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大洋彼岸,为中西合璧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始于1921年的阿契伯尔奖(Archibald)是澳大利亚最富盛名的肖像画大奖。每年的7月到10月初,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都会展出阿契伯尔奖的入围作品,届时来自澳洲甚至全球各地的艺术界人士都会齐聚悉尼,在这场顶级艺术盛事中聚首。今年的展厅里,一幅作品前聚集了众多围观者驻足讨论。与其余作品写实的肖像风格不同,这幅作品别致新颖,如同舞台中心最耀眼的舞者,令人眼前一亮。它就是本界大赛唯一入围的华裔艺术家——关伟的《整容术》( Plastic Surgery)。关伟33岁时移居澳洲,二十多年来一点点被澳洲观众熟知并喜爱,成为澳洲最有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不仅被很多主流艺术机构与画廊收藏,也获得私人收藏家和名人们的青睐,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著名国际影星凯特·布兰切特也是关伟作品的收藏者。
陌生的土地,2006,丙烯画布。
群星的安慰, 2008,丙烯画布。
关伟1957年出生于北京一个满族家庭。或许是因为血液里继承了老北京爱玩的传统,关伟在青年时期就是艺术圈的活跃人物。“八十年代,各种西方思潮涌进,我们那时候很年轻,如饥似渴地迎接这些知识。当时北京有很多充满思想、艺术类的小团体,比如星星画会、无名画会……我们几个好朋友也有个小圈子,大家一起探讨艺术、一起写生、一起画画。现在看来我们有点类似逍遥派,既不政治过激,也不小资情调,踏踏实实,打好基础进行创作。”在来澳洲之前,关伟受德国表现主义影响比较大,关注社会对人的压抑和束缚,以及个人情感想法的表达。
澳大利亚之旅,2013,悉尼当代艺术馆壁画,拍照:悉尼当代艺术馆。
1988年,时任澳洲塔斯马尼亚艺术学院院长的Jeff Parker、堪培拉国立大学的艺术学院院长David Williams和国家美术馆馆长的Peter Churcher来中国访问时参观了关伟及两个朋友的展览。看过展览后,Jeff Parker和关伟展开了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激烈讨论。“当时很年轻,觉得西方人好像有些居高临下,就不服气。我那时看了一些西方的书籍,也结合自己的探索,就和他们关于中国有没有后现代艺术争论了起来。”也正是这次讨论,让Jeff Parker认定了关伟卓越的才华,回澳后不久,Jeff Parker就向关伟发出了塔斯马尼亚大学访问学者的邀请函。
蛋,2016,装置作品,北京万荷美术馆,关伟个展,拍照:杨晓军。
初到澳洲的关伟,如何让澳洲人把他作为个体艺术家重新认识,成了关伟的首要思考。“这是一个过程,差不多历经了六七年的时间。”澳洲人对关伟的称呼有几个阶段,从“中国艺术家”到“定居澳洲的中国人”再到“华裔澳洲艺术家”而现在被称为“澳洲艺术家。”这也反应了关伟个人艺术语系形成的过程。“刚来澳洲的时候,因为对澳洲不是很了解,我延用了中国文化的元素,例如文字和穴位。渐渐地,我对澳洲风土环境有了一定认识,开始把水、天、岛,这些澳洲的元素加入到作品中。再后来,我开始关注澳洲的社会政治,比如难民问题。
现在,中国和澳洲的文化在我的作品中自然地融合。”在谈及对于中国和澳洲元素的选择上,关伟说这种选择在早期是有意识的考量,但现在是一种驾轻就熟的组合。“在澳洲生活了二十多年,澳洲的自然生态环境和历史都是我作品中很重要的题材。但我在中国生长到三十岁后才来澳洲,中国的文化元素在我的骨血里也是根深蒂固的,所以能自然地把中国的文化,比如道家理念很好地贯穿在作品当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关伟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和文化的,他是跨越东西方文化的实验者与实践者,因而他的作品不论在澳洲还是中国,都备受关注和喜爱。
迷航,2016,绘画装置,北京万荷美术馆,关伟个展,拍照:杨晓军。
关伟说他是个理想化的艺术家,非常重视作品与观众的关系。“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传达出积极、正面,能带来思考的东西。除了视觉愉悦以外,也有哲学上的考量。所以我一直强调幽默、智慧与知识,这三点都是从观众的角度出发,考虑让他们如何接受我的作品。”关伟的作品都有着细节上的精细耐看,而在整体上又举重若轻。东西方文化被巧妙而有趣地结合起来,以生动风趣的表达方式缩短了与观众的距离,同时又有一定的深度,时刻激发着观众的思维活动。
魔法系列1,2012,丙烯画布。
魔法系列2,2012,丙烯画布。
在他的艺术中,有很多憨态可鞠的小人儿和让人忍俊不禁的动植物,而这轻松愉快的图像处理背后,却是艺术家对人类生活和普遍问题的关注与探求:“作为一名亚裔艺术家,我要站在移民的立场上在澳洲发声,建立一种自己的身份和语系。06年我做的大型壁画《另一种历史》(2006-2007年,悉尼动力博物馆Powerhouse Museum),实际上探索的是一个身份的问题。在这个作品里,我编造、杜撰了一个新历史:明朝郑和的船队最终抵达澳大利亚,颠覆了白人首先发现了澳洲大陆的正统历史。这是一种在澳洲主流文化之外的解读,为的是让观众开拓思维,去思考澳洲和亚洲的关系。”这种对正统历史的颠覆,事实上是一种双向的释放,不仅是对澳洲官方话语权的解读,同时也表达了当代华人的自我认知。在关伟创造的自由空间里,每一个观众都可以摆脱既有意识形态的束缚,进而自由想象,个体不再是被标签化的某一类人,而是可以参与历史,重构身份的每一个人。
闪烁的星辰 9,2012, 丙烯画布。
关伟本次入围阿契伯尔肖像大奖的《整容术》也体现了他从幽默角度出发,表达深刻哲理,举重若轻的艺术风格。在全球化影响下的今天,关伟选取了“整容”这个看似轻松的题材,诙谐地探讨了普遍存在的身份认同问题。“这个作品一共有四块画布,第一块是我在中国时期的脸;第二、三块开始整容,比如把鼻子垫高,把眼睛染蓝,再把头发染黄;到第四块画布时,已经变成了一张新的脸,但还能看出来是我的脸。”
整容术,2015,丙烯画布,拍照:杨超。
《整容术》里还有很多体现身份的符号,比如公章、文件,甚至还有关伟当年申请移民的表格和医保卡(medical card)。虽然画中的关伟最后整容成了西方人的高鼻子、蓝眼睛和金头发,但是画作本身却是完全不同于西方三维立体、阴影造型的肖像画法,采用的是中国明清家谱以及面相图谱的形式。“这个作品具有实验性,是一个新东西,和其他的作品都不一样,又能体现我个人的特色。”
《整容术》的入围,不仅体现了关伟的个人艺术成就,也启示了肖像画在当代语境下发展的可能性。而这也是关伟作为艺术家的可贵之处,他的作品不单反应了当下的问题和情绪,同时充满了前瞻性与开创性。有趣的是,虽然今年是关伟的首次参赛,但他和阿契伯尔的缘分却从1998年就开始了。肖像画家Mathew Lynn在那一年画了关伟的肖像画 Guan Wei入选阿契伯尔奖,2003年华裔艺术家谢慧海也画了一幅关伟的肖像Bannerman并入选。
关伟说:“两次看到自己的肖像画挂在新州美术馆是件很好玩儿的事儿,感觉很荣耀。但这次不同,自己的作品被选入,可以把我的情感和想法传达给更多的人,这一次更开心。”
关伟不仅仅是一个艺术家,这些年也逐渐成为中澳艺术交流的使者,为中澳艺术活动牵线搭桥,为中澳艺术家的互动提供支持。从1995年担任亚太地区三年展的策展人,到今年参与首届中国隆里新媒体艺术节,关伟为中澳艺术家互相了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海洋系列3,2013,雕塑。
在谈及中澳文化交流时,关伟特别提到了2015年10月建立的朱雀画廊,位于悉尼大桥下的朱雀画廊是澳洲第一家主旨中国当代艺术的画廊,关伟为朱雀画廊的筹备和发展倾注了许多心血。
“朱雀画廊是无可替代的,因为在澳洲还没有这样专注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机构。一年多来,朱雀的展览水准很高,口碑很好,引起了澳洲艺术界的广泛关注。我很欣慰,也相信在中国当代艺术越来越活跃的大趋势下,朱雀画廊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另一种历史,2006-2007,壁画。
从关伟的作品中,中国文化的痕迹清晰可见,同时又不乏澳洲文明的元素。如此拥有本真、才情和智慧的关伟必然为中澳艺术史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