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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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西院。

上房。

丁祖吃了一半汤:黎花,扶爷爷上床,我想躺一会儿。

黎花上前相扶,董娇也上前搭后,扶丁祖躺下。

董娇: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丁祖:姑娘,爷爷想睡觉。

董娇:爷爷,您刚吃了点汤,不宜睡觉,您打起点精神,跟我们说会话吧。

丁祖闭上了眼睛:爷爷老了,从此再也起不了床了,你们说话,爷爷能听得见。

董娇和黎花面面相觑。

汪伦与书僮对坐小桌前,书僮在听汪伦唠叨:我与李白一别,生死茫茫,他又会去哪儿呢?现在又在哪里?

书僮:老爷,您也别着急,太白先生来看您,那得等到路途全部畅通,现在叛军和义军都封了路,太白先生怎么会过来呢?

汪伦:我也想不明白,此时,整个泾水县最明白此事的人可能只有安生一个人,旧主人造了反,李唐江山是兴还是亡他已经看不清了,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书僮:最近的安生,没干什么坏事呀,也许他害怕了。

汪伦:山河易改,本性难移,他在盘算做坏事值不值之中权衡,现在内忧外患,做坏事对他不利。

书僮:老爷,您是不是有点太苛薄了,人家干坏事你觉得不好,不干了吧,你还说人家不好,一眼就把人看死了。

汪伦:我只记住老爷说过的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书僮笑了起来。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坐立不安:花舫不能去了,老鸨子跟本钱员外要钱了,哼,你们管不管?

衙役甲:算了,别跟他们一样,他们缺食,跟我哭过几次了,船又不让走,生意不好做,车船不通,他们也没客人。

安生:苦熬的人又不是他们一个!

衙役:要不,我把姐儿们弄到一个院子里,大人可以住进去。

安生:那可不行,本县是要体面的人,传出去成何体统。

书僮:只留一个相陪,其余的让他们走吧。

安生: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你去跟他们商量吧。

衙役甲:这事儿不能商量,他们会嚷得满城风雨。

安生:你们再拿个主意?

衙役甲:买一个还成。

安生:这个主意不错,我看行。

衙役甲:您相中哪个?我好跟老鸨子商量。

安生思忖:我还是都想要,一个也不能少。

衙役甲:咱们也不能都买下吧?

安生:都买了,你养啊。

衙役甲:让我都养?我可养不起,这可不是太平盛世那会儿。

安生:那几个宝贝可是牵着我的魂呀。

衙役甲:实在不行,咱们还是给人家银子吧,没打仗之前咱们可以欺负一下他们,现在大家都没活路,咱们总不至逼人家去死呀?

安生:你从前说过,进山的财主会给咱们花钱,现在他们怎么不露面了?

衙役甲:人家可是花过钱的,咱们还能永远让人家替咱们花钱吗?

安生:他不花钱,你不花钱,让我自己花钱?

衙役甲:该花也得花,千万别整出事来。

安生正在纠结,仇耆跑来:报大人,路口有人投递了大人的信函,团练让我专程给大人送信。

信递上来。

众人围聚。

安生抬头:看什么?这是东平郡王的书信,肯定是发生了非常大的事情他老人家才会在这时候送来。

众人纷纷散开。

篷帐。

仇耆跑来:报团练,信转到了,安大人已经把信拆开了。

丁乙踱步:这是怎么回事?安贼要串通咱们县一起造反吗?

黎叔:这样的信应当扣下,多余给狗官,坏蛋串联就没个好。

董刀儿:早晚的事儿,信可以扣,万一人家知道了呢?

丁乙:咱们得分析一下,安䘵山会说些什么?安大人会干些什么?

黎叔:要钱要粮,一起造反。

董刀儿:这话我同意。

丁乙:上次来的催要使者已经杀了,安禄山会不会有所察觉,来信讨要说法?

董刀儿:这个有可能。

丁乙:不管啥结果,不仅安大人要面对,我们也得面对,假如安䘵山真的派兵来清剿,咱们面临的就是一场血光之灾。

董刀儿:怎么破解?

黎叔:既来之即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囤!

他们正在说话,门外传来衙役甲的说话声:丁团练,安大人请您前去县衙议事。

说着话,人已经入帐。

大街,丁乙与衙役甲边走边聊。

衙役甲:安䘵山传信过来,安大人不得不面对,丁团练,您得替安大人拿个主意。

丁乙:信里说了些什么?

衙役甲:我也不知道,安大人没有跟我们说,他只是叫你过去。

大堂。

丁乙拖过一把椅子看信,眉头紧皱。

安生:现在,咱们有两条路可选择,揭竿而起追随而去或隐逸山中。

丁乙放下信:这两条路,后者轰轰烈烈,可以不粘叛臣逆子的万古骂名,可是,前者与之相反。

安生:信使被杀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丁乙:安䘵山不可能知道,他是按结果猜测出来的。

安生:我深知安䘵山是个什么角色,那东西狠着呢,一旦察觉本县有异心,一定会派人过来剿杀。

丁乙:怎么给他复信呢?

安生:派谁去谁死。

丁乙:安大人有什么打算?

安生:我有办法就不会找你商量了。

丁乙:咱们也写封信,放在留信的哨卡。

安生:有用吗?

丁乙:有。

安生:有什么用?

丁乙:拖!

安生:这信怎么写?

丁乙:只说上次已经让信使带银子走了,不知是否交付了安大人。另外,诉苦车船停运,县里已经无力支付粮草,只有一点库银,请派人来取。

安生:这么写行吗?

丁乙: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

安生:万一东平郡王怒了呢?

丁乙:真到那时候,或许他已经兵败大唐的勤王兵马。

安生:那好,我写,你帮我看一下,好一个拖字!

哨卡。

丁乙:你们收信时,是什么人送达的。

甲:是一个驿卒送来的,放下信就走了。

丁乙:你们确信只有一个人吗?

甲:确信。

丁乙:那好,这里也有一封信,等人来取,如果那个驿卒不来了,这封信要退还我。

甲:置放这里多久呢?

丁乙:一直到我们撤掉哨所那一天。

安生跟衙役甲和书僮聚在一起商议: 在泾水县,本县没有根基,来此做官时间也不长,也不能干一辈子啊。

衙役甲:大人说的是呀。

安生:本县在此除仇人,没有一个真正可亲近的人,到时东平郡王派人来剿怎么办?

衙役甲: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泛舟海上。

安生:你能保证逃生吗?

衙役甲:没法保证。

安生:你们说丁乙这个人可靠吗?

衙役甲:他护着泾水的心是真的,借用您的手反抗东平郡王也是真的,因为东平郡王与他有杀父害母之仇。

安生:我被他利用了?

衙役甲:相互利用,这种乱世之下,您若强征税赋,很可能激起民变。

安生:得过且过,从今儿起,咱们还得去睡花舫,银子该花就花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夜。

花舫。

两锭雪白的银子,在灯下闪闪发光。

老鸨笑逐颜开,急忙收了起来:钱员外,您可真会疼人。

安生:够不够?

老鸨笑迷迷:用不完,留下回有个想头,钱员外,还是老套路?

安生:奏乐,上酒和菜,找姑娘们过来。

老鸨:姑娘们快呀,伺候着,快上酒,上菜!

安生:你们差个人去找丁团练过来,今儿咱们长夜快活!

夜色下,丁家纸坊。

丁乙徒步走来,叩门:开门,我是丁乙。

佣工甲开门:坊主,你没值夜?

丁乙:黎坊主替我,说这么久没有回家,让我回家看看。

门合上。

西院,上房。

丁祖听到外面叩门声,起床,向窗外张望。

炕上躺着的佣工甲抬头:爷爷,睡吧,咱们这里安静着呢,真有乱兵过来,早就有人报警了。

丁祖:是丁乙回来了。

佣工甲倒下:坊主也该回家住几天了,小娘子进门那么久,也该生育丁家后人了。

丁祖:你说的是啊,哪里有养个母鸡不下蛋的。

佣工乙:这也怨不得小师娘,坊主跟蜻蜓点水似的,小师娘总是守空房,没有种子哪有庄稼。

众人小声哄笑。

丁祖:你们都没睡呀?

佣工甲:您不睡,我们也睡不着。

丁祖:好,爷爷睡了,你们明天还得上山种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众笑。

偏屋。

丁乙拍门:黎花,开门。

黎花紧张地:别进来,姐姐在家里陪我睡呢。

丁乙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走了,还回营所睡去。

黎花:哥哥,你在铺面房睡吧,我给你抱被褥。

丁乙:不麻烦了,你们睡吧。

偏屋点了灯。

黎花撑灯出去。

黎花:哥哥,别走,我给你抱被褥。

丁乙行走渐远:不用了,快回去,关好门。

偏房。

黎花撑灯闭户,闩门,回炕边。

董娇起身穿衣:我换个地方吧。

黎花:姐姐,从前咱们也在一起住过,真不如让哥哥睡在这里,他不是乱来的人,平时对你也毕恭毕敬,况且我还在呢。

董娇:你呀你,实在的有点发傻。

黎花:哥哥走了,还要去干嘛?快睡吧。

董娇重新解衣。

黎花脱衣,钻进被窝:傻点儿挺好,姐姐,你为啥那么计较跟哥哥在一起?

董娇钻进子,盖好被角:礼数在明在暗都有一道门。

黎花:姐姐,你与哥哥可是有夫妻之名的呀。

董娇:真不行,从前没有夫妻之名,还可以单独相处。如果真有了夫妻之名还是迥避点好。

黎花:这是为什么?

董娇:你真的傻呀?没有夫妻之名,彼此会客套,有分寸;有了名份呢?哥哥先不说他动不动那个心,我自己也会动。

黎花:那就在一起呗。

董娇:等我秀发长成吧,那时,我会郑重其事地嫁给他。

黎花一叹:睡吧,真没趣儿。

董娇:别叹气,这样没什么不好。

花舫。

安生:过来呀,书僮,丁乙来不了,咱们聊一聊吧。

书僮坐下:大人想聊什么呢?这里有好几个姐姐呢,你跟她们不想聊了?

安生:我好孤单。

书僮:衙役大哥今儿也是住营了吗?他能跟你聊得来。

安生:他巡营呢,天亮才能过来。

书僮:哦,大人为什么会孤单?

安生:老爷我几经盘算,最终下了决心,跑吧!别误了大事。

书僮:您往哪儿跑?

安生:乱世中活下来的都算是英雄,本县预感到,只要留下来,横竖都是个死,不是死于安䘵山的鬼头刀下,就是会死在李唐的厉法峻刑之上。

书僮:大人想怎么办?逃是死,不逃也是死,您有什么打算。

安生:生是安氏人,死也得做安家鬼,事情想通了,先痛快舒坦几天再说。

书僮:以后呢?

安生:再选一个良辰吉日,就是出门死了,也值了。

偏房。

董娇:妹妹,我在你这里过夜,你是不是该到我的闺房作客了?

黎花:可以啊,姐姐教我下棋,给我讲故事,只是我有个提醒,爷爷会不会有事儿。

董娇:有事儿咱们姐妹一起过来,有我呢。

黎花:对,这才像一家人。

董娇: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黎花:是我说错了,姐姐,我总觉得咱们之间也有条梗儿,就像哥哥跟你是夫妻,可是有个梗儿拌着一样,没法走得很亲近。

董娇:我觉得你在教姐姐学坏。

黎花:是我心急了,我一直以为男女婚姻就是如此简单,在你这儿就十分麻烦,我们好像不是一种人,你是那么高贵,而我,就像野草野花一样卑贱。

董娇: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咱们一起玩棋,你给我讲故事。

闺房。

董娇带着黎花进入自己的闺房,一脸轻松的笑意,如鱼入水。

黎花:姐姐,我看你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就像鸟归巢似的。

董娇:在这里自由自在,不用像在你和哥哥的小窝里有拘束。

黎花:谁拘束你了,我呀?

董娇:那倒不是。

黎花:那是什么?

董娇附耳:那是,比如——

黎花频频点头:那倒是,如果我换上你,也会是这样。

二人正在说话,门外佣工甲喊:小师娘,咱家该买米了,爷爷叫你拿钱呢。

黎花一惊:我忘了这码事了,姐姐你等我,我回家给他们取钱。

黎花在抽屉里取钱,她数了三串,余下的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黎花翻看门厅里的米缸,皱起了眉头,他冲院里行走的丁祖喊:爷爷,西院没了米,我们去买。

丁祖出门:省着点吧,多吃青菜没什么不好。

黎花:爷爷,您这里米快没了,怎么没有跟我说?

丁祖:家里的生意日益惨淡,入不敷出,再不省米,会断顿儿。

黎花催促佣工甲:咱们得弄辆车,不然你可扛不动。

佣工甲:行,我去借别人家的车。

黎花:不用,咱们到营所借他们的马用一下,驮个三五袋没事吧?

佣工甲:算了吧,咱们坊主公私分得可清了,那些官用的马匹,他看得可金贵了。

黎花:走,我跟你一起去说一说,不信谁家不用吃饭了。

丁乙骑马回来,奇怪地打量黎花和佣工乙:你们来这里干啥?

黎花:家里没米了。

丁乙:买呗。

黎花:想用一下你们的马用一下。

丁乙:用官马驮米?

黎花:嗯,不行吗?

丁乙:不行。

黎花:那,你想办法吧。

丁乙:我也没办法,我离不开呀。

黎花:哥哥,你真把自己当成官儿了?这本是县令干的活儿,真是的,人家把你卖了,只是给了你一身旧官衣,你真把自己当成官儿了?

丁乙:你不懂,没有我和董坊主,黎叔在这里盯着,咱们百家纸坊得交多少税捐,多少子弟得被当官的掳走?行了,驮米的事儿,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黎花:我把钱给你,我不管了。

说着,把三串铜钱塞给丁乙:这是买米的钱,你得省着花。

丁乙接过钱:行,我给你想办法。

二十七

花舫驰来,直抵丁家纸坊门前。

丁乙扛着一袋米下船,招呼:还有两袋,帮我抬过来。

四个兄弟抬米下来,跟着上堤。

匝道,河边,黎花和佣工甲向这里奔来:哥哥,我跟你一起抬!

丁乙:不用了。

说着,他径直扛进了西院的大门。

后面四个兄弟各抬一袋大米跟进。

老鸨站在船头:丁团练,我们走了!

花舫缓缓离离。

丁家纸坊西院。

髡头与真子背着许多山竽回来,众人围观。

丁乙:这些日子你们夫妻都在忙什么?外面很危险,大家也看不到你们的身影。

髡头:坊主大人,家里缺粮我们也看在眼里,不好意思吃白食,我带真子越山到了铜陵,靠给人家帮佣挣点吃的回来,想报答坊主。

丁乙:出门之前为什么不说一声?

髡头:我怕你不让出门。

丁乙:铜陵那边怎么样?

髡头:比咱们这边好一些,没有那么紧张,大家做生意的也多,官府也没有担心叛军会杀过来。坊主大人,您听说了吧?唐军组织反击呢。

丁乙:哦,这倒是个好消息。

髡头:坊主大人,咱们可以造纸了,不用害怕,我从山里到山外,从来就没有看到一个叛军,也没有看到官兵。

丁乙:咱们这里这么恐慌是怎么回事?

髡头:我认为是叛军故意制造的假象,滋扰官府抵抗的信心。

丁乙:原来是这样,可是,商贾进不了泾水也是叛军故意设置的?

髡头:我觉得是,只要官府派船开通河道,明令招商,驱逐卡哨就可能恢复往日的繁华。

丁乙:你这么有信心?

髡头:只要官府的船转向运河三百里,张榜招商就可以办到,另外就是打通海口的河道,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丁乙: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似乎都活在虚假的幻觉中,咱们泾河人家活在惶恐的日子该结束了。

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丁乙:髡头,咱们家刚买了新米,你们自己做饭,你要帮我照料家,我一直在外边帮着官府做事,家里照顾不上,你们夫妻用点心。

髡头毕恭毕敬:坊主大人只管心,您嘱托我们的事情,我们一定能办好。

泾水县衙大堂。

丁乙匆匆进入,不见人影,他不禁问守门的士兵:县令大人哪去了?

兵卒甲:大人这几天没在衙门。

丁乙转身向外走:我去找。

丁乙跳到花舫上,向舫间纱窗内看,空空无人。

老鸨笑迎上前:团练大人,钱员外天不黑不会过来,您在这里候着,我找姑娘过来陪您喝茶。

说话间,四个姑娘和龟奴围了上来。

丁乙:不用,我等一会儿员外,您忙。

老鸨:这是什么话?让姑娘们给您弹个曲儿,日后好关照她们的脂粉钱,还有照应这些姑娘们不受外人欺负。

丁乙:好好,只要丁乙能办,刚才送米的交情,丁乙不会忘。

妓甲:团练大人请进来坐,当心站在这里风大,吹着了您。

妓乙:好久不见您来,姑娘们都想您呐。

妓乙上前拉扯。

丁乙笑着敷衍:我晚点再来吧,姑娘们太殷勤,回见。

说着,丁乙急步离开。

老鸨:您真小气,茶酒算干娘的不成吗?

营所,帐篷内。

黎叔和董刀儿正在伏案打盹儿,丁乙进入。

董刀儿:丁乙,你怎么像个没尾巴的鹰?到处乱转?

黎叔:外面和衙门有什么消息?

丁乙凑上前:二位副团练,我想明儿带咱们的人,一起巡河,查看一下哪里卡着商贾的船出入泾水。

董刀儿和黎叔面面相觑。

黎叔:咱们是民船,万一遇到官船和叛军的船,你不吃眼前亏吗?

丁乙:放心,咱们的子弟换衙役的衣裳,找能打能杀的一起走,对了,我还可以带上一些宣纸,最好能卖出去换点钱,咱们纸坊一不种田,二不做其它生意,没它换钱也受不了。

董刀儿:你这个想法不错,咱们能让人家打死,不能让他们吓死。

黎叔:你还是先跟县令商量一下吧,没他点头,咱们啥事也不好干。

丁乙:如果商道能开通,咱们解散团营,各自回家。

董刀儿:这可是好事。

黎叔:我早想着过从前的日子了,在这里活得窝囊。

夜。

安生带着衙役甲和书僮刚入舫间,丁乙就跟了进来:禀报大人,我刚得到信儿,安䘵山在河北受了挫折吃了败仗,咱们可以清理一下河道哨卡了,不然,泾水百家纸坊没活路。

老鸨插笑:老身也听说了,外面没有那么邪乎,主要是船过不来,卡哨太多,官府只要派人清除它一百里,咱们这里的客人就会多起来。

安生:丁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用多问,你可是团练。

丁乙:咱们县得张贴河两边的招商榜,安民告示,没有大印可不行。

安生:你自己写,明天咱们到县衙盖大印。

丁乙:还得向衙役们借衣服,咱们得是官府气象。

安生:借什么?连人一起用,我让他们都听你的。

丁乙:谢过大人。

安生:别介,你得陪本大人喝酒啊。

丁乙:不敢,喝多了明天误事,我得连夜写安民榜去。

安生:行,你去忙,有事你随时到这儿找本官。

营所,火光映照。

丁乙招呼人:大家出来,集合。

仇耆等人跑了出来,约有六、七人。

丁乙:你们通知四个营所,招募二十名善使刀枪的人充作衙役,明天咱们三条官船清除三百里内哨卡,引入商贾。

众人欢呼:大家憋死了,早该这样啊。

丁乙:大家不要太高兴,这可是个险活儿,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仇耆:只要对咱们泾水人家有好处,我不怕死。

众:我们不怕死。

丁乙:告之大家,咱们得精挑细选,出去不是送死,也不是惹祸,而是开通河道,让百姓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仇耆:团练,明天谁带头儿呀?

丁乙:我!大家快去吧,早一天出行,比晚一天要好,大家都等着吃饭过日子呢。来几个人跟着一起写告示,咱们抓紧做事,不误出行!

灯光明亮,桌案上丁乙和董刀儿分别书写告示。

营所几个兄弟铺纸,研墨,晾干湿漉的公告,有的把风干的公告收集一起。

衙役和营所兄弟们聚在桥头等待。

船从桥下过来,三艘大小不一的船向这里汇来。

桥头酒家粘上了第一张公告。

泾水凡外来客商船只,官私人员不得阻碍,但凡有阻碍通往泾河的卡哨即刻撤除,凡有不守令者皆按盗贼就地处置!泾水县衙具署张榜

榜前聚人渐多,以至水泄不通。

锣鼓声起。

兵众开始登船,宋贵,髡头精神气十足,他们紧跟丁乙。

船帆扬起。

大堂。

远处,锣鼓声传来。

衙役甲急进:大人,三艘船开拔了,大人,您怎么不去送一送啊?

安生:本官若出头露面,万一传到东平郡王的耳朵里,会激怒他。

衙役甲:东平郡王在哪儿,咱们想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这里封山封河那么久,就有个把间谍也得饿死,您也太小心了。

安生:泾水县这么大,只要有商船往来,什么风声透不出去?

衙役甲:这倒是,还是大人谋划周全。

上房,床上,丁祖半起身,黎花喂汤水,董娇帮着擦抹嘴角流出的汤水。

丁祖摇头,表示不想再吃。

董娇:爷爷,您感觉怎么样了?

丁祖:姑娘,爷爷感觉好多了。

董娇:爷爷,您得挺住,得相信您硬实着呢。

丁祖:我信。

董娇:哥哥出门,回来的时候就是春天了,那时候我和黎花搀着您一起出门迎他。

丁祖:好好,我没有迎儿子回来,一定可以迎孙子回来。

董娇:你好好活着,我听说县里有个守寡的女人,想找个有福气的老翁过日子,您只要能坚持到丁乙哥哥回来,咱们就给你操办这事儿。

丁祖:好啊,有这等好事,谁想死呀。

黎花偷笑。

董娇:爷爷,你信我不?

丁祖:信,我信你董姑娘。

黎花:爷爷,您不能信董姑娘。

丁祖:我为啥不信他?黎姑娘,你说说看。

黎花:他说让您等到春天?我看您只要病好了,咱们马上办。

丁祖:好好,还是黎姑娘诚实。

董娇:好吧好吧,就算黎姑娘诚实,您一定要把病养好,还能让我们看着你天天拄着拐杖在院里转,相亲的时候,您得让人家相信老家人身体硬实,还能扛得动一袋山竽。

他们正在逗着、玩着,真子过来:小师娘,您看还用不用再煮汤药?汤药有点凉了。

董娇:再热,爷爷可听话了,咱们让老人家喝一碗,他心里一定想着喝三碗。

丁祖:不不不,我说的是喝一碗。

董娇:三碗,爷爷听话。

丁祖:两碗行吗?

董娇:也行,真子,快取药来,爷爷说了,他非喝不可了。

黎花暗暗冲董娇竖大拇指:就是,爷爷可有决心了。

董刀儿也黎叔二人对坐喝茶。

黎叔:我一直没有回家,不知家里怎么样了,两个佣工替我看着门,不知他们每天会干啥。

董刀儿:跟我家的佣工一样,种山田,捕鱼,摘野菜,拣螺蛳,但愿家里有风有雨的时候,他们能修补一下。

黎叔:你姑娘呢?

董刀儿:唉,心野了,天天跟黎花睡一条炕上,要么就挤在一张床上,俩人天天分不开了。

黎叔:我姑娘自从跟董娇在一起也像变了个人,天天乐呵呵的,从前,我很少见她笑过。

董刀儿:我姑娘也是这样,比从前爱笑了。

黎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有缘。

董刀儿:可是我总感觉她们不是一回事,一个性子朴实,一个花里胡哨,她们怎么能说到一起呢?    黎叔:说不清,就是个缘份。

灯烛下。

董娇和黎花各自钻了被窝,两个人支着脑袋在说话。

黎花:姐姐,你真会逗爷爷开心。

董娇:是爷爷逗咱们开心,他不想让大家扫兴。

黎花:你这么懂爷爷的心思呀。

董娇:爷爷的心思很深,他明知道公婆已经被害,从来不说破,直到宋贵来咱们家才没忍住,想一想,老人家也可怜。

黎花:姐姐,你比我强,懂得人心。

董娇:妹妹,你比姐朴实,心能捧给人看,跟你相处不用动心思,姐姐遇到你真是幸运。

黎花:这样活得也好,简单。

董娇:你是怎么把哥哥哄到手的?这可是在我的眼皮底下。

黎花:男人嘛,不用哄也会跟着女人跑。

董娇:顺杆爬,夸你就顺着来了,说,有啥诀窍。

黎花附耳董娇,两人霎时大笑,一个伏着枕头,一个抱着枕头,乐不可支。

上房。

丁祖已经睡去,佣工甲不放心,从炕上起来,撑灯察看。

佣工乙:爷爷没事吧。

佣工甲小心回返,钻进被窝:爷爷是我最早的造纸师父,初来乍到,我都是跟爷爷学的。

佣乙:睡吧,夜里起解,我们都去看看爷爷。

黎花和董娇躺下。

董娇:黎花,睏了吧?

黎花:我还想让你给我讲故事呢。

董娇:我爹给我买回一个手抄本,我看了,给你讲一讲吧。

黎花翻身面向董娇:姐姐快讲。

董娇也转过身与黎花面对面:有个范氏的尼姑,与颜真卿的妻子是闺蜜,颜真卿做小吏时,问尼姑,您看我初走仕途,做官能做到什么地步?

黎花:那个尼姑会算命吗?

董娇:应该是吧,不然,问她干什么?

黎花:后来呢?

董娇:后来,那个尼姑说,很快你会升官,二个月内就可入朝为大官。

黎花:入朝为官,那得多大的官呀。

董娇:尼姑说,你心里想的是五品,可是,你会官近一品。

黎花:一品官,那是最大的官吧?

董娇:颜真卿说,如果我家父子加起来的福气能到这个位置我就知足了。

黎花:颜大人很知足呀,这样才好。

董娇:颜真卿说,到了五品官,身著绯衣,就是红衣就可以了。那个尼姑说,你性格梗直,有血性,将来建功立业,必会名节双收。后来,颜真卿果然做了朝堂大官,再后来,他被安䘵山推荐做了府郡小官,待安䘵山造反的进候,他对人说,当年的尼姑所言并非神怪虚妄之事。

黎花:算命哪有个准儿呢?颜真卿怎么会说尼姑说得准呢?再说,安䘵山造反,颜真卿怎么会做大官?

董娇:因为颜真卿决心舍命平叛。

黎花:平叛就可以升任一品大官呀?

董娇:平叛会死人,他也会谥赐极品。谥赐就是一个名誉。

黎花:看来,人的命运自己基本也会知道,姐姐,你说,你是什么命?我是什么命?

董娇:这个不用问,因为我们年纪还小,但求行善,必有因果。

黎花:好了,这个故事也不错,够我琢磨三天三夜了。

董娇:妹妹,我们睡吧,以后,我再给你讲新故事。

清晨,董娇醒来,一眼看到黎花的铺空了,而且已经折好依墙摆放整齐,她起身要穿折放在一侧的衣裙,黎花已经进门,端来了乘有热水的木盆。

董娇:黎花,你起那么早?

黎花:我喂了爷爷汤药,煮了羹汤,姐姐,我也给你准备好了,起来洗漱吧,我去喂鸭和鹅。

董娇:好姑娘,你真贤惠,哥哥娶你真是好福气。

黎花:奉承话晚上说,我很想听。

董娇开始穿衣叠被:美的你,过期不候。

上房。

丁祖拄着拐杖在屋里走,黎花和董娇进入,二人惊呼:神了。

董娇一本正经:瞧,我说什么来着?爷爷就是想为咱们娶个小奶奶,看来,爷爷命好而且寿长,你们服不服?

众:服了,我们就服您了。

丁祖:董姑娘,我这么大岁数了,你可不能胡弄爷爷,你昨天说的事儿,让爷爷一夜没睡好,转来转去就是睡不着。

佣工甲:我起来看您好几次,您睡的不是好好的嘛。

董娇:爷爷那是在想心事,哪里是睡得好好的?想得顾不上搭理你。

众笑。

董娇:爷爷,甭理他们,我这就去县里找那个寡妇去,我现在就想让她当咱们小奶奶,这一家人该多团圆啊,这可是全家人的福气,爷爷,您说呢?

丁祖:可不是嘛,爷爷还想见第四辈人呢,可得好好活着。

黎花:见第四辈人可简单了,我姐姐明年准给您生出大胖孙子。

董娇咬牙,用手去掐黎花。

黎花夸张惊叫:姐姐怎么掐我,小心掐个大红包。

董娇:看你再胡说。

丁祖:黎花说得没错,爷爷等着呢,哎,董姑娘,你啥时去县里?

董娇:爷爷还等着呢,这样吧,你们谁随我跑一趟?黎花,你随我去。

黎花看了一眼丁祖:爷爷,让不让我随她一起去?

丁祖:你不去怎么能行?

黎花:我们都走了,谁在家照顾您呀?

丁祖:谁要你们照顾?我还想照料别人呢。要去快去,爷爷还想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你们看着我出门,想当年,这个门坎一迈就出去了,现在门坎怎么高了?

丁祖坐在南墙根下的椅上晒着太阳,面带微笑,惬意地闭上了眼。

河边。

黎花和董娇牵手而行。

董娇:妹妹,你说,我怎么跟爷爷圆这个谎呢?

黎花:我觉得也是,爷爷真的相信了也挺麻烦。

董娇:没事,这个谎好圆。

黎花:你说怎么圆?

董娇:咱们就说,那个小奶奶一听要嫁爷爷,可高兴了,说什么也要洗浴换好衣裳,一定要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然说什么也不答应来。

黎花笑得直不起腰:姐姐真会编,我说呢,你肚子里有那么故事,愿来是看书太多了。

董娇:妹妹,我觉的爷爷的身子骨真的不好了。

黎花脸色变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我也害怕。

董娇:不用回那么早,会露馅,咱们去你家坐坐,看看黎叔。

黎花:好主意。姐姐,但愿咱们能把这个故事跟爷爷继续编下去。

董娇:妹妹,我心里发虚,骗一个老人好不好?

黎花:你不是说爷爷心知肚明吗?他是陪着我们一起玩的,他能心里高高兴兴的,还能起床晒太阳,不比什么好呢?

黎花和董娇拍黎家纸坊门。

董娇:黎叔值夜了吗?在家吗?

门开了。

佣工甲一头一脸草屑:黎坊主没有回来,姑娘,你们进来吧。

黎花:爹没在,我和董姑娘就不进去了,我们去营所玩。

二人离开,向泾水桥走去。

篷帐。

黎叔和董刀儿正在喝茶,门口突然出现他们女儿的身影,他们立刻起身。

董刀儿:董娇,你们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黎叔紧张地:家里出什么事了?

黎花:瞧您,爹,我们想爹了,不能来看看你们?

董刀儿和黎叔如释重负,双双给女儿们搬座椅:你们坐,来,给你们茶喝。

黎花:爹,董坊主,我看你们这里没啥事,怎么不回家呢?日夜总是在这里,你们不烦呀?

黎叔:烦也不行,在这里守着就是兵。

董刀儿:姑娘,家里真没事?

黎花:没啥事,就是爷爷不太好,有时喘不上气,有时好一些,我和姐姐都很害怕。

董刀儿:怎么不找医士上门?

董娇:开过药方,已经喂过药汤了,一会儿我们回去还得喂。

董刀儿:丁乙出门,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黎姑娘,这可得辛苦你了。

董娇:不能让妹妹一个人辛苦,还有我呢。

董刀儿:呃,对,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董娇:您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得陪着黎姑娘,夜里还得听西院的动静。

董刀儿:家里人多,让他们也操点心。

黎花:我们听说泾水断船,路上断车,是怎么回事啊?

董刀儿:说来话来,都是安䘵山这个贼闹的。

黎花:董坊主,您是副团练,官家的事知道的多,给我们两个小孩子讲一讲吧。

董刀儿:说来也简单。

丁祖坐着,突然头歪了。

正在院里干活的佣工甲急奔过去,急掐丁祖的鼻根人中,招呼大家:快,取药。

佣工乙取药碗过来,欲喂。

佣工甲:凉不凉?你得加热,不然老人怎么受得了?

佣工乙急回身到灶台倒回药锅,加柴。

丁祖捯上一口气:怎么?董娇和黎花回来了。

佣工甲一叹:老坊主,您还惦记着她们带回个小奶奶吧?

丁祖恹恹地:我快死的时候,她们都在我身边,都是好孩子。

佣工甲:快,快取药,老坊主,她们不在,还是让我来喂您汤药吧。

帐篷内。

董刀儿:安䘵山和史思明在河北造反,一路向南攻杀,燹火四起。河朔等地均被攻陷,独有平原郡坚守不降。

董娇:守平原郡的不是颜真卿,颜大人吗?

董刀儿:是,就是他,平原郡闻知安䘵山造反,当即联络各地起兵反抗,响应者十七郡,他被推为盟主,合兵三十万,致使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

黎花:董坊主,您在咱们这里,怎么会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董刀儿:咱们这里回来个子弟,他叫宋贵,原是安䘵山手下的校尉,我们都是听他说的。

董娇儿:爹,您接着讲。

董刀儿:那时,咱们泾水并不知安䘵山已经造反,依然过着太平日子。由于消息闭塞,加上叛军恫吓,封了运河,咱们也不得不封了水旱两路,以防不测。

黎花:我家哥哥不是去疏通路卡了吗?会不会很危险?

董娇: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西院。

佣工甲:老坊主,您喝完了药, 该回去了吧?

丁祖:你们得抬着我回去了,我已经没了力气。

佣工甲和佣工乙,半抱半抬把丁祖抬了起来,向上房移动。

丁祖被抬上床,不住捯气。

佣工甲大惊:快去找小师娘和董姑娘,我守着老坊主。

佣工乙飞身向外奔去。

河边。

佣工乙迎着董娇和黎花跑来,哭喊:老坊主不好了,二位师娘快回家看看吧。

董娇:别急,我们马上到。

说着,董娇牵着黎花向前奔跑。

上房。

董娇和黎花跑进屋,叫:爷爷,爷爷,我们回来了!

丁祖睁开了眼: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人呐?没到齐呢。

大家哭笑不得。

董娇:爷爷,我就知道您等着呢,我和黎花见了小奶奶,人家一听您是丁家纸坊的老坊主,高兴得差点晕过去,不信,您问黎花。

黎花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真的啊。

董娇:小奶奶说了,只要您喜欢,人家马上就嫁过来。

黎花:人家巴不得马上要办喜事。

董娇:说起来好笑,小奶奶可俊了,怕您不愿意呢。

丁祖:愿意,愿意,哪个肯不愿意呢,你们可不能替我回绝。

董娇:我和黎花哪敢替您回绝哟,人家说了,一定要洗浴换新衣,还得好好打扮,一定要花枝招展才肯出门,我们等不及,赶紧回来跟您报喜信儿。

黎花附和:爷爷,姐姐说的全是真的,一点也不搀假,人家还问您,会不会嫌弃人家是寡妇,怕您不高兴。

丁祖:高兴,高兴啊。

董娇:爷爷,您先别着急,我们马上给您安排洞房,咱说啥也得把这屋子收拾出来,两个佣工兄弟得搬东院上房挤大炕,你们同意不同意?

两个佣工连声说:老坊主要当新郎,我们立马腾地方。

董娇:爷爷,您听到了吧?大家都替您高兴,您可不兴嫌人家长得俊,还那么年轻,天呀,人儿就像是画的一样,美的不要不要的。

丁祖:人可贤良?

董娇:瞧您说的,人贤惠的,就像咱家黎花似的。

黎花暗暗地用手掐董娇。

董娇疼得哎哟了一声:爷爷,哎哟哟,世上就没有这么合适的事儿了,天呀,那个郎才女貌!

黎花:姐姐,你这个媒婆当的,跟巫婆以的。

董娇:这话怎么说成这样,黎花,你不高兴吗?

黎花:高兴,高兴着呢。

丁祖欲起来:看来,我还得打起精神,怎么说这也是大喜事呀。

董娇:爷爷,我就知道您大病之后,必有福报。

这里,两个佣工忍俊不禁跑到院里笑喷了。

丁祖指着门外:他们笑什么?

董娇:他们高兴的,今儿真是太高兴了,他们高兴得要疯了。

丁祖:我给你们娶奶奶,他们高兴什么?要高兴也是我啊。

黎花回头斥责:你们瞎高兴什么?该高兴的是爷爷,你们快准备布置新房吧,活儿有你们干的!

董花:你们把东院的都叫来,把家彻底弄得干干净净,准备接小奶奶进门。

丁祖附和:对,别的事情不要做,接小奶奶才是大事!

帐篷。

董刀儿:我觉得不对劲儿,这两姑娘没事儿跑营所干什么来了?

黎叔:她们就是想爹了呗。

董刀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黎叔:你要是不放心,你回去看看,我在这里守着。

董刀儿:我姑娘的性子只有爹懂,她可是个斯文孩子,没事从不瞎转。

黎叔:嗨,这话说的,你姑娘斯文,我家黎花难道不成是个野丫头?你这话说的可是气人。

董刀儿:黎坊主,你不要多心嘛,我夸董娇一句你就受不了,这是什么脾气?

黎叔:我姑娘是妾,你姑娘是妻,我不给黎花添堵,你快走吧。

董刀儿快步离开:咱不吵架,我去看看。

很快,书僮走进:副团练,董副团练怎么走了?

黎叔:家里有事,他回去看看,你是安生那个狗官派来的?

书僮:算了,你这么说话,我没法回。我还是等会儿董副团练吧。

西院。

上房。

大家忙着裱窗户,糊房顶,擦拭家具,悬挂红幛。

董刀儿匆匆进门,惊得合不上嘴:这是怎么了?要娶亲呀,谁呀?

大家无语,董刀儿拉着正在擦拭桌椅的董娇问:说话呀?爹问你们怎么没人说话。

床上,丁祖:我要娶亲了,董坊主,你得过来陪老儿我喝三碗。

董刀儿松开董娇凑近床:谁娶亲?

丁祖:我。

董刀儿:谁做的媒人?您孙子知道吗?新娘在哪儿?

董娇急拽董刀儿,使眼色要他出去,董刀儿不依不饶,不肯挪地方:姑娘,你拽我干什么,我得跟丁祖掰扯清楚,不然,我还真糊涂着呢。

黎花上前相助,一个接一个把董刀儿推了出去。

董娇附耳:爹,您甭乱说话,我们是哄爷爷开心呢。

董刀儿气恼:你咋从不哄你爹高兴呢?一个快不行的人了,你们哄得咋这么上劲儿?

黎花不高兴了:董坊主,这里是我们丁家,您来只是个亲戚,别品头论足丁家的事。

董娇跟了一句:爹,黎花说得对。

董刀儿傻了眼。

帐篷。

黎叔:小书僮,你要找董刀儿,你去丁家纸坊找他,他在那儿。

书僮:您撵我?

黎叔抡拳上前:我不撵你,就想揍你个混账东西,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没把你当什么好人!

书僮吓得转身就向帐篷外跑。

河边。

书僮上前拉住董刀儿:安大人找您说事儿,没想到黎叔丝毫不通隔,跟他说话就骂人,再说就想动手,我可惹不起这种莽人!

董刀儿:安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书僮:可能是想问营所是不是该撤了?

董刀儿:行啊,这是好事,不过,丁乙回来怎么说呢?

书僮:县令大人会有安排,您不用多管,到了县衙您跟安大人说吧。

大堂。

董刀儿和书僮一先一后步入大堂。

安生起身相迎:董副团练,我等你好久了。

董刀儿:安大人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家里还有事,请快点说吧。

安生不愠不火:来,坐,快给董副团练上茶。

书僮拎茶壶和小碗过来,倒了茶水,退向一边。

董刀儿端茶喝着,眼睛瞟着安生。

安生:丁乙不在,本官只得与您商量一下,咱们营所撤了吧?东南无战事,大家都辛苦了,该歇歇了,又快到纸季了。

董刀儿:行啊,撤吧,不过,县衙得对这些人有点奖赏才好。

安生:好说,好说,撤了营所,县衙会与丁乙商量奖赏办法。

董刀儿:跟我说不行吗?

安生:撤营也是为省钱米,因为没有税收,衙门也拿不出钱,早撤,县衙会考虑奖些米粮,所以,越快撤越好。

董刀儿:今儿我就想撤,家里的事都耽搁了,我回去就传令撤卡。

安生:好,快人快语,本县要的就是这句话。董副团练,您辛苦了,本县回头在县衙设筵答谢各位头领。

董刀儿:咱们谈完了?

安生:完了。

董刀儿:我可以走了?

安生:走吧,回去就办吧。

董刀儿一脸莫名其妙,揖礼退出大堂。

帐篷。

董刀儿兴冲冲进入:黎副团练,这可是最后一次叫你职务,咱们这里解散了,现在可以通知回家了。

黎叔:哦,我说呢,死乞百咧找咱们谈事就是为这个,好,咱们马上通告,让大家回家吧,哨卡和留下的篷帐暂不要销毁,以防生变。

董刀儿出门,喊:大家都过来,通知营所,哨卡撤销,余下的粮食记账带回家,卡哨不得毁坏,人员可以回家安居乐业,该干啥还继续干!

上房。

丁祖似乎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大家听着他平稳的鼾声,似乎安下心来,大家在黎花的示意下,悄悄退出房,并把门轻轻合上。

室内,已经然焕然一新。

沉睡中的丁祖似乎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黎花招手两个佣工和真子,向他们鞠躬:三位哥哥姐姐,咱们既然是丁家纸坊的同门,就是一家人。

众人点头。

黎花:二位哥哥,你们还在上房睡觉,夜里还要操点心。

二位佣工还礼。

甲:小师娘,咱们尊卑有别,您不能叫哥哥,我们是师门佣工,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做的都是份内事。

黎花:今天你们辛苦了,我给你们加份腊肉吃,我替哥哥谢谢你们。

董娇频频点头。

夜,偏房。

董娇和黎花掌灯入室,二人关好门,上了门闩。

她们神色疲倦中带着几分忧虑。

董娇:黎花,咱们该给老人家准备后事了。

黎花:姐姐,我不相信。

董娇:我也不愿意相信。

黎花:你上次就说错了。

董娇:上次,我确实说错了。

黎花泣不成声:你能保证这次准吗?

董娇流泪:不能,可是,我确信这次可能是真的。

黎花哇地一声哭了。

董娇拥揽,二人紧紧拥抱。

营所灯火如昼,帐篷内人满为患。

桌案前,董刀儿和黎叔在登记造册。

黎叔:大家记完名就可以回家了,营所余粮造表带走,算是奖励。

大家默然。

黎叔:秦兆阳!

有人应声:到!

黎叔:上前签名,报营所,报主管姓名!

黎叔:粟杰!

有人尖声:到!

黎叔:上前签名,报营所,报主管姓名!

丁家纸坊夜黑如漆,窗上幽茫黯淡。

炕头,躺着两颗脑袋,两双眼睛闪闪发亮。

匝道,河边。

董刀儿和黎叔边走边聊。

黎叔:这身破官袍什么时候还?

董刀儿:别急,等丁乙回来,咱们一起还。黎叔,你到家了,我等会儿,看你进门。

黎叔拍门:我回来了,快开门。

门开:坊主,您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黎叔:有公事,哎董刀儿,要不要过来挤一起睡一夜?明儿再走?

董刀儿:不用了,我走了。

赤身的佣工甲,睡意朦胧地为董刀儿开了门:坊主,您这么晚才回来?不用巡夜了?

董刀儿:不用了,营所解散了,再也不用去了,咱家小姐回来了吗?

佣工甲:小姐在丁家纸坊,跟黎师娘在一起呢。

董刀儿:哦,你睡吧。

说着,他顺手把房门闩上。

上房,董刀儿用灶里的余烬,加了点草叶,吹了两口,点燃油灯,端着油灯向外走。

闺房。

董刀儿进门,把灯放在茶几上,望着女儿空荡荡的床发呆。

窗户洒着朝阳的桔色光晕,董娇儿醒来,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铺位,迅速取枕边折叠好的衣裙,穿衣起床。

黎花端着热水氤氲的木盆进入:姐姐,您先洗漱,我喂鹅鸭。

董娇儿:黎花,爷爷昨夜怎么样?你问帮工了吗?

黎花笑:没事,我刚给爷爷喂了药,吃了羹汤。

董娇儿穿鞋:爷爷没问小奶奶的事儿吧?

黎花:没问,不过,我真不知道今天怎么跟他解释。

董娇儿:不用解释,老人家心知肚明,他就是逗我们开心呢。

说着,她开始洗脸。

上房。

丁祖挣扎起床,强坐起来,两个佣工急上前:老坊主,您又要干嘛,我们帮你。

这时,董娇进门:我来看爷爷,昨夜睡得好吧?

佣工甲:师娘来了,爷爷就交给您了,我们去干活儿。

董娇:你们去吧,我来跟爷爷说会话。

丁祖抱怨:董娇啊,爷爷昨夜又没睡着。

董娇近前,坐在丁祖对面,笑意盈盈:爷爷是不是有心事了?想谁呢?

丁祖:你给我找的小奶奶呢?不是说好来的吗?我等了一夜也没睡着啊。

董娇:您放心,她说来一定会来,我昨儿忘了告诉咱家在哪儿,是我糊涂了,人家肯定来找过您,实在找不到家门只得再回去。看来,我还得去请。

丁祖:你跟爷爷说她在哪里住,爷爷去接她。

董娇:那可不成,万一小奶奶一眼看上了您,不让您回来我可没地方找人评理,要去还得我去。

丁祖:不行,我信不过你,我得自己去。

董娇:你想甩媒人?不兴过河拆桥啊爷爷,您怎么着也得谢大媒。

丁祖:给你二两银子吧。

董娇:太少了,怎么也得二百两。

丁祖:小强盗,你要打劫呀。

董娇:您赖皮,给您找那么好看的小奶奶才给二两呀。

丁祖:一两!

董娇:不行!

丁祖:一个铜钱!

董娇:更不行。

丁祖:你到帖我二十两,我这么好的造纸师,一条好汉。

董娇:可以啊,我给二十两银子,当我孝敬您和小奶奶。

丁祖大笑:好了,扶我躺下,我要睡觉了。

董娇轻扶丁祖躺下,放下帷帐,小心翼翼退出。

后院,栅栏内,鸭鹅挤在一起。黎花拎着木筒过来喂食,董娇也跟了过来。

黎花:爷爷跟你说笑,我在院里听得很真呀,爷爷除了跟姐姐聊天,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开心过。

董娇:妹妹,咱们真的该给爷爷买棺材了。

黎花一叹:爷爷要是能活一百岁该多好啊。

董刀儿悄悄进入:姑娘,你是不是也给爹买副棺材,爹活着也了无生趣啊。

黎花:哟,董坊主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董花:爹,您还是再娶个娘子吧,家里只有您一个人,没有其它亲人闷得慌吧?

董刀儿拭泪:爹孤独啊。

董花:爹,女儿注定是要嫁人的,不能在娘家守着爹过一辈子呀,您也甭跟小孩似的,总是围着女儿转,要不,您去找黎叔唠唠?他可从来不干涉女儿的事。

董刀儿抹着泪离开。

上房门开着,里面的人可以看到内院的人在干活儿,辗稻草。

黎叔给董刀儿上茶:怎么了董刀儿,刚回家就跟谁怄上了?

董刀儿:黎叔,咱俩都一样,都是有女儿的人,你女儿离开你很少回来吧?

黎叔坐下,倒茶:回来的少。

董刀儿:我与董娇相依为命,教她学说话,教他读书,宠着她,护着她,跟我的心肝宝贝似的。

黎叔:怎么了?不是都这样吗?

董刀儿:小时候一直乖得像个小猫似的,转眼就长大了,跟我没了关系。我这心呀,就跟让人掏走似的,疼。

黎叔:疼什么呀?她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你还要怎么着?

董刀儿:我还想着她小时候的样子?

黎叔:那不是胡思乱想吗?你是不是该娶个女人了?好有个人陪着说话。

董刀儿:从前怕孩子有继女,受虐待,现在不怕了,也不想了,你呢?你怎么不娶?

黎叔:想娶。

董刀儿:那就娶呀。

黎叔:穷,怕人家跟着我受罪。

董刀儿:唔,咱俩还真不一样。

黎叔:你哪儿跟我不一样?

董刀儿:我不想娶了。

黎叔:为啥?

董刀儿:习惯了。

黎叔:以后呢?

董刀儿:没想以后,只想每天能看到董娇。

黎叔:你们是隔壁,见不见都知道她在干嘛,何必要见?你这个人真的挺麻烦!

黎花和董娇正在准备洗浣衣裳,弄了两个木桶和一个木盆,正准备出门。

西院突然传来惊叫。

佣工甲:爷爷!爷爷过去了,快来人啊。

佣工甲:小师娘,大师娘,快来啊,爷爷殁了——

二人怔住了。

上房。

床前,一只药汤碗摔在地上,两个佣工惊慌哭喊:爷爷殁了!

二十八

新塚。

八个佣工加上髡头和妻子真子、黎叔、董刀儿,在坟前跪着上香,烧纸。

一身缟素的黎花和董娇不停地哭泣。

董刀儿第一个起身:行了,咱们亲家长者,尊讳世伯大人走了,咱们送走了老人。

黎叔起身:行了,两个姑娘,你们也不要哭了,说起来是喜丧,老人寿长,不算夭亡,走吧。

董刀儿急搀女儿:孩子,快走吧,别哭坏了。

黎叔见状,急抱黎花起身:走走走,七天后再来烧纸。

董刀儿:回咱家吧,爹想跟你说会话,黎花,我先带董娇回家,你夜里来董娇这儿睡觉,她不在家,我睡不着觉啊。

黎花:瞧您说的,好像谁家没姑娘似的,都不嫁人了?都在家陪着爹娘过一辈子?行了,天黑我去找姐姐。

董家纸坊,闺房内。

董娇:爹呀,你干嘛那么说话,好像我还是个小孩子,别人会笑话我的。

董刀儿:姑娘,你一进家门,爹的心就搁肚子里了。

董娇:爹,您说咱们泾水百家纸坊,有几个是这样?小时候我离不开爹,长大了爹离不开我。

董刀儿:人之常情。

董娇:您又不是七老八十,欢蹦乱跳的,干点啥不好?天天围着姑娘转,我都难为情。

董刀儿:你得给爹点时间,养你那么大,突然成了别人家的人,谁受得了?

董娇:行了,您找我回家,有什么话要说?

董刀儿:我想跟你数落一下跟你娘的事儿,还有咱们家的那点事儿。

董娇:您数落有八百遍了,俺娘死的早,您不愿意给我娶后娘,您一把屎一把尿,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女儿养大不容易。

董刀儿:家事不许爹说?

董娇:我替您说,爷爷奶奶早年就没了,您没个帮手,创业不易守业更难。

董刀儿:你笑话爹!

董娇:您说得我都能背下来。

丁家纸坊,上房。

佣工们开始捣腾雕花木床,向屋外移动。

真子走到指挥抬旧家什的黎花身边,怯怯地:师母,这个床能不能送给我?如果不用的话。

黎花:当然可以,不过,死人用过的床不吉利,你只要不嫌弃就行。

真子:那也比睡在床板上好,我和髡头都不会嫌弃。

黎花:那就把它抬到你屋里吧,还有爷爷用过的书桌和椅子,你不会嫌弃吧?

真子:我不嫌弃,我都想要。

黎花:大家过来,帮真子抬过去吧,这床还是雕花的,木质也好,是檀木的。

大家纷纷帮忙,直接把桌椅抬进了偏房。

偏房  日内

大家帮忙把家具置放好,真子千恩万谢,待人出去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天地。

真子开始做饭,烧灶。

黎花:真子,你以前在西院做饭,以后到东院吧,咱们两院加上你才六个人,不知我家哥哥和你家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是他们回来,也不到二十人,如果你自己做饭忙不过来,两个院子你随便找人帮忙,我也能帮你,姐姐也能帮。

真子:好的,真子遵命。

说着,真子要呕吐。

黎花: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真子附耳黎花。

黎花恍然:没关系,需要我来做饭,你可以歇着,打水之类的重活儿就不要干了,另外,凉水冷食不要碰了,有事跟我说。

真子鞠躬:谢谢小师娘。

三艘船过了泾水桥,丁乙带着民团和门徒门下船,他们四处张望。

丁乙:桥头营所呢?董副团练,黎副团练呢?

仇耆:走,咱们到县衙见见安县令就知道了。

仪门外,一群神情疲惫的衙役和兵卒打扮的人有的坐台阶上,枕着刀片晒太阳,有的坐着聊天,还有的打拳,有的对练习武。

大堂。

安生见到丁乙、仇耆数人拿着刀进入大堂,笑着起身相迎:丁团练,丁团练,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这一趟辛苦了,怎么样,先给本县说一说巡河情况。来人,看座献茶!

书僮和两个士兵一阵忙乎。

丁乙坐下,接过了茶碗又放下:我先说一说外面的情况。

安生和书僮等一脸期待。

丁乙:清除的所有哨卡,除两个是官府的,其余都是冒用官家的盗匪,他们设卡就是为了杀人越货,敲诈勒索,用官家招募旗号,公然抢劫。

安生:你是怎么清除的?

丁乙:打和谈,都不能松,咱们告示起了不少作用,沿途百姓不住地夸咱们泾水县令是清官。

安生:那是,本官向来清廉爱民,扶弱抑强,他们没送万民表?

丁乙:他们把我当成县令了,我没要。

安生:我要去就好了,你给我当随从。

丁乙:下次吧,得防止死灰复燃。

安生:那就算了,你们走到了哪儿?这么些日子?

丁乙:东行到钱塘江口,走运河北行过了三百里。

安生:查了有多少个哨卡?

丁乙:共计三十六个。

安生:那两个官卡你是怎么商谈的?

丁乙:撵跑,不走就动武呗。

安生:他们怎么会怕你?能撵跑?

丁乙:清理一路的名气很大,他们听说是泾水县衙来的官船,没人敢硬扛。

安生:这么威风?咱们的人都回来齐了?

丁乙:除一个受伤的,全部安然无恙,请县令给予嘉奖恩赏。

安生:可以,他是谁?

丁乙:咱们的招牌人物,宋家纸坊宋万的儿子,宋贵,他的官派,威风十足,那些设卡的把人当演戏的,动了手,没想到宋校尉真不是白给,连垛了十几个毛贼,才有后来一路的威名。

安生:他的伤怎么样?

丁乙:都是刀伤,一路养好了。

安生:调他到县衙来,我要用此人。

丁乙:咱们营所是什么时候散的?

安生:前几天,没用了,安居乐业吧。

丁乙:咱们的刀枪自己保存吧,一旦有事,泾水百户家家有兵,到时招之即来,县令定夺吧。

安生:听你的,造册登记后,我会给各家出使勇士奖励,你们现在就解散吧,各回自己家,有事再召唤!

丁乙等起身揖礼。

安生还礼:辛苦各位了。

丁乙带门徒六人回家,他们走到门前,看到门框上的白纸,丁乙几乎瘫坐在地,被仇耆一把抱住。

伍正拍门:小师娘,我们和师父回家了!

门开了,众人涌来相见,黎花扑来,猴在丁乙身上:哥哥,你想我们没有?

丁乙:想你们,爷爷呢?

黎花扯着嗓子大哭:啊,爷爷不在了,我和姐姐把爷爷埋了!

夫妇二人相拥大哭。

丁乙哭泣不止:黎花,快带我看看爷爷的坟,用的是什么棺木?有没有修墓室?都是谁在这里帮忙?

众人抹泪。

新坟。

丁乙盘脚而坐,烧香,烧纸,嘴中絮叨:爷爷,您为什么不等我,爷爷,我幼儿起父母戍边,我随您学习造纸,长大后被人当成泾水名师,您不再过问纸坊中事,一切交与孙儿打理,咱们泾水人家的纸张粗糙,不堪书家采用,许多人家买去只为糊窗,只有丁家宣纸越造越好,没您扶持,我们丁家纸坊哪里有今天?

黎花烧着纸,接丁乙的话碴:哥哥没有在家陪您,他出门是因为咱们对山外的事并不知晓,商贾断路,泾河人家等不来客商十分焦急,哥哥不得不出门疏通河道,此时,哥哥来看您了,爷爷,这些纸钱您收了吧。

董娇在父亲陪同下,默然站在丁乙身后。

董家纸坊上房。

大家坐定,董刀儿开口:丁乙呀,现在咱们没谱可摆了,是啥人还是啥人,董娇呢,头发还没长好,你还得准备办一场婚礼呀。

丁乙:我可以耐心等,咱们泾水人家好久没有生意了,不过,商船也快进来了,不急,董坊主,咱们真不用急。

董刀儿:你爷爷不在了,新院重新收拾过,不过,那是老人住过的房,对新人不吉利,你最好还是把老院的上房收拾出来。

丁乙:这是为啥?

董刀儿:你家门徒们年轻气盛,阳气重,还是让他们挤在大炕上睡吧,过些日子董娇大婚后还是住老院上房。

丁乙:您安排得挺周到,我看就这样。

董刀儿:我等你的好消息,这些日子我得把董娇领走,大婚时再送来。

丁乙:董娇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您看着办,过些日子又到纸季了,日子还按从前的老套路继续过,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董刀儿起身:那好,我先带董娇回去了,有啥事咱们再说。

董娇任由董刀儿揽着肩出了门。

门外可见,院内的门徒和佣工们各自忙着过从前的日子。

偏房。

丁乙倒在炕上,四肢摊开:黎花,哥哥累了,好想睡它三天三夜。

黎花轻轻闩好门凑上前来,两手支着下颌:哥哥,教我好好看看你,有什么变化没有?你也看看我,还是不是从前的黎花?

丁乙:你好像俊了,更像个小娘子,不似从前那个柴禾妞了。

黎花:咱们西院的髡头娘子真子怀上孕了。

丁乙:黎花,我说,他们是外国人,把孩子生在咱们大唐,孩子算不算是大唐子民。

黎花:应该不算,那是髡头和真子的孩子,再说,大唐也没养人家,跟人家抢什么孩子。

丁乙:黎花。

黎花:哎,你说。

丁乙: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是没怀上呢?

黎花轮拳向丁乙打去,二人一个躲闪,一个打闹,很快抱到了一起。

丁乙:门闩好了?

黎花:闩好了。

丁乙:看来,你已经有了预谋。

黎花:是我预谋了,你跑呀?

丁乙:我不跑。

黎花:你倒是想跑,转一圈还得乖乖地回到我身边。

丁乙:我不回到你身边是怕你想我。

黎花:我才不想呢。

丁乙:你不想我想。

黎花:其实,我早就想了,天天都在想。

丁乙翻身把黎花压到了身下:我想你。

黎花: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一个可怜孩子。

董家纸坊上房。

董娇与董刀儿端坐,喝茶。

董刀儿:别不高兴,能陪爹过日子的时候不多,真的嫁了,就是永远。黎叔和黎花就是这样。

董娇:黎叔和他女儿不是天天见面,但是,血脉一天也不曾断过,您干嘛非在意形式?亲情血脉是看不到的东西,把人与人相连起来的。

董刀儿:你成心气爹?

董娇:我气您干嘛,我们只是在讲道理,道理都不清,怎么活着都是糊里糊涂。

董刀儿:你知道?昨夜我回家,看到你闺房空着,我在这里坐到天亮,女儿呀,我在等你回家,可是,爹心里明白这是等不来的,既然等不来为什么还要等?

董娇:您何必呢?为什么不去睡觉?

董刀儿:我睡不着。

董娇:爹,您女儿不在是当初的黄毛小丫头,我越长越大,会跟您越走越远,但是,我对您的牵挂不会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人,只有远离才会害怕。爹,你到底怕什么呢?

董刀儿:孩子,爹以后会改的,会舍得让你飞远点,会像黎叔对女儿那种样子。

董娇:谢谢爹了,您走吧,女儿想躺一会儿,您坐在这儿,我心里会很别扭,不自在。

董刀儿起身:好,爹走了。

丁家纸坊内院。

丁乙叮嘱众多门徒和俑工:你们看到了吧,这是咱们用来造纸的料,以后咱们要在青檀细料上下了功夫,纸浆的粘稠也要积累经验。

仇耆:大坊主,您只管放心,下季操作,我全部自己下料。

丁乙:在门徒中,你最令我不放心,我得自己动手。

仇耆:大坊主,为什么呀?您平时不是对我干活儿最放心吗?

丁乙:你全面操作经验不足,经过材料过滤和粘稠度把控,要不断追求新出来的纸张,一定要效果优于从前。检验所有的品相和张力,吃水饱合力。

仇耆:咱们出品的丁宣前所没有。

丁乙:就按这个干出一批活儿来。

泾河。

春和景明,船支盈河。

船只上的商贾出入各家渡口。

丁家纸坊,铺面房牖窗支起,里边是如絮如雪一样的积垒起来的纸疋。

商贾云集,双方交易,清点,记帐,结算,搬运上船。

桥头酒家,众坊主与客商喝酒谈生意,楼堂内欢声笑语,喧哗声浪传到街上。

众人聚餐,大家议论。

甲:丁乙宣纸出的品相好,质量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极品好纸啊。

乙:丁家纸坊卖的价儿也好,照他们这么做必是泾水首户。

丙:丁乙仗义,他养的人多,他家门徒和佣工也是百家纸坊最多,娘子有俩。

丁:听说了吧,丁家娘子没有生育的,都是不下蛋的小母鸡。

董刀儿和黎叔也在喝酒,他们突然拍着桌子大喊:刚才谁在放屁呢?谁是不下蛋的小母鸡,站前边说。

众人笑,甲打圆场:这两位坊主可都是丁乙的老丈人,你们说话可得留点口德啊。

乙:说事不谈人,丁家的好纸,让泾水两畔的纸坊大为欢欣鼓舞,大家都觉得做好纸,宣城泾水人家是天下第一份儿。

丙:董坊主,黎坊主,二位可是丁家的泰山,一会儿带大家去丁家纸坊看看吧,让大家长长见识。

黎叔:这好办,只要不乱说话,我带你们去。

张坊主:黎叔,我们有几家纸坊主早就想去丁家看看,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感觉是抢饭碗,偷艺,您二位带我们去就好多了。

王坊主:对,咱们大家一起去看看,长长见识。

丁家纸坊,门厅,纸浆池。

各家纸坊前来观看。

丁乙笑语:都是街坊和客户,想看只管来,咱家手艺不保密,可以随便看随便问,只有泾水百家生意都做好了,丁家才会壮大,不然,多一个纸浆池也不敢再加了。

黎叔和董刀儿夹在其中,不住向大家介绍,比划。

众人络驿不绝。

丁家纸坊,内院。

丁乙:大家都注意了吗?丁家纸坊开始选用青檀造纸,这是丁家纸坊多次比较和筛选获得最好的材料和比例,如果谁家想学,我丁乙都欢迎,丁家纸坊对乡亲、同业没有秘密。

甲:真的?

丁乙:当然是真的。

甲:我想要你的材料配方。

丁乙:你是哪里人?

甲:我是山东人。

丁乙:那得买青檀皮才能造出宣城这样的纸。

甲:纸,米浆我都可以买宣城的。

丁乙:我可以给你。

众人纷纷上前抄录配方。

董刀儿指着单子:丁乙,你这是真的吗?

丁乙:您可以看着我拌浆。

董刀儿:这可是你吃饭的买卖,看家的本事,怎么随便给人呢?

丁乙:我的手艺是我的,泾河水天下无二,我怕什么?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拿着抄写的单子,开始为自家浆池配料。

董娇:爹,您说,丁家纸坊的配料与咱们家的有什么不同?

董刀儿:大同小异,我就奇怪,纸神也会这么势利,差不多的材料,会造成明显不同的纸,就像他是丁乙,也像我董刀儿,形貌相似,骨子里相差天壤。

董娇:您照他的方子做吧,咱们也看看效果。

丁家纸坊门厅内。

丁乙当众配料给大家演示。

众人无不引颈张望,聚精会神。

众人把浆池围的水泄不通。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正在拆信,书僮为他倒茶,衙役甲站在一侧:大人,这是丁乙查哨卡时得到的私信,咱们的人查获后带了回来。

书僮:这里面的消息是战争吗?

衙役甲点头。

安生看信:这是关于颜真卿的,看来大唐勤王的兵,在河北曾达到0万,它们钳制了东平郡王西进潼关,打进长安就被撵了出来,现在不得不挥师南下,把洛阳当成攻南击目标。

书僮:这个方向肯定是错误的,攻击哥舒翰,把他擒获了。打败了,还可以复夺长安,只有稳居长安才会打掉大唐子民的希望。

安生:安公不敢硬上,就是因为身后还有颜真卿。

书僮:进入潼关,长安就在脚下了啊,兵败长安怕什么!失而复得嘛。

安生:是啊,可是,我又说了不算,你个小书僮较什么劲?

书僮:安大人打败颜真卿兄弟和侄儿,占据洛阳就可以跟大唐分庭抗礼了是吧?

安生:相对来说,洛阳离我们这里更近一些,所以,我们一定不要得罪安大人。

衙役甲:我们的人从汪大人那里得知一些颜真卿的消息,这个人忠心朝廷,誓死抵抗的决心似乎寻常的大。

安生:我们得继续观察朝廷和东平郡王的情况,得知道谁胜谁负。

衙役甲:我们对安䘵山的一切行为十分警惕,只要这个人占据宣城,我们活命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安生:你为什么对安大人有这种想法?

衙役甲:天性。

安生:好了,我们不论谁对谁错,朝廷也好,东平郡王也好,都会管咱们要税捐粮草的,咱们按例收税,不分良莠。明天张榜,咱们开收税务。

衙役甲:这倒是个好机会,哼,看谁敢不交。

门厅,浆池旁。

众人依然围观,只是少了黎叔和董刀儿。

丁乙亲自揭纸,一层一层,均匀平整,煞是喜人。

甲:我们也到董家看了他的董宣,这次,董坊主抄了你们的材料单子,采用的原料跟丁宣完全一样,可是造出的纸张薄厚不厚,品相粗粝,这是为什么?

董刀儿拿着一此做废的纸在太阳底下看着:董娇,这可是丁乙的配方,我现在严重疑心丁乙有所隐瞒,故意害大家。

董娇:不可能呀爹,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小心眼的人。

董刀儿:可是,咱董家的纸品不好,废弃太多,造成极大浪费,他家的纸没一点儿事,你说这是咋回事?

董娇:也许,我们的纸浆浸泡的时间不足?筛料时不匀,还有,不是咱们辗的细料不好,再就是米浆粘稠度不好,总之都有可能。

董刀儿:你怎么总是替他说话?

董娇:他是我夫君,如果他冤屈我应该替他辩解。

董刀儿大怒,喝道:我还是你爹呢,毁这么多料,我不冤屈?!

董娇吓得一跳,花容失色:您吓死女儿了。

说着,她向闺房跑去。

董刀儿急追:你往哪儿躲?

董刀儿进入女儿房间,董娇吓得想躲且没处可躲。

董娇:爹,您这是怎么了?好像又有人惹您了?我害您了还不成吗?

董刀儿:噫,你呀你,爹万事不顺啊,加上生意冷淡,纸坊入不敷出,这让老子又气又恼,看见谁都想上去咬一口。

汪伦伏案写信。

书僮关心地问:老爷,您写信给颜真卿,这信怎么能传出去呢?

汪伦:我只是想据实相报安䘵山家奴的不法行径,写给颜真卿,收信的地方就是流动的大唐朝廷,我想让他们看到安䘵山的阴险程度!

院内。

汪伦在院内舞剑,他的身边伴着两只白鹤。

书僮:看您练剑就知道老爷就像闲云野鹤.。

汪伦:我在等侍李白的远游归来,期盼他的再次回访。

书僮:老爷,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太白先生?

汪伦:李白的才华和白鹤一样的自由品性,像我心里的星辰一样迷人,没有他,我生命的天空就没有了星光。

书僮:老爷,您跟太白先生是一种人,心里总是想着别人没有的东西。没有您当初在泾县的宽厚和仁政,不知安生的苛薄。

汪伦:当官好大喜功,对百姓就是灾难。

书僮:您总是苦恼泾水人家的纸坊走不出宣城,极力鼓励泾水的纸坊造出上好的宣纸图什么?

汪伦:我觉得只有好宣纸,才能配得上不朽的诗,让它们像星辰一样流传于后世。

书僮:我想起一事,太白先生离开泾水的时候,你说过,先生再来,您必赠予不朽好纸,纸会不朽吗?

汪伦:纸没有不朽的,可是诗句可以不朽,它会历久弥新。

泾水县衙,安生向里走,边走边叮咛:收税,收捐!泾水车船启运了,这个商户开始营运了,不收取课税,你们还要不要养家糊口,要不要吃粮当差?

衙役甲:大人放心,税银开征马上开始,胥吏和衙役们上门催缴很快就会开始了。

大堂。

安生端坐大堂高椅之上,书僮急忙上茶:老爷,桥头酒家这几天商贾汇集,您不能总是盯着泾水人家,是不是也要对车船收税?

衙役甲:从前也对他们开启过课税,没想到客流骤然减少,汪大人在的时候把车船人头税减免了。

安生:你别总是汪大人,汪大人的,现在是安大人!减不减得问本大人!

衙役甲:安大人,您说对车船实行人头税合适吗?

安生:合适!对他们开征,泾水人家的纸坊是独一份,除非他们不来泾水,来了就得交税。

衙役甲:大人如此裁断,那得张榜公告,也好让做买卖的有个准备,没有依据突然开征,市井会混乱。

桥头酒家,公告前,人们汇聚,议论纷纷。

过客甲:泾水开市没几天就开始征税了?

过客乙:人头税可算得上是苛政啊,人有贫富,这可是要逼死穷人的呀。

过客丙:这个车船税一旦开启,车船会骤减一半。泾河百家纸坊得流失一半客户,到时,小门小户都得自动关张。

丁家纸坊,门厅。

丁乙正在为配料记账,过秤,纸浆池开始灌米浆。

董刀儿入:征税了,官府要收人头税了,这个税开征,进入泾水的车船会少一半,丁乙,桥头酒家的客商们有一半要离开泾水了,刚才我到黎家纸坊看了,这次纸季黎叔还有不少存货呢。

丁乙:董坊主,官府也有难处,战争嘛,给朝廷和东平郡王的银子早晚也得给,不给全也得表示,不然,县令不是罢黜就是杀头。

董刀儿:你心疼县老爷,谁心疼泾水人家呢?

丁乙:客船少一半,咱们交税一半!

董刀儿:说得轻巧,咱们也替官府做过事,百户纸坊也出过护城的丁,翻脸就是抗税,这脸比狗脸还变得快,这事儿是不是得跟安大人协商一下?

丁乙:交不起税,还怎么交?花舫还有交不起的时候,别说造纸的小生意了。

董刀儿:你看着吧,用不了两天还得闹起来,谁出的这馊主意!

黎叔和两个佣工已经停工,正在发愁。

董刀儿入:黎叔,这可怎么办?

黎叔:你看,我们停工了。

董刀:我也快停工了,佣工只有两个,勉强对付着干。

黎叔:董坊主,逼税的已经上过我的门了,丁董两家是大户,他们不逼你们也会收到税,他们眼里只盯着我们这些小户。

董刀儿:你们小户要是垮了,下一个就是我们董家。

黎叔:你说这可怎么办?

董刀儿:不缴也不行呀。

黎叔:我也不能为难我闺女呀,丁乙已经救过我两次了,现在又遇到了坎儿。

董刀儿:唉,我闺女也嫁不了,想给孩子风风光光做个道场也不行了,愁死了。

闺房。

黎花拉着董娇的手一起坐下:姐姐,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

董娇:你不来看姐姐,想你想的呗。

黎花:姐姐什么时候学的花言巧语?

董娇:人家是真心的,你敢这么说,你啥时学得这么刁钻刻薄?自从跟了男人过日子,怎么没学好呢?

黎花:我来看你,你怎么不去看我?一墙之隔需要走很远的路吗?

董娇:你来看姐姐就对了嘛,你家有男人,人家怎么好意思上门打搅?

黎花:是你家男人好不好?我只是替你管着。

董娇:真说不过你,当了人家的娘子没有不敢说的,姐姐怕了。

黎花:好了,今儿就过去了,不见你想你,见了你就开了心,我得回去了,还得做饭,现在,吃饭的人多了,真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还怀了孕,我走了。

董娇:我跟你去!

黎花:这就对了,好姐姐,你只看着我们干活就行,我想你。

大堂。

衙役甲匆匆赶来:大人,税银不好收了,泾水河上的客船走了一半儿。

安生:没银子可收,咱们怎么活?

衙役甲:咱们自己垫付点吧,生意下落,以后咱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安生:你们找黎坊主要,他女婿会替他想办法。

衙役甲:黎坊主不好说话呀。

安生:不缴税银,搬他家的黎宣。

黎家纸坊门厅。

衙役甲:黎叔,税捐公告您也看到了,咱们都在衙门做过事,规矩我也不多讲,咱们痛快点。

黎叔:没个痛快,没银子,就是有,得做下季的纸。

衙役甲:眼前您的生意也不太好,商船也走了一半,咱们是交银子还是搬纸疋?我看您积压了不少。

黎叔:你们搬纸吧,银子有也不给,你自己看着办。

衙役甲招手门口的衙役:黎叔以纸抵税,搬!

众衙役涌入铺面房。

董家纸坊门厅。

衙役甲:董坊主,您瞧门外,黎叔以纸抵税,他可不划算,您还是交银子吧,这么好的董纸交出去,忒可惜!

董刀儿苦着脸:行,我给你们取银子,不过,我想问你一句,丁家的税怎么收?

衙役甲:说实话,我见丁乙怵得慌,真不知怎么收合适。

董刀儿:要不,我等一等丁乙拿出主意再给你拿银子?

衙役甲:别惹麻烦,你是他老丈人,别让女婿看笑话,还是麻利点吧。

丁家纸坊门厅。

丁乙笑迎:收银子来了?

衙役甲:奉令办差,丁坊主懂,都在官府混过,明事理。

丁乙:回去吧,跟安大人说,咱们说过,出过丁,办过差免税。

衙役甲:差不是办完了吗?

丁乙:办完了,可是梳理河道和路障,兄弟们都是拿性命无利办差,守路设哨日夜守卫付出辛苦,如果他们的税捐已经收了,请给他们退回。

衙役甲:这不是衙役们能当家的,您最好跟安大人去说。

丁乙:不用跟他说,我不交就是。

衙役甲:您没瞧见?船上有衙役,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丁乙招手,仇耆、伍正都凑了上来。

仇耆:你们有没有饭吃我管不着,如果让我们大家都没饭吃,咱们最好一起饿死。

丁乙:听到了吧?你回去跟安大人据实说吧,我丁乙不纳税,若来,最好派官兵。

衙役甲退走:好,我如实说就是。

大堂。

安生大怒:大家都交,丁乙不交?你们为什么不强征?搬东西!

衙役甲:他的门徒都是营所的头儿,家里还有刀枪。

安生:再去,收刀枪。

衙役甲:如果此时还有乱兵滋扰而来呢?

安生:只收丁乙家的武器。

衙役甲:闹起来,别人也跟着索要已经收走的捐税呢?

安生:他们敢!

衙役甲:大人,再去的话,万一事情有变呢?冲突起来,对官民都没好处。

安生:我带人去!

丁家纸坊。

丁乙:今儿不干活儿了,衙门的人要面子,咱们这么怼回去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

仇耆:对,我们等着,大不了跟他们干!

髡头:坊主大人,官府如此不讲信誉,我们可以刀枪保卫纸坊,我愿为坊主尽一片心,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万一我死了,请大人收养我的妻子和她肚里的孩子。

丁乙:髡头,你的好意师父心领了,我会教他们自动放弃横征暴殓的习惯,此时朝廷不见,叛军随时到达,他们收的税都是百姓的救命口食,这是跟百姓夺命。

黎花:哥哥,你此时出头讲这些,那个狗官会要你的命,咱们还是忍了吧。

丁乙:安大人收银子除了交给叛军,会给那些勤王的义士一分一毫?这是资敌杀好人啊,咱们决不能给。

仇耆:师父,我们愿意听您的,不能给!

三艘拖家带口的小船准备离岸,安生的官船从他们的船边划过。

安生大喊:你们不许走,是不是想逃税!

甲:爷不想在泾水待了,要走了,你能奈何老子!

安生:你给本官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丁乙要税,你们一个也少不了。

行船毫不理会。

安生提着官袍,让衙役甲扶着上渡口:跟上来几个,不给税搬东西。

喧闹声中,一些搬家船也涌来,不远不近地观望。

衙役甲上前拍门。

丁家纸坊,门厅。

丁乙带门徒手持刀枪和棍棒聚集一起,丁乙换上干净衣袍准备出门相见。

拍门声起。

丁乙回头:大家谁也不要动,不到万不得已,你们谁也不要出门,我去跟他们说!

丁家纸坊门外。

丁乙出门,对安生揖礼:安大人有何见教?

安生气急败坏:丁乙,你可是泾水豪杰缙绅,你不交税捐,衙门还怎么招募百家纸坊团丁,还怎么搪塞朝廷和东平郡王?

丁乙:如今朝廷游离长安,狼烟四起,安䘵山攻击洛阳,称帝是早晚的事,后淮西李希烈蠢蠢欲动,攻陷汝州势在必得,颜真卿领兵移向汝州,急于统兵讨伐,地势恰隔开了泾水与朝廷,你此时夺民口食,是资助叛军还是犒劳义师呢?

安生:这不要你管!这是衙门的事。

丁乙:钱财藏于民,护家尚有能力,如果一旦百姓没吃没喝,钱财送进贼手,我们都没了活路,大唐官家就是不找你麻烦,泾水人家会放过你吗?

安生:你少给我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交不交吧,不交搬东西!

仇耆和髡头等冲门而出,手持大刀,虎视耽耽。

安生大惊:丁乙,你敢造反?

丁乙:此时,我就是杀了你,李唐皇帝会责备我丁乙吗?

安生:我是朝廷命官!

丁乙:太平年间你是命官,此时,你是危官,是江山社稷的丧门犬,忠奸难辨,良莠难分。安禄山催粮草的信使是怎么死的您不清楚吗?

安生退步入船:好你个丁乙,这笔帐本县迟早给你算!

董刀儿上前:丁乙,你怎么不早说税款不交的事儿呀?安生,你退我银子!黎叔跑来:还我纸来。

众船:打死这狗官!这个安生就是安䘵山的儿子,早晚随他爹反叛。

官船仓惶划走。

众人聚到丁乙门前,大家议论纷纷:这可是过河拆桥!这种无耻狗官应该杀掉。

丁乙:好了,咱们不说安生该不该死,咱们得先说清楚这份税银该不该交。

黎叔:我觉得不该交,又不是王师征募,谁知道这狗官拿银子想干啥。

众:对,此时咱们保命要紧,不能由着狗官胡闹。

官船上。

安生咬牙切齿:丁乙就是个刁民,我非杀了他不可。

无人吱声。

安生:你们怎么不说话?

衙役甲:无话可说。

安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衙役甲:我们也都是本地子弟,不想找死,平时占个百姓便宜还好说,真的明目张胆杀人,大人可以问一问所有衙役,没有朝廷发来的生死签,哪个敢杀人?

安生像斗败的公鸡,气得浑身哆嗦。

丁家纸坊,内院。

仇耆、伍正和髡头围着丁乙,表情焦虑。

伍正:坊主,我们该怎么办?

丁乙:咱们继续造纸卖钱,别的不用你们管,要死要杀听天由命!

黎花:哥哥,要死,我会陪着。

丁乙:不用你陪,我真的死了,你再嫁一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黎花哭泣:哥哥,你也不能死。

丁乙轻揽黎花:放心妹妹,哥哥死不了,你也死不了,大家都死不了。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踱步:丁乙为什么提东平王信使的事情?这一路想明白了,是想断本官与东平郡王的后路,他故意当那么人的面儿说这件事情。

衙役甲:他想提醒泾水县衙杀东平郡王信使的事情,天下人早晚都会知道。

安生:你们再次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本官想知谁能活得更长久,如果东平郡王不行了,本官会给丁乙活路。

二十九

丁家纸坊门厅。

丁乙:大家过来,咱们还得在丁宣原本的基础上改进工艺。

仇耆:师父,自从您接过祖父手中的作坊,在丁宣改造上没少下功夫啊。

丁乙:咱们丁家纸坊得一心想着改进工艺,自从使用青檀毳屑,工艺采用筛篦,均匀的摊薄,一层层阴干,一层层揭开,材料成了手艺活儿的基础。

伍正:咱们的丁宣涂过的字画确实好看。

丁乙:是啊,它们就变成可以承载山河笔墨水宇宙的传世经典。

仇耆:它就是宣城的纸,是泾水的纸,是天下惟一的纸。

丁乙:说得好,它属于汉字的统绪,属于亿兆汉唐华夏子孙的文脉经络,它必将取悦读书人,见证永不绝祀的华夏血胤。

大家望着丁乙,目光透着赞赏。

黎花幽幽地感叹:哥哥与李白和汪伦大人为友,说话变得那么有学问。

丁乙:咱们在纸张材料上还有什么建议?咱们继续试制,多做多试,真正让它成为天下无二的好纸!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暴跳如雷:反了,反了,一个小小造纸匠敢跟县衙对抗,看本官不收拾你!

衙役甲:大人,咱们得给他动阴招。

安生:本官得截下丁家纸坊一切走官府销售的通道,你带人,查清丁家纸坊客商人数,找一切借口给我拘起来,让他别想卖出一疋!

衙役甲:这个好办,交给我就是了。

安生:本官不是好惹的,一定得让丁乙知道马王爷长的就是三只眼!

河上。

官船巡查。

商船被官船逼到渡口。

衙役甲跳上商船:你们是购买丁宣的金主?

客商:是啊,我是专门来采买的开封纸铺的,官爷有什么要查的吗?

衙役甲:那就对了,走,跟我们到牢狱说话。

客商甲大惊:差爷,小人交过车船捐税的呀。

衙役甲:丁乙涉嫌通贼,衙门已经掌握你们是团伙,抓人!

衙役们纷纷持刀登船。

客商大喊:草民冤枉,冤枉啊!

驿道。

衙役乙带一班衙役,截取一只载货车队。

客商乙紧张上前:敢问差爷,您是哪个衙门口的?我是身家清白的泾水客商,除了买丁宣没有做过不妥之事啊。

衙役乙:你是丁宣的金主?

客商乙:小人正是,是泾水人家的常年客商。

衙役乙:据我们暗访你与丁乙私通盗匪,立刻回衙门说话!来人,先把这个头目捆起来。

客商乙撒腿就跑:快跑啊,遇贼了。

衙役乙纵马上前挥便砍,客商乙一下子仆倒在地,血染身下泥土。

车队的人吓得个个抱头跪在地上,不住求饶:求大王放过我们。我家上有父母下有幼雏,大王垂怜给条生路。

衙役乙:谁是大王?老爷是正经官差,我等只管剿贼,你们谁敢抗拒就是死路一条!

众人磕头如捣蒜。

衙役甲:你们是哪来的客商?

车夫:我们是长安来的,定制的是丁宣,我们哪里知道丁宣通贼啊。

衙役乙:你们还敢不敢来了?

车夫: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这次过来就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谁料到会真有血光之灾啊。

衙役乙:行了,带上尸首走吧,留你们还得管饭。

车队的人个个莫名其妙,眼看衙役们扬长而去。

书僮叩门。

董刀儿开门,脸变长:你过来有什么事?是狗官派你来的吧?

书僮:董房主,咱们进去说,有要事相商。

董刀儿不大情愿地把门拉展。

上房。

书僮:安大人说了,丁乙的生意到头了,以后丁董两家得合成一家,他要让您执掌丁董纸坊。

董刀儿不屑:这事儿丁乙会听你们安大人的?再说,丁家纸坊如日中天,谁能挡得住?

书僮:信不信由您吧,我给您透个底儿,官家用纸将用董宣,另外,凡丁宣采买都被官府驱逐。

董刀儿:这是为啥?

书僮:通贼为盗,至少也是敌谍。

董刀儿:这怎么可能?您是说丁乙跟安䘵山有联系?

书僮:官府有证据,凡安䘵山官公文用纸皆出自丁家纸坊。

董刀儿:岂有此理,这是什么歪理!

书僮:民不与官斗,这就是理。

董刀儿:领教了。

书僮:只要你肯顺从安大人,丁董一家都有活路,不然,你们在劫难逃!

董刀儿:这到底是为什么?求求你说个明白话。

书僮:不管怎么样,大人说的话势在必行,如果你们不肯依众那就算了。安大人只要您回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董刀儿:我得想一想。

书僮起身:也好,想通了,可以到县衙跟安大人说一声,今儿我先走了。

董刀儿:且慢!

书僮:怎么着?想通了?

董刀儿:想通了。

门厅,纸浆池旁。

仇耆匆匆回来:坊主,大事不好了!

丁乙: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别急仇耆,你慢慢说。

仇耆:安生对咱们丁家纸坊下了黑手,要治咱们于死地啊。

丁乙:仇耆,你只要把打听到的情况说出来就行,咱们再想对策。

仇耆:现在,除了瞒着丁家纸坊,整个泾水人家都知道咱们出了什么事。

众:你快说啊。快说,急死人了。

仇耆:所有官家用纸换了主家,所有与丁宣有交易的金主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就是董坊主也同安生串联起来,要弄死咱们丁宣,让咱们从此在泾水消失。

丁乙:说具体的,我能经得住!

众焦急:快说!

仇耆:大师娘不敢过来说话,她对我说的,要师父提防着点儿,事儿要坏!

丁乙:她在哪儿跟你说的?

仇耆:门外,渡口,当时她在淘米,给我招了个手。

丁乙:我怎么没见你出去呀?

仇耆:我帮小师娘捞螺蛳儿刚回来——

上房。

董刀儿得意洋洋,独自酌酒。

董娇郁郁寡欢地直入上房:爹!

董刀儿笑得很开心:姑娘,来,跟爹说会话,今年以来,还真是时来运转啊,天意啊,多少年来,爹想办而办不成的事儿就像天下掉馅饼一样,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董娇阴沉着脸:爹,你跟官府人说的话,女儿都听到了。

董刀儿:听了怎么?哼,丁董一家,爹可是想了半辈子啊,现在可好,有人专门送上门来,你说爹该有多高兴?

董娇:您去跟随安生那个狗官了?

董刀儿:跟了,跟了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董娇:不对,那个人心怀叵测,您不是他的对手,假如您和黎叔、丁乙捆在一起还能斗一斗,如果拆开,你们都会被他算计,再说,您可不能害丁乙哥。

董刀儿:我不跟他斗,一切坐享其成也可以,可是,他能给爹什么?

董娇:他可是您的女婿。

董刀儿:什么女婿,换谁跟你成亲不是我女婿?

董娇:这是谁教您的歪理儿?

董刀儿:这可是安大人亲口告诉爹的,这话,有道理。

董娇急是直跺脚:爹!

董刀儿:你急什么?人生在世,好歹都是个死,趁活着,过几天舒坦日子再说。

董娇:爹,只要是无缘无故的好处,注定就是陷阱。您不能利令智昏,中招上当,最后会落得仇快亲痛,不好回头。

董刀儿:姑娘,现在不论你说什么爹都不恼火,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我不接着就是不惜福啊,爹一心一意盼的好事,求之不得啊。

董娇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痛心疾首。

董刀儿:好了,你是爹的女儿,你为爹着想的心思没错,你放心,爹决不会惹出什么大祸,也不会犯什么大错。坐下来陪陪爹。

董娇:您慢慢喝酒吧,我要去见丁乙哥。

董刀儿:回来,不许去!

董娇走了,没有回头:我不能看着爹害死我的夫君。

董刀儿:哼,我怕你们?爱去就去,只要董刀儿能吃上肉,喝上好酒,我不管是不是天塌地陷。

丁家纸坊偏房。

董娇随黎花进入,丁乙随之而入,关上了门。

丁乙:董娇,你好像有心事?

董娇坐了下来:哥哥,丁家纸坊马上就会有大麻烦。

丁乙:我知道,现在就是泾水人家也不再相信我了,他们认定哥跟安生是一伙的,是专门坑害百家纸坊的恶人,跟安生狗咬狗,大家乐得看一看笑话。

董娇:这只是其一,还有更坏的消息。

丁乙:什么消息?

董娇:官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断丁家纸坊的生路。

丁乙:我知道。

董娇:你得尽快想出办法,不能坐以待毙啊。

黎花:哥哥,我和姐姐都快愁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丁乙:谢谢二位爱妻,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打败那个狗官,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董娇:你只发誓是没用的,从他们的套路看,是置你于死地,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可以掉心轻心?感情用事?

丁乙沉默,神色忧悒。

董娇起身与黎花一起向丁乙走近。

黎花:别怕,你还有我们呢。

丁乙揽住她们,仨人拥在一起。

董娇幽幽地:哥哥,你要当心我爹。

丁乙安慰:没事,你爹怎么会害我呢?再说,他也害不了我。

董娇:别那么自负,防人之人不可无。

丁乙:好吧,我知道了。

董娇:你得放在心上。

丁乙:那是自然,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它的份量。

丁乙夫妇及六个门徒,髡头夫妻加上四个佣工挤在一个桌前,有坐有站,一起议事。

仇耆:师父,您定吧,怎么办我们都跟着您跑。

丁乙:咱们在这里跟谁也不好再斗了,官和民都不能再说什么,跟泾水人家说多了,带着伪气,我想了一个办法。

众:师父,您说吧。

丁乙:咱们封门搬家。

仇耆:您说搬哪儿?

丁乙:宣城府。

仇耆与大家交流眼光,大家都不出声。

丁乙:大家不能离开泾水的可以留下来,回家也行,种田也行。

众沉默。

丁乙:跟我走的,我带走,大家自愿吧。

伍正:师父,您到宣城做干什么?

丁乙:酿酒,开酒坊。

仇耆:不造纸了?

丁乙:我们的财路都断了,丁宣两年内在泾水没活路,我得先活下来。

仇耆:师父,我跟你去,死活我都会陪着您。

伍正:我也跟着师父。

髡头、真子夫妻:我们跟着坊主大人。

其余众门徒和帮佣:我们想留下来,等坊主回来。

丁乙:好,我们走六个人,余下的,你们可以各回各家,丁宣不造了,咱们不能坏丁宣名头。

众点头。

丁乙:你们留下来的说一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佣工甲:找新纸坊干活儿,或回家陪爹娘。

丁乙点头:行,就这么定了,想留下的,师父给你们发足工钱,现在就可以回自己家了;不想走的,咱们收拾东西,一起上路。

渡口。

小船泊来,丁乙带人把家什向船上搬。

仇耆与两个工匠用砖石砌门。

东西两个院的门都砌了。

匝道。

董刀儿带着黎叔向这里奔来。

黎叔:我怎么一点信儿也没听到?

董刀儿:我怎么也没想到丁乙会来这一手,太出乎意料了。

黎叔:不行,不能让他走,你得帮我一起劝劝他!

董家纸坊,董娇出门打量眼前的一切,不怒自威:丁乙,你过来一下。

丁乙笑道:什么事,你说,我正在忙呢。

董娇不说话,望着他一动不动。

丁乙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儿,向她走来:董娇,我得避一避,眼前的事情你清楚,别人也清楚。

董娇:你到底要怎么样?

丁乙:我是个鸡蛋,跟石头不能硬磕,我想等我也变成石头。

董娇:我呢?

丁乙:在家等我。

董娇:等多久?

丁乙:不会太久。

董娇:不会太久是多久?

丁乙:不会超过一年。

董娇转身而去:一年为定!

丁乙重新上船,揽绳加固家什。

这时,河面上划来几条船,向这里靠近,宋贵喊:丁乙,你真的要走了?

丁乙回应:宋贵,我们走了,到宣城,有空找我喝酒!

宋贵靠近,两船相依:你走吧,这里的家我替你看着。再回来时我请你喝酒。

丁乙:行,回来你请我,到了宣城我请你。

宋贵:回来记得给我带一瓮好酒。

丁乙:没得说,等着就是。

匝道。

黎叔边跑边喊:别走,丁乙你别走。

丁乙把船靠边:黎叔,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黎叔:你胡闹!不跟黎叔商量就走,你想干什么?

丁乙:黎叔,我该自己了断事情了,不用商量也不会有事,您只管放心。

黎花:爹!我们走了,您只管放心。

黎叔:我放心个屁!黎花,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爹说一声,唉!

黎花:爹,丁乙哥我信得过。

船,渐行渐远。

上房。

董刀儿忙着给黎叔倒茶:这个结果我也想不到啊。

黎叔:你知道丁乙要走也不跟我说,这可是犯官逼走的,丁家是泾水第一纸坊,丁乙是泾水第一人物,他这么一走,安生就没天敌了,以后会有好戏看了。

董刀儿落寞:丁乙怎么会走呢?这是什么棋路?

泾河。

官船拦丁乙船。

衙役甲:丁乙,你这是去哪儿呀?

丁乙:大哥巡河呢?我搬家。

衙役甲:服了吧?

丁乙:服了。

衙役甲:你会服?我不信。

丁乙:我也不信。

衙役甲:丁乙,恨谁也别恨大哥,咱们没有私人冤仇。

丁乙:小弟走了,回来时请你喝酒。

衙役甲:哥不害你,路上小心,你是泾水好汉,大哥最服的就是你。

丁乙笑:大哥回见!

两船错开。

上房。

黎叔:你跟我说句实话,安生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虽然不出门,在家也听到过一些风闻,有人要害丁乙。

董刀儿:这个我真不知道。

黎叔:董姑娘嫁不嫁丁乙我不清楚,可是我姑娘已经嫁丁乙了,有什么事你董刀儿不能瞒我。

董刀儿:我就是同意丁董合并,别的事情一无所知。

宋贵的船和官船几乎撞在一起,众人一片惊呼。

几条民船也跟了过来。

衙役甲:你们划船玩呢?吃饱了撑的?

宋贵:差爷,我们想知道丁乙去哪儿了?为什么把门也砌了?丁宣没了,泾水百户纸坊也得走个差不多呀。

衙役甲:宋贵,你怎么知道?

宋贵:泾水只要少了领头的几家,这条河还会有外来的商家吗?

衙役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贵:这里再走几家,桥头酒楼也得关门。

衙役甲:何以见得?

宋贵:在桥头喝酒的都是大客商,穷人谁去?铺主只交税钱,没有像样的客人能撑半年?不能吧!

衙役甲:谁要你操这闲心。

宋贵:还有呢。

衙役甲:还有什么?

宋贵:殂击东平郡王的颜公已经到了咱们这里,万人聚集的兵卒都赶到这里,县衙靠你们几个衙役能抵挡得了吗?

衙役甲:你的意思,泾水能抵挡乱兵的只有丁乙?

宋贵:他也不行,可是,没他真不行。

衙役甲:这话怎么讲?

宋贵:真有乱兵,你和安大人会怎么办?

衙役甲:你说我们会怎么办?

宋贵:走死逃亡伤,别无它路。

邻船纷纷附和:这话说得好!命中注定!

甲:宋贵,丁乙到底去哪儿了?

宋贵:宣城。

乙:你怎么知道?

宋贵:他跟谁有仇?你们想一想。

甲:安大人害了他,肯定跟安大人有仇啊。

宋贵:哪里能整治得了安大人?

众恍然:哦,原来去找能整制安大人的人去了啊。

甲:既然丁乙去了宣城,看来,我要逃生也得去宣城才行啊。

众笑。

董家纸坊上房。

黎叔起身:看来我得走了,咱们话不投机啊。

董刀儿:黎叔,你有句话说对了,你是丁乙的老丈人,我董刀儿可不一定是呢。

董娇徐徐进门:爹,您是不是我夫君的老丈人,我董娇管不着,可是,我这辈子只能嫁他。

董刀儿:你说了不算,他要是死了,爹得给你找个大财主!

黎叔拂袖而去。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与安生附耳,安生脸色煞白,一脸惊疑之色。

书僮:你们说什么呢?

衙役甲:没说什么,我向大人禀报丁乙搬家到了宣城府。

书僮:跑到宣城干什么?想搞事情怎么不跑长安?

衙役甲:皇帝老子不在长安,在哪儿天知道。

泾河。

装载家什,举家乘坐的船开始驰离渡口,邻里相送的不乏其人。

甲:你们准备搬哪儿呀?

乙:宣城府。

甲:搬过去怎么活呢?

乙:造纸。

甲:我要搬就搬到洛阳。

乙:那怎么走?

甲:从泾水走钱塘江,逆水到洛阳。

乙:要是洛阳失守呢?

甲:实在不行,以船为家,靠吃鱼活命。

乙:我们也准备搬了,谁能搭个伙?最好一起走。

丙:我们搭个伙吧,好互相照应。

丁:还有我家,咱们搭伙吧。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对了,那个花舫呢?我好久没见老鸨和四个姐姐了。

衙役甲:他们早就走了。

安生:偷跑了?

衙役甲:咱们也没法拦人家呀,有什么理由?

安生:本老爷还想跟他们做个伴呢,看来,婊子就是婊子,没情没义!

衙役甲:大人明白,婊子能当娘子使?

安生:怎么不能,带到爪哇国,他们都是本老爷的娘娘。

衙役甲和书僮偷笑。

安生:你们把宋贵找来吧,万一有变,他能替代丁乙。宣城的事不要怕,万一罢黜我,咱们也泛舟江海。

泾河,官船遇宋贵的船。

衙役甲:宋校尉,安大人找你。

宋贵:我不去。

衙役甲:为啥?

宋贵:丁乙就是下场,我宋贵是一介武夫,能耐比不上当过第一坊主的丁乙。

衙役:你敢抗命?

宋贵:不敢,我还想带着爹娘和弟弟妹妹一起逃生呢,不陪你们了。好了,闪船,咱们不絮叨闲话。

衙役甲无可奈何,眼巴巴看着宋贵划船离开。

泾水县衙。

衙役甲带三个官衣人进大堂:禀大人,宣城抚司传诏朝廷饬令。

安生急转出桌案,单膝半跪:终得见天日,小臣泾水县令安生奉旨!

宣诏使:大唐皇帝传诏天下,今暴逆肆虐苍黎荼毒,黄陵震荡。然,扶社稷,匡天道为天下共计者,诏告抚司府府县衙皆有守土之责!凡无故弃土,弃民,弃衙府者按通贼论处。

安生起身:这肯定是丁乙告了本官的刁状,是冲本县来的。

宣诏使惊讶:丁乙是谁?为什么要告县令大人?

安生:本县也曾四处设防,守卫泾水全县,宣城传递庙堂的话就是冲本县来的,因为他看我已经撤防,他故意中伤于本官!

宣诏使:县令大人说的丁乙,本使实在不曾与他见过面呀?哪里知道州府传达的朝廷旨意是丁乙搞的鬼呀!

衙役甲连连打圆场:大人,不管是不是丁乙发的坏,咱们还得想办法,上使莫怪,那个丁乙是专门跟大人作对的小人,已经被驱,所以逃往宣城。

宣诏使吁了口气:看来大人吓坏了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安生:上使既然不认得那个丁乙,不知州府大人认得?

宣诏使摇头:我不知道呀?州府大人抄的朝廷敕书,本使不得见过,只能照本宣科。

安生:既然如此,请上使到后堂歇息,下官准备酒饭。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抚琴,瑶琴声犹如高山流水。

董刀儿轻轻走来:可以三月不知肉味,不能一日无琴,我的女儿心情高雅,我这个为谋利而不择手段的坊主都听出来你的志趣了。

董娇停下拨琴的手指,起身:爹!

董刀儿:爹为稻梁谋,一心想发财,就是想给我的女儿一辈子富有的生活,不惜自己做小人,让你当做人间的神仙。

董娇一叹:何苦逼自己,逼自己的女儿?活得这么累,就是富足了又有什么意义?

董刀儿:看来,你还真跟爹记仇啊。

泾水县衙公堂。

安生:看到了吧,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他们说的都是丁乙心里想的!你们想想办法,宋贵不肯干,你替我把董刀儿找来吧。

衙役甲:董刀儿当团练?

安生:他若敢不从,我就把他弄成老丈人,董娇怎么也比那四个婊子靠谱,本官若是与董小姐成了亲,她就会乖顺和臣服了。

书僮:老爷,您是想让董刀儿变团练还是当您的老丈人?

安生:我刚才说的是什么?

衙役甲:先是说做团练,后来就变成了老丈人。

安生:团练吧,别的事儿稍后再说,你们抓紧去呀!还等什么——

董家纸坊上房。

衙役甲:安大人草莽识英杰呀,看准了让您做咱们泾水团练,把旧班底重新调起来另开张。

董刀儿:我董刀儿何德何能呀,不是不想干,实在干不了!

衙役甲:董坊主,你说一说,你为啥干不了?

董刀儿: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家的地,再说,没有一点好处。

衙役甲:谁说没好处?免税赋总可以了吧?

董刀儿:当初安大人也是这么对丁乙说的,后来呢?丁乙不交税,安大人发飙了,后果是丁乙封门走人。

衙役甲:我是收过您的税,安大人说了,只要您替丁乙干下去,收的税全退!

董刀儿:丁董联合的事儿咱们今儿就不提了,我看呢,您先问问黎叔干不干,他要是干的话,我当团练副手也行。

黎家纸坊。

衙役甲和书僮叩门。

黎叔开门,一见是衙役甲和书僮,马上要关门。

衙役甲把一只脚插门缝里:且慢,黎坊主,我有要事相商。

黎叔:要事?我看你还是要命吧?滚!

衙役甲:你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黎叔:滚!

衙役甲:反了你了!

黎叔:滚!

衙役甲:我拘你!

黎叔:滚!

董家纸坊上房。

衙役甲和书僮脸上冒汗。

董刀儿笑:碰钉子了吧?

衙役甲:您是故意的吧?是不是想看官府笑话!

董刀儿:您想一想,黎叔家的纸都让你们搬光了,人家吃什么呢?他家没吃的,你还要让他替你们挡事儿?就是傻子也不会干。

衙役甲:不干也不行,万一有乱兵进来,官民都得吃亏。

董刀儿:甭吓唬我,你们快把我的银子和他的黎宣,都退回来,另外,不该收的钱不要收,长点记性吧。

衙役甲:退回去也行,你干不干吧!给你团练。

董刀儿:不干,我真的干不了。

衙役甲:你干不了说那么些废话干什么?!你耍我?

董刀儿:哪儿敢耍您呢,咱们不是讲讲理儿吗?

衙役甲:你跟老子讲理?你得到衙门讲,走走走,咱们一起见安大人!

董娇气恼闯入:没人请你们来,在我家横什么?

衙役甲陪笑:董娇姑娘——

董娇:滚!

书僮:小姐,我们是公差——

董娇手指门外:你们一起滚!

河边。

衙役甲和书僮儿狼狈而去。

书僮:这是怎么了?没有一个懂人事儿的。

衙役甲:咱们不用管这么多,事儿还得交给安大人,他比咱俩聪明,会有好办法。

书僮:那是,他不聪明怎么会当县令。

大堂。

安生安静地听着衙役甲和书僮说话。

书僮:我们是费破了嘴皮啊,就是说不动。

衙役甲:我气得想拘他们过来,想了想没敢,怕您责怪啊。

安生突然哈哈大笑:董娇这么厉害?本官煞是喜欢啊,当家小娘子能镇宅呀,你们还去,董家有女不嫁,犯了天条,我可能强娶了。

衙役甲:犯了哪里天条呢?

安生:泾水的天是谁的呢?

衙役甲:是大唐李家天子呀。

安生:那是从前,此时,现在,当下,县令安生才是百姓天,是泾水的天!

衙役甲和书僮附和:对对对,在泾水您就是天。

安生:去吧,先跟他说,不行就抢,多带些人!

衙役甲召集衙役约十个,他们身边还有一顶轿子。

书僮厉声:今儿是我们应该出力的时候了,董家犯法了,有女不嫁,就得关押!

众人面面相觑。

书僮:大人说了,不服就杀!

众人表情夸张:我们不是强盗,怎么能杀人放火呢!

衙役甲:打起点精神,事儿办好,有吃有喝,什么不干,别想吃饭!走,抬着娇子抓人,不听话就捆!

董家纸坊内院。

衙役们冲入董家,董刀儿和佣工们大惊,不敢阻挠,只有董刀儿痛心疾首地大呼:你们可是官兵啊,怎么能打动民宅呀!天理何在!

很快,衙役们架着董娇向外走。

董娇哭喊:爹爹救我!丁乙哥哥,你死哪儿去了,你跑了,你娘子老婆不管了啊!

门厅。

董刀儿拼命扑上撕拽:放开我女儿,你们这些强盗!

众衙役把董刀儿推翻在地,上前帮忙的佣工遭到拳打脚踢。

匝道。

一班衙役抬着轿子飞奔,轿内传来董娇的哭叫声:没天理啊,官衙抢人了。

董刀儿追赶,哭喊:来人啊,官衙变盗匪了!

黎叔冲上匝道,抡棍拦截,后续的衙役举棍把他打翻,直接扔进了泾水河。

董刀儿顾不上追女儿,上前搭手救黎叔。

泾水县衙仪门外。

董刀儿冲上台阶欲闯仪门被手持刀枪的士兵推到台阶之下。

衙役甲走了他面前:董刀儿,现在是你滚还是我滚呢?

董刀儿:我不滚,我要见安生这个畜牲!

衙役甲:你再骂,当心割你舌头,你女儿不婚不嫁违犯天条,已经被收监,你要见安大人也可以,只能服软说好话。

董刀儿:你闪开,让我进去!

衙役甲闪开了身子,放进了心急火燎的董刀儿。

大堂。

安生望着又蹦又跳的董刀儿大笑:老爷我请你真不容易,这一下掏着了你的心肝了吧?

董刀儿哭中带笑:安大人,求你放过我的女儿,我董刀儿任由你千刀万剐。

安生:您也太客气了,先把自己当肉片送俺,本官怎么好意思笑纳呢?

董刀儿:求求您把我女儿放出来,你要我当牛做马都行。

安生:你怎么这么谦虚,放着人不当,非得给我当畜牲?

董刀儿:安大人,您怎么作践我都行,只要不为难我的女儿,求你马上让我看到他。

安生:瞧你瞧你,多大点事儿,请你姑娘过来,我不过是想让她劝劝你,认真帮帮本县。

董刀儿:你说,要我干什么?

安生:不久以前,你和黎坊主、丁坊主是多好的人呢,不计报酬,不计苦和累,为保护咱们泾水人家,设卡巡夜,夜不归宿。

董刀儿:那是应该的。

安生:我就纳了闷,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董刀儿:没变,一点没变,依然故我。

安生:你当团练?

董刀儿:我当,我当!

安生:你负责召集?

董刀儿:我召集。

安生:黎坊主你去劝他接着干?

董刀儿:我劝。

安生:不变卦?

董刀儿:永远不变。

安生:那好,来人,带董刀儿到牢狱见他女儿,然后写份保证书,人就可以领走了。

衙役甲:遵命!董团练,请。

监牢,栅栏内外,董家父女隔着栅栏,放声大哭。

董刀儿:姑娘别怕,爹给安大人写签名状,答应当团练他就会放你。

董娇:爹,女儿出去后,你把丁乙哥哥找回来,有他在,就没人欺负我们。

董刀儿:行,爹答应你。

他的后面站着面无表情的衙役甲,只见他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有笔墨纸砚。

大堂。

书僮附耳:董刀儿要把丁乙找回来,您看。

安生:回来更好,他不回来,有几个人会跟董刀儿跑?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书僮:您真的会放董娇?

安生以拳擂案:我也不舍得放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此时,真跟捥我心头肉似的。

监牢 日内

栅栏外,董刀儿伏地写好签名状,双手捧给衙役甲。

衙役甲接过签名状,似笑非笑:好了,你等会儿,我去报安大人,你们爷儿俩等着!

大堂。

桌案上放着董刀儿的签名状,安生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没有划押呢!

衙役甲揖手退下。

过了一会儿,董刀儿踉跄随着衙役甲上来。

签字状上按了一个五指俱全的巴掌印,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仪门外。

阳光明媚,董刀儿半拥着女儿,出了仪门如见天日一般,父女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董刀儿泪水溢出眼角。

黎叔和宋贵等众人默然守候着,董刀儿上前拥住他们二人,泣道:我董刀儿是不是做了场恶梦?

宋贵:董坊主,黎叔,看来,咱们还得把丁乙找回来。

黎叔: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官府断了丁乙的生路,这事儿得官府出面。

董刀儿:安大人怎么肯低头呢?

黎叔:那不要张罗了,你干你可以干的,实在干不动,他自会想办法。

董刀儿:安大人要我求您,继续要您当副团练。

黎叔:你不用求我,看咱们董娇姑娘的脸面,这个忙我也会帮到底。

董娇感动行礼:谢黎叔。

董刀儿:宋贵,你给咱们营所当副团练吧。

宋贵:这事我还真得帮您,不然您躲不过坎儿,我应了。

泾水桥头帐篷附近。

几个衙役在大槐树上张榜。

稀少的几个行人看榜。

甲:怎么又守山口搭塔哨了?上回刚过,又来了,不去了。免税,税没免一个,还把人都逼走了。

董刀儿在一侧连连打躬作揖:管吃管住,春荒来了,多给家人留点粮食也是好事儿啊。

乙: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讨饭吃吧。

甲:要干你干,我还不如出河讨食儿呢。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大人,董刀儿和黎坊主,还有那个宋贵,他们弄的没法跟丁乙在的时候相比,人来的还没有零头多呢,装样子也得像个样子啊,可那是稀里糊涂,松松垮垮呀。

安生:你想让我把丁乙找回来?门也没有,由着董刀儿做样子吧,上面有人查,咱们就带着他们看,哪儿那么认真。对了,咱们县那几个财主怎么样了?

衙役甲:他们也跑了不少,不敢在山里待了。

安生:他们去哪儿了?

衙役甲:听说,有的人去了洛阳。

安生:东都通船,咱们这里真的进来乱兵,咱们也可以去洛阳。

衙役甲:算了吧,那可是自投罗网,到时候缉捕逃亡官员的海捕文书一到,在东都就可以集中一起砍脑袋。

安生:去!别说的那么吓人,你说的本县冒了一身冷汗!

董家纸坊上房。

董刀儿正在翻腰刀和旧官服:姑娘,你一个人在家爹不放心呀,从前,好歹有隔壁的黎花,现在,四周可都是空地儿呀。

董娇:爹,咱们家还有两个佣工呢, 有他们在我不怕。

黎家纸坊门厅。

黎叔已经换上旧官衣,挎上了腰刀,手里拎着小包裹:二位兄弟,你们还像从前一样干能干的活儿吧,记得喂鹅鸭,生了蛋你们好煮着吃。我还得值夜。

二位佣工揖手:黎坊主只管放心。

黎叔推门而去。

河边。

董刀儿孤独地走着,他突然跑了起来。

前方是黎叔出门而去。

桥头,营所已经空了,篷帐里还有桌椅。

二人边聊边向篷帐走来。

篷帐内

黎叔和董刀儿掸着桌椅上的灰,取柴,烧水。

董刀儿:宋副团练去井塔卡哨安排人去了,官衙送不去米菜,人也留不住。

黎叔:一会儿我去衙门催一催,皇帝不差无粮的兵,这个破县令敢不派粮,非得把人逼反了不可,现在没事儿,我去催粮催米催菜!

泾水县衙外。

黎叔急匆匆向仪门内闯。

两个兵卒用刀枪阻拦:没有通禀,不许进!

黎叔大声喝斥:我是来催粮的,安大人在不在?你们叫他出来说一声也行,我还懒得进去呢。

衙役甲急出,揖手:副团练,我已经在仓廩清点了米粮,您不用急,我现在就派人送去各个哨口,您只管回去等着吧。

黎叔板着脸:你们得手脚麻利点,误了大事唯你是问。

衙役甲:您只管放心,车和人都在仓廩外候着呢,一会儿就分头送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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