月的洗礼，若过眼云烟，被冲刷得荡然无存。而人生的有些经历会永远保存在记忆的最深处，无法忘却。如每个人的婚礼。
婚礼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节点，一旦两个人走进结婚的殿堂，就意味着他们的人生拥有一个新的起点，结为夫妻的两人将组建一个家庭，开启全新生活方式与责任担当。也正因为如此，从古到今，为了让这一意义特别重大的人生转折给当事人与关注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人们对婚礼设置了隆重的仪式，也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内涵。
一
中式婚礼因地域的不同，婚俗千差万别。梳理起来也大同小异，在我国传统的婚俗里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闹婚”。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我们的祖先不经意地从脑海里冒出这样一种理念，即婚庆之中必须要闹，越闹越发，不闹不发。
怎一个“闹”字了得，这个理念一经抛出，那些善于做“闹”字文章的人们充分发挥其创造性，在婚礼进行过程中不知演绎了多少出奇葩而粗俗的恶作剧，将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曾参加过一个同事儿子的婚礼，这位同事是一个镇的人大主席，听说人大主席儿子要结婚了，立即让那些乐于闹婚的人士兴奋起来，因为这位侯姓的主席是该镇闹婚的领军人物，镇上只要是有相熟的家里有婚庆，必请他，大家戏称他为“闹委会主席”，由他支招编排的一些闹婚节目无不为那些好事者拍案叫绝，回味无穷。由于炮制的恶作剧太多，也欠下了很多“债”，这次他儿子结婚，那些过去被他颠摆得尴尬无比、狼狈不堪的主子一定会加倍报复。
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些有过被侯主席折腾经历的人当即立断成立了“闹委会”，进行了精心的部署和缜密的分工，一场闹剧由此拉开了帷幕。
通常闹婚必需要有“猴子”盘。这个“猴子”自然是新郎的父亲，也就是侯主席了，这位侯主席自知“罪孽深重”，处理完一些婚前琐事后，打算在婚庆的前一天晚上一溜了之。哪知“闹委会”的人早就盯上了他，为了将其控制住，婚前一天的下午，他们将侯主席抓住，用手铐将他的一只手铐上，另一只手铐铐在他家大门的门环上，连上厕所也不解铐，把他和另一个人铐在一起陪伴前往。
“猴子”妥妥地抓住了，文章就好做了，接近到闹房的时候，他们开始为侯主席“化妆”，好事者们先是为他脸上涂上了非常夸张的红色油漆，用墨水画了眉毛，更让人叫绝的是有人用红色腊光纸写上了一个横幅“今天我要结婚了！”为了避免他本人将横幅撕下来，他们用俗称“万能胶”的胶水将横幅牢牢地贴在了侯主席的额头上。
一切准备就绪，主持人宣布：“闹房的第一个节目开始了，我们先来个文的。”具体要求是公爹与媳妇念顺口溜。公爹在新房站着，由公爹先说第一句：“爹爹床上坐。”新娘马上应道：“媳妇喜不过。”公爹接着说：“爹爹想扒灰。”新娘马上应道“不扒是乌龟。”顺口溜几经劝道过关，引得满屋子人一阵鼓掌和说笑。
主持人接着说：“下面来个武的。”第二个节目是啃萝卜，用一根针插进一个红萝卜里，用一根穿针的线吊着，再缠到一根竹杆上，吊在空中让公爹和媳妇去咬这个萝卜，要求双方必须同时咬到并在同一时间一人吃掉一半。其间只能用嘴，不许用手。为了让公爹和媳妇就范，两个身后各有一个拿着一根细长的竹鞭，不动就来一鞭。那萝卜很滑，好不容易两人用嘴压上去，操控竹杆的人猛地将竹杆向上一提，萝卜瞬间超过了两个人的头顶，因惯性两个嘴唇便碰到一起，这个时刻是围观者最兴奋的瞬间，经过四五个回合，操控竹杆的人有意放松了一点，两个人终于牢牢地咬住了萝卜，结束了这个节目。
第三个更搞笑的节目出台了，名曰走独木桥。好事者先将两个吹得有点夸张的汽球用绳子串起来，固定在新娘胸前，再将一个活鸭用绳子固定在侯主席的两腿之间，也许因为人多的恐惧加上缠绑的疼痛，那只鸭在侯主席的档间不停地挣扎与叫唤，更激发了房间围观者的亢奋与喧闹，好事者们搬来一个条凳，长不过两米，凳面宽窄与平衡木尺寸相当，节目的要求是双方相向而行，公爹必须从条凳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同样新娘也如此。不到三公分宽的凳面，两人要相向而过，在重叠时必须双方抱着进行腾挪才有可能完成任务，同样两人身后都有持竹鞭督促的人，此时新娘胸前吊着两个大汽球，正面抱球会爆，公爹档口夹着一只活鸭，动作本来就十分笨拙，几次抱媳妇都掉到地上，好在是好事者们安排了接应的人，没让两个摔倒，重复做了好几次，那只鸭几经挤压已无法发声了，最后还是媳妇别出心裁，退着从凳子一端走向另一端，候主席从后面将媳妇熊抱着，他使出浑身解数，双眼一闭，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总算地实现了腾挪。
闹房时屋里屋外满是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像看耍猴似的吆喝声、叫喊声、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好事者和观望的人都似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
闹剧到底还是在意犹未尽的气氛中草草收场了。在整理零乱的房间之余，侯主席要同事为他撕下那条横幅，结果，因为粘得太牢，死活撕不下来。侯主席嫌同事太斯文，一咬牙，猛地把那横幅往下一扯，结果，整个一块皮肤连着纸一起被撕下来，血很快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满脸是血的侯主席此时并不感到痛苦与愤懑，反而说：“今天这事安排得妥，我高兴！”可怜侯主席脸上的油漆用柴油洗了三天才勉强洗干净，而那额头上留下的疤痕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消失。
我所看到的这场婚礼应说是够庸俗、够恶劣的，在“以闹才发”为理念的驱使下，像这样的婚礼可能只是“闹婚”恶作剧的冰山一角，应该还有比这更恶毒更惨烈的闹婚故事。记忆中，有报道在闹婚中堆罗汉将新娘压在被子里窒息而亡的悲剧。
二
我非常反感这种俗不可耐以闹为主的婚庆，也相信这种粗俗的婚庆文化不会有生命力，最近这些年，我也陆续地参加了一些亲朋好友孩子的婚礼，记忆中已没有了往昔那大红大紫的服饰，没有了那一张张被墨水涂得乌七八黑的男方亲戚的脸，没有了鞭炮轰鸣的喧嚣，更没有了那庸俗不堪的闹房的场景。一转眼，西式婚礼仿佛一列时代的火车，将往日的中式婚礼辗压得沓无踪影。
一般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婚宴大厅，台下排列着整齐的餐桌，舞台白玉兰花、玫瑰花装点着若干根花柱，铺着红色地毯的T型台向前延伸二三十米，有一个由轻薄透明的白纱搭就的帐蓬，台上正前方大屏幕的LED在滚动地播放着新郎和新娘往昔相亲相爱的画面，大分贝的音柱在播放着舒缓而温馨的音乐。
西式婚礼的程序是固定的，从新娘的父亲在那个小帐棚里把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的手交给穿着西装的新郎开始，到两位新人相拥相互深情的接吻为止，整个过程，整个场面始终让人沉浸在温馨与浪漫的氛围中。
时下的西式婚礼中，主持人成为整个婚礼非常重要的角色，整场婚礼下来，主持人始终拿着那支话筒，将他讲过无数遍，背得滚瓜烂熟的主持词，排山倒海般地砸向全场，引导着两位新人，引导着出席婚礼的嘉宾，引导着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那全过程，他仿佛是世界的主宰，潇洒豪迈，收放自主。所以，很多家庭在举办婚礼时，总是到处打听，不惜重金，力求请到一个最好的主持人，为即将举办的婚礼添光加彩。标准当然首先必须是伟岸俊朗，然后是从业的光环必须耀眼，知名度越高越好等等。
应婚礼主办人的要求，主持人有时还不得不对婚礼固定的程序作些中式的改造。记得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婚礼，主持人在两位新人拥吻后突然加了一个环节，请双方父母上台给两位新人赠送礼物。先是新郎的父母亲上来，递给了两位新人一把用瓦楞纸做得十分夸张的大钥匙，主持人介绍，这是新郎父母在省城为两位新人购置的一百五十平米的新房。接着新娘的父母也上台，同样拿着一把用瓦楞纸做的钥匙，主持人介绍说，这是新娘家为两位新人购买宝马牌豪车一辆。
这样的西式婚礼显然比过去那种闹房式的中式婚礼要高雅与文明，不然如今的年轻人为什么总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这种方式，就我所见，连十分偏僻的乡村用简易的遮雨棚做成的婚宴厅也采用的是西式婚礼。但我认为，这种经过改造后的西式婚礼依然没有达到一场婚礼应有的高度，如主持人统领一切，是主持人结婚吗？再如上面讲到增加的炫富环节，负面效应也是很大的，并不是每个新郎或者新娘的家庭都能为结婚的儿女购置高档住宅和豪车的。这样一炫，要那些无法满足儿女这样要求的婚宴参与者作何感想？再说，即便是有好房好车也不一定保证这对新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我一直期待着能观摩一场完美的婚礼。
三
很幸运，不久前我出席并观摩了一场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婚礼。
那是在深圳，婚礼现场不在室内在海边，主办方顺势而为，依托海边一个游泳池，在游泳池上搭建了一个栈桥，在栈桥西头，用白玉兰花和玫瑰花扎成一个拱门作为入口，栈桥的东头主办者用彩灯和各类鲜花布置了一个大厅，大厅铺着红地毯，背景就是海，那天天气十分晴朗，蓝天下白云朵朵，不时有海鸥掠过海面，背景简约却开阔。涌动的海浪和翱翔的海鸥为婚礼现场平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参与婚礼的嘉宾们在由西向东的露天观摩台上就座。
在鲜花簇拥的拱门两边有两位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少女，她们中一位坐在一张椅子上拉着大提琴，另一位站立着拉着小提琴，两位少女的琴声一会儿把人们的思绪带入无垠的鲜花盛开的田野，穿着五颜六色的少男少女在田间追逐嬉闹，还有细心的少女在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翩翩飞舞的蝴蝶；一会儿那琴声把人们带进一间温馨的婚房，两位款款情深的情侣在悠扬而舒缓的乐曲下，紧紧相拥，踩着轻盈的脚步，跳着华而滋；一会儿那琴声仿佛把人们带进激情迸放的歌厅，激情澎湃的男女在那里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释放着自己的思绪……
婚礼开始了，一个体重明显超标，打着蝴蝶结，穿着燕尾服的小伙子上场了，在新娘的父亲把新娘交给新郎之后，作为主持人，他把两位新人按程序介绍给了与会的嘉宾，说了句，下面请两位新人相互倾诉爱的宣言，然后竟然退场了，整个滨海的婚宴大厅只剩下新郎与新娘。
首先是新郎向新娘倾诉爱的宣言，只见他双手平拉着新娘的双手，四目相对释放着令在场每个人都深受感染的爱的秋波。新郎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每个人震撼了。他说道：“我亲爱的妻子，你不仅仅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更是一块坚硬的砺石，你磨砺了我。”接着他讲道：“是你磨砺了我的意志，与你相识时我超重近四十斤，每当我减肥懈怠时，你总是鼓励我、督促我，使我如今变成了一个标准的美男子。”紧接着他用是你磨砺了我的智慧与坚强，是你磨砺了我的精细与耐心……等八个方面向新娘进行了倾诉，用时足十五分钟。
随后两位新人仍然手拉着手，由新娘向新郎倾诉，新娘道：“我是一名画师，从第一次见到你我面前的这位伟岸的男人，我就感到你将是我终身的灵魂伴侣，深度接触后，我感到，他就是我的一张画纸，只要展开这张纸，我就马上拥有了创作的冲动，灵感的迸发。他是我创作的启迪者与引领者。”然后新娘又从“你是我的画笔，你是我的颜料，你是我的色彩。”五个方面向新郎倾诉了爱的衷肠，用时将近十分钟。
两位新人的相互一往情深的倾诉，不仅直击对方的心灵，也让所有在场嘉宾沐入爱河，共同畅饮着爱的琼浆！
新郎新娘倾诉完毕，主持人这才从后台冒出来，见证了两位新人戴上婚戒，深情拥吻，新娘向闺蜜抛花，整个婚庆就此礼成！用时半小时。
观摩完这场婚礼，我感慨万千，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心目中一直在追索着的经典婚礼！我以为任何一场婚礼，主角无疑应该是新郎和新娘，除了他们其他的无论是主持人还是父母、亲朋、嘉宾都应该只是见证两个新人婚礼的旁观者，一场婚礼如果偏离了这个主题，无论铺排的多么豪华，进行得多么张扬，在我看来，这个婚礼都不是成功的。
现代年轻人对婚庆方式的选择是在告诉人们：张扬人性，崇尚文明是人类的共同价值取向，不管世势如何变迁，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人类追求进步、走向文明的步伐！愿天下所有的有情人都能拥有一场属于自己的美好的婚礼，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男，湖北省仙桃市人。1958年3月生。大学学历，中文专业。当过知青，教过书，做过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党委书记，市人社局长，市人大副主任，现退休。在职时，发表过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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