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拾荒】那年那天,那个大雪纷纷地下啊!
洪湖水呀,浪呀吆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吆是家乡啊……
那年冬天,特别冷。电影《洪湖赤卫队》的放映,带来一场很大的雪。
晚上,鹅毛大雪弥漫,无休无止,一直不停的下着……
高中刚毕业,十六岁,少年老成。
为了补贴家用,帮妈妈减轻家庭负担,从老家佛堂塔山下,只身走路到义亭,逃票上火车。
背一袋米,还有莓干菜,身无分文。胆颤心惊,逃的是铁皮封闭,一节归一节,那样的加班火车。
火车到站,不走月台。从车尾绕一下,直接穿过铁路,往北面铁路新村走,经过几处矮房。
正北,过解放路,歪歪扭扭的土路。上一个长土坡后,就到金华制药厂传达室,经过盘查后,马上放进去了。
金华制药厂,正好建在一个山坡顶。大门传达室基础,用块石砌,离东南侧墙脚农田,足足有五米多高。
制药厂外围,跟农村没什么两样。只是高高的电杆,长长的电线,还有整排的行道树,那种法国梧桐,告诉你是城市。
厂区里,等待着的活,是塔山工程队包来的土建。成年人才能干,那种抬条石,搬水泥的活。
那时的天,十分的阴沉。
那时的家,也是十分的阴沉。爸爸中风倒下,丧失了劳动能力,会吃不会做,已经整整八个年头。
那时的我,也是十分懂事了。年纪虽小,个头不小,很少开口说话,只是默默替妈妈着想。
邻居是泥水匠,又带亲戚关系的那种泥水匠,是个包工头,还有另一位,是包工头的徒弟。
那个年代,能有一份活,可以挣钱的活干,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一起做粗工,现在叫的小工,有两个女孩子。一为厂里厨师的外甥女,另一个是厂领导的女儿,照顾进来的。
俩女孩子,长的挺漂亮。尤其是城里人的气质,压得乡下男孩,很少能抬起头来,都不敢正眼看一下。
女孩子,又软又绵,且拖音的金华腔,最受不了。害我不大敢说,又硬又重,几乎全是去声的义乌话。
其实,她们干不了多少活,更多的是比划比划,意思意思。重活脏活,都得我上。
工棚里,一排木板统铺,自己没有铺盖,
只能与邻居拼铺,凑合着过。
每天一块一工资,没有休息日。用条石砌水沟,几百斤重一块,两个人用毛竹棍抬,水泥抬一次两包。
建化验室,下雪天挖地基,全部人工挖。室内水磨地,也是用砂轮片,手工磨。
冻得手指头,脚指头,几乎全部生冻疮。经常袜子一脱,把烂皮都一起撕下来。
厨房门口,干活最受不了。边拌沙灰,边闻到馒头刚出笼,飘过来的香味,忍不住直唵口水。
偶尔,厨师会偷偷塞我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简直是太好吃了。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呑口水。
日子很快,冬天真是冷。冷得发抖,还不如干活去,干着干着,身上就不冷了。
午饭后,太阳底下,经常坐在青石板上,稍事休息。
突然有人,问我在干嘛呢?回答道,没干嘛,一脸懵。
那你的手指头,在比划什么?这时,才发现,自己怎么有个用指头,在空中比划练字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临近年关,农历大年的年关。天降鹅毛大雪,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进来好几位民警。
公安机关查流动人口,半夜一点多。大雪一直下着,积雪封了路面,足足有四十公分以上厚。
穿双解放鞋,走在解放路上,湿透了,成了解放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像个犯人,被叫到城中派出所,去做笔录。
暖被窝里拖出来,站在派出所冰冷的询问室,又是莫明其妙的怕,全身不发抖才怪,忍都忍不住,一直抖着……
干了大半年活,天天蒸盒饭,配莓干菜。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原因是厂长徐培铭,被隔离审查了。
买双棉鞋,回家过大年的梦想,也化为灰烬。晚上做梦,买辆自行车骑骑,那是荒唐的泡影,更别说现在开汽车了。
家里面的奶奶,金华腔的奶奶,已经年过九旬。儿孙回家过年,居然没有钱给老人家买点吃的。
天越来越阴,越来越沉。这天晚饭后,厂区高音喇叭,放了一首特别悦耳的歌,洪湖水呀,浪呀吆浪打浪……
身无分文,又是逃票,悻悻然,回家过春节。带回一双腊肉般的手,一双酱肉般的脚,还有那双耳根,全都长满的冻疮。
义亭下车,运送毛猪的那种车皮。因为马上过年,闻到车皮里的猪毛臭,也是很亲切,十分的清香。
回家,又是走二十里地。一路上,寒风凛冽,雪花阵阵。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年啊来到……
这年,正月十七,凌晨五点多,天终于塌下来了。父亲突发心硬,抛下我们家人,永远的走了。
那年,那天,那个山村的家。父亲,葬在山岗上,将父的坟墓向南方。漫天大雪,纷纷嗯地下啊……
俗夫 2021年1月6日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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