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苏州

入夏苏州

进入初夏,随着温度的上升,苏州的时令之物出品频率加快。刚刚还腻在东山、西山枇杷的美味里,在黄淮地区麦子颗粒始饱满的小满时节,江南湖泊中的雌虾也已身子肥美,肚里抱籽,头上卵黄也成熟了。意味着该是到苏州的老字号面馆吃一碗三虾面的辰光了。

三虾面被称为面中“爱马仕”,不仅是因为其价奢,一碗面在一百多块钱以上,更在于制作之繁难,繁难之下品质的精致。三虾面的“三虾”是这碗面的主题词,是说这面的“浇头”里有三种与虾有关的食材,在小小河虾身上分取三样就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三虾面所取三样是虾仁、虾籽和虾脑。相比而言,虾仁属常用食材,取之虽不易,却也不算十分的繁难,再取虾籽、虾脑而食之,也只有江南人能做到。其实,一只虾取了虾仁、虾籽和虾脑之后,也只有虾皮、虾须、虾腿了。好吃和能吃的部位都利用了,苏州人吃三虾面,不仅是时令的精致,也有物尽其用和节约的意义。

以前初尝苏州经典菜“手剥虾仁”时,已经惊叹于手剥虾过程的麻烦耗时,折服于苏州菜品的工夫。而制作三虾面不仅仅是虾仁,还有细如微末的虾籽、虾脑,让人不好意思为花费一百多元而计较。我没有一早去面馆的后厨,看是如何剥虾,取这三样,也不清楚一碗三虾面需要剥多少只小虾,只想象就有畏难之意。

对于出身于面食之都陕西的我,最初对于苏州面是没有在意的。陕西的面食多样不说,就面条的各种手工做法已经让人眼花。而苏州的面条因每家店主人对面的态度不一是有些差别的,不过都是机制而非手工。不是手工面,多少让人有点不敢期待。平时在很多面馆里简单吃碗面,的确是有点失望的。面既差不多,苏州面的比拼在于汤和浇头,而在同得兴这样老面馆,除了汤和浇头的讲究,面条本身的口感多少也与普通的店不同,是对的起店里张挂的大大“面痴”二字。

用盆一般大的老碗吃面的陕西人,初遇苏州面,会觉得苏州面有些矫情,盛面的碗不大,装浇头的碟子更小,再沏一杯色相不错的绿茶,几个布排开来,很有些阵势。陕西吃面是一老碗,油泼辣子、醋和酱油公用长期在桌,至多还有盘生蒜瓣。在西安某大学里的一堂文旅培训课上,老师讲,陕西旅游要学苏州,其中就提到吃面的区别,认为陕西人把面装在苏州的碗碟里,会收获创新的附加值。不知道有没有人学了这老师的说法去做了,也不知道这样做了生意是否会更好。只是,这样的话,陕西人就不像陕西人了。

阐释三虾面的味道,我是不特长的。对于味觉粗糙的我来说,只能说三虾面好吃,异于通常的面。要细品时令的细微,色香味的评鉴和诠释都是不能的,对于做工耗时折射在面里的味道也只有心理的暗示。

“轧神仙”也是苏州初夏的时令。

农历四月十四是八仙之一吕洞宾的生日,吕洞宾会在这一天混在人群中,可能化身为乞丐、小贩济世度人,谁挤到他的身边会有好运。苏州方言中“轧(gá)”就是挤的意思,在这一天就要人挤人,希望能挤到吕洞宾的身边。古代“轧神仙”在苏州阊门内的神仙庙旧址,城市变迁将神仙庙迁至护城河边的石路一带,这里一年一度的轧神仙也持续了十几年。去年疫情,准备好挤一挤的苏州人,只好挤了一回网上“轧神仙”,吕洞宾大仙正好在云上不用下凡间。

“轧神仙”被称为苏州人的狂欢节。上一年“轧神仙”没能在神仙庙一带小街里“轧一轧”,苏州人憋了一年多的劲儿,都想在今年的节日里撒出来,下雨都挡不住上街挤一挤的热情。节日当天下着不小的雨,我雨中离开苏州外出,没能去人群中挤一挤运气。不过随后两日朋友圈里的挤人场景还是感染到我,如身临其境。

三虾面是河虾成熟的时令,天赐美味给苏州人。“轧神仙”是苏州人在暑热来临之前的舒适季候里的狂欢,此后该安静度夏了,也度梅雨季。“不食不时”是说苏州人饮食的时令讲究,从“轧神仙”选在暑热前挤一挤,是苏州人饮食之外的善用时令。虽说时间是借吕洞宾的生日,而道家毕竟讲“清静无为”,是吕大仙到苏州喜欢热闹了,还是聪明的苏州人巧借了吕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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