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桃花源（独幕剧）
时间：不详
地点：不详
人物：
陶渊明：别名潜，字元亮，时年六十左右，早已罢彭泽令，辞官归隐
酒店小二：二十左右
食客若干，其中食客甲：四十左右；乙、丙、丁：三十左右
乞丐若干，其中乞丐甲：四十左右
妓女若干，其中妓女甲：十六
酒店老板：四十左右
[幕启。]
[布景：一家酒馆。前面大门敞开，门上匾额题为“桃花源酒家”。正中靠后一张圆桌，八位食客围坐一桌，一边喝酒，一边划拳，如同我们平时所见所闻，动作、声音根据情况时隐时显，时小时大。左右两边几张方桌空着。后面还有一间内屋。]
[陶渊明戴一斗笠，披一蓑衣，一副农夫打扮，拄一拐棍上，摘下斗笠，脱下蓑衣，放下拐棍，坐于右前一张方桌旁边，面向中间几位食客，侧对观众。]
[酒店小二上，先去招呼几位食客，再到陶渊明跟前。]
小二：（放下菜单，殷勤地）先生几位？来点什么？
陶渊明：（疲惫地）就我一个，随便来点粗茶淡饭。
小二：入秋，天凉，外面又在下雨，您老怕是走了大半天路。来一碗酒，暖暖身子，如何？
陶渊明：（厌倦地）不用。上一碗茶，一碗稀饭、一碟咸菜。
小二：（收拾菜单，怠慢地）您老这里慢慢等着。
食客甲：（正好面对观众）小二！
小二：来——啦！（赶紧过去）老爷有何吩咐？
食客甲：（略微醉地）大碗上酒，大盘上肉，爷们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小二：好——咧！[下。]
食客甲：（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面对其他几位食客）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人生不过百年，我们中间，谁能活到百岁？
食客乙：（坐于甲左手。敬酒，巴结地）老大您啦！除了老大，还有谁他妈的敢呀？
食客甲：（放下筷子）呸！呸！谁让我活到一百岁，我跟谁急。（众食客赔笑）算你他妈的活到一百岁，你们算算，唵，你们算算，唵，你他妈的能有几天快活日子？你们中间谁会算术？
众食客：除了老大您谁会呀？！
食客甲：（拿起筷子，卖弄地）我给你们算算？！（众食客点头）算你他妈的活到一百岁，（伸手掐指）小的时候，糊里糊涂；老了，昏昏沉沉——就跟那个老头（指指陶渊明）一样，上下都没胃口，（众食客淫笑）你他妈的有什么快活的？这得减去多少年？（众食客摇头）我告诉你们：男人到六十就不中用了。
食客丙：（坐于甲右手。劝酒，巴结地）老大您例外呀！
食客甲：（一饮而尽，自豪地）那是当然。……你他妈的别打岔，我说到哪儿了？
食客丁：您说到除了您之外，男人到六十就不中用了。
食客甲：加上十岁之前，你他妈的一个小毛孩子，屁事不懂。一百岁，就得减去一半算是白活；剩下五十年，你他妈的还要睡觉，还要拉屎撒尿，又得减去一半；剩下二十五年，你他妈的还有大病小灾，还要赡养父母，还要伺候老婆，还要抚养子女，还要奉承上司，还要对付同事，还要应付下属，迎来送往，……你他妈的能有几天快活日子？（举杯起立）此时不乐，更待何时？（众食客热烈鼓掌、喝彩。）
食客乙：（举杯起立）高论，高论。老大的学问我们兄弟今天算是领教了。从前我们算是白活了，今后我们定要在老大的指导下，及时行乐。
众食客：（举杯起立）及时行乐，一醉方休。（干杯，坐下。）
食客丙：老大，您的这番高论比起附近一个姓陶名渊明的老夫子高明多了。
食客丁：就是那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什么陶令公啊！辞官不做，归隐田园，吟诗作赋，据说写了一篇什么《桃花源记》，把做梦当真了，谁信呀？徒有虚名的迂夫子，怎么跟我们老大这么实在的学问家比？
众食客：是啊！是啊！罚酒，罚酒。
食客丁：（倒酒）罚你三杯酒。
食客丙：我认罚，认罚，认罚。（连饮三杯。）
食客乙：小二！
小二：（幕后答应）来——啦！
[小二上，先将酒肉端给几位食客，再将茶和饭菜端到陶渊明跟前。——在食客对话时，陶渊明始终在旁观着他们，不时微微摇头，略略叹息。]
[门口进来四位乞丐，男女老幼都有，穿着破衣烂衫，每人端着一付碗筷。其中男孩膝地而行，似是残疾人；女孩不断跪拜磕头；老头似为盲人，两手摸索而行；少妇似为聋哑人，拿着一根棍子牵着老头，跟在两个孩子后面。]
众乞丐：（围着各位食客）叔叔！伯伯！舅舅！可怜可怜吧！可怜可怜吧！可怜可怜吧！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行行好吧！给点吧！给点吧！给点吧！
[此间陶渊明从腰包里摸出一吊铜钱，准备施舍。]
小二：去！去！去！滚！滚！滚！（不断用手推，用脚踢。）
[众乞丐退出门口。]
食客甲：真他妈的扫兴。
小二：各位爷们，对不住了！都是这帮穷鬼闹的。[下。]
[乞丐甲悄悄走进门来，穿戴虽然半旧不新，但却不像一个乞丐。]
乞丐甲：（面对各位食客）各位兄弟，我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情。
食客丁：什么事情？快说！
乞丐甲：（死皮赖脸地）我有三天没吃没喝，能不能赏一口？
食客甲：吆呵！怎么你也是讨饭的叫花子？
乞丐甲：（点头哈腰地）惭愧，惭愧。
食客甲：（挖苦地）我瞅着您这模样，这派头，起码也是七品的县令，是不是微服私访，拿我们老百姓开涮啊？！（众食客嬉笑）我告诉您，我们这顿饭也是讨来的，我们比您还穷着啦！
乞丐甲：对对！是是！
食客丁：站在这里干吗？还不赶紧滚开。
乞丐甲：（识趣地）是是！对对！
食客甲：这个世道，真他妈的叫绝。
乞丐甲：（转身来到陶渊明座位跟前）先生，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渴得不行了。
陶渊明：小二！（乞丐甲吓了一跳，以为陶渊明要叫人撵他走。）
陶渊明：坐下！（乞丐甲坐于陶渊明对面，还有一些慌张。）
[小二上。]
陶渊明：请给这位先生再添一份。
[小二下，似乎没有发觉乞丐甲是乞丐。]
陶渊明：小伙子！年纪轻轻，身强力壮，为什么四处要饭？不自食其力。
乞丐甲：（逐渐放松下来）老先生！您是不知道。我是外强中干，一身是病，加上没钱，医生说我没有半年活头。（假装伤感地）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七岁小女，老婆改嫁他人，我是浑身一点力气没有，上有老，下有小，只能靠要饭过日子。（忽然发现陶渊明手中铜钱，两眼一亮，动起心来）老先生，您……（示意陶渊明手中铜钱。）
陶渊明：哦！哦！这是刚才几位叫花子，我没有来得及给他们。（同情地）既然……那就都给你吧，给自己看看病，赡养老母亲，抚养小女儿。（递过去。）
乞丐甲：（赶紧接过来）老先生！您真是活佛、活菩萨、活神仙。（发现小二过来，赶紧藏好铜钱，假装正经地）嗯！哼！
[小二上，端来茶和饭菜，接着下，似乎仍然没有发觉乞丐甲是乞丐。]
乞丐甲：（先看看自己的这份饭菜，再看看陶渊明的那份饭菜，有些吃惊地）您老先生，就吃这个？
陶渊明：怎么？吃不下去？
乞丐甲：哦！哦！不！不！（勉强吃喝，不断东张西望。）
食客丙：怎么这个世道，还有这一种人？
食客丁：真他妈的憋气、恶心。
食客甲：（重又提起兴致）你们知道人们为什么经常说好人短命，坏人长寿？（众食客摇头。）
食客乙：老大您给说说？！
食客甲：这个问题我也做过一些研究，还是用算术来分析、解决。不过那里用的是初等算术，这里用的是高等算术——概率。（卖弄地）概率，这个你们更不懂了。（摇头晃脑）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好人？什么叫做坏人？（众食客摇头）好人，就是为别人做好事的人；坏人，就是对别人做坏事的人。（摇头晃脑）好人是否一定得到好报？坏人是否一定得到坏报？（众食客摇头）未必！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点科学根据没有，都是迷信。你以为你他妈的做了一件好事，别人就一定感激你？未必！有人感激你；有人反而痛恨你；——譬如你救了别人的父母，那做儿女的本来巴不得父母死了好的，岂不嘴里谢你，心里恨你？也有人无所谓，占了你的便宜反而认为你他妈的傻冒。（拿腔作调）反之，你以为你他妈的做了一件坏事，别人就一定痛恨你？未必！有人痛恨你；有人反而感激你；——譬如你害了别人的父母，那做儿女的本来巴不得父母死了好的，岂不嘴里骂你，心里爱你？也有人不在乎，被你占了便宜的反而认为你他妈的能耐。（伸手掐指）这就是说：二者各有三种情况：一个人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可能得到好报，可能得到坏报，可能既得不到好报又得不到坏报。（拿腔作调）反之，一个人对别人做了一件坏事，可能得到坏报，可能得到好报，可能既得不到坏报也得不到好报。假设三种情况各占三分之一，现在我们由此推论，（得意忘形地）好人做好事，本来指望得到善报，因此得到善报是在情理意料之中；得不到就有些郁闷；若还得到恶报，一定气愤至极。因此，好人心情总是不好。（拿腔作调）反之，坏人做坏事，本来准备得到恶报，因此得到恶报亦在情理意料之中；得不到就有些侥幸；若还得到善报，一定兴高采烈。因此，坏人心情总是不坏。心情坏自然短命，心情好自然长寿。（起立，手舞足蹈地）总而言之，统而言之，结论，一言以蔽之曰：宁做小人，不做君子。（众食客热烈鼓掌、喝彩。）
食客乙：（起立）唉呀嘿！了不得！了不起！这样的学问！全面、深刻、新颖，观点新、方法新、材料新。来！来！来！为我们老大的英明干杯！
众食客：（举杯起立）宁做小人，不做君子。干杯！干杯！（干杯，坐下。）
食客丙：老大，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们兄弟五体投地，如同北斗七星，仰望老大您啦。佩服！佩服！佩服！五百年不会出现比您更伟大的人物了。
食客丁：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没有什么人物能够超过我们老大。我们老大揭示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食客甲：（醉醺醺地）只有言谈是不行的，要有行动。
众食客：（皆醉）行动！行动！
食客甲：我他妈的今晚要让大家玩个痛快。咱们豪饮之后，再来一个豪赌。你们说，赌什么？
众食客：赌什么？
食客甲：赌女人。嬴的一个来俩，输的自摸。（众食客淫笑。）
食客乙：老大，自然您是双份，哥们都是自摸。
食客甲：玩笑！玩笑！我怎么能够让兄弟你们干熬一个通宵？（众食客淫笑）小二！
小二：（幕后答应）来——啦！
[小二上。]
小二：老爷有何吩咐？
食客甲：还有多少小姐，哥们全都包了。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全都记在我的帐上。
食客丙：哎哟！老大，怎么能够让您破费？
食客甲：你他妈的不让我破费，我他妈的跟你急。
食客丁：好了！好了！记在老大帐上，记在老大帐上。小二！有发票吗？
小二：有！
食客丁：发票上面有税务公章吗？
小二：有！放心。
食客丁：开什么？开多少？知道吗？
小二：餐饮费、住宿费、差旅费；五十两银子，怎样？
食客丁：他妈的！五十两银子？你让我们老大白吃、白喝、白玩、白乐一天一夜？一百两银子。增值税，该扣多少就扣多少，反正是公家的，我们老大赚了，你也赚了。把小姐叫上来，老大来个双份，哥们一人一个。
小二：好——咧！（面向内屋招呼）花花，接客，来——啦！[下。]
[内屋出来九位妓女，人人花枝招展，个个搔首弄姿。其中两位妓女一左一右搀扶食客甲，其他妓女每人搀扶一个食客。]
众妓女：多英俊啊！多潇洒啊！好帅啊！好爽啊！哎哟！小哥哥！亲哥哥！别急呀！别急吗！哎哟！（众食客淫笑不止。）
[众妓女搀扶众食客进入内屋。]
[乞丐甲一直在留意着旁边动静，此刻迫不及待，转身来到食客原来座位跟前——桌子上面杯盘狼藉——狼吞虎咽。]
[陶渊明始终在静听着食客对话，不时摇头，叹息。看见乞丐甲如此作为，惊讶不已。]
妓女甲：（幕后叫唤）小二！
[乞丐甲慌张，赶紧从怀抱里掏出一只麻布口袋，忙忙塞进几瓶酒、几碗肉，急急逃出门口。]
[妓女甲匆匆走出屋来，花样年华，似乎天真浪漫，不像一个妓女。]
妓女甲：（环顾四周）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陶渊明）好歹给我留下一个。（走近陶渊明）这么老了！怕是什么都啃不动了。管他呢！只要有钱就行呗！（坐于陶渊明对面。）
陶渊明：（一直在注意着）闺女！多大啦？
妓女甲：怎么还得问问年龄？哦！十六，还是一个处女，真的，不是假的。您怎么糊弄我，我都不懂。
陶渊明：老家呢？
妓女甲：怎么还得问问籍贯？哦！扬州，出美女的地方。（不耐烦地）真够麻烦，干这种事，还要填一张履历表。
陶渊明：家里还有父母吗？多大年纪啦？
妓女甲：有！有！也就只配给您做儿子当女儿的年纪吧。
陶渊明：那是！那是！我的孙女外孙女也就你一般年龄。（同情地）闺女！你是被人拐骗的，还是被人强迫的？
妓女甲：拐骗？强迫？没有！没有！我就是自愿的。
陶渊明：（不相信地）你不要害怕，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助你。
妓女甲：害怕？谁怕谁？我怕您？——我就是自愿的。
陶渊明：自愿？为什么？
妓女甲：好玩呗！
陶渊明：好玩？你这么小小年纪，就这样心甘情愿堕落下去？！
妓女甲：我愿意，您管得着吗？（稍停，心生一计）您说我怎么办？
陶渊明：回家！好好孝顺父母，将来找个女婿，伺候公婆，生养孩子，过正常人日子。
妓女甲：又是说教。我都可以背下来了：（背诵地）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话；小孩子过马路，不要东张西望；听大人话，跟着大人走。（稍停）钱呢？没有钱，我怎么回家？
陶渊明：你要是真准备回家，我给你钱。
妓女甲：真的？
陶渊明：真的！
妓女甲：给吧！（伸出手去。）
陶渊明：（迟疑地）你这个闺女，你不会坑骗我这个老头吧？
妓女甲：不会！我保证一定回家，我发誓一定回家，行吗？
陶渊明：（信任地）好吧！我相信你。你需要多少？我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铜钱。（从腰包里摸出一吊铜钱。）
妓女甲：（起立）有多少，是多少。（几乎如同抢劫一般，掠走陶渊明手中铜钱）拜——拜！
[妓女甲嘻笑跑入屋里。]
[陶渊明看见妓女甲如此行为，诧异不已。]
陶渊明：小二！
[小二上。]
陶渊明：算一算帐。
小二：（拿出帐单）两碗茶：四百文钱；加上两碗稀饭、两碟咸菜：一百文钱。总共五百文钱。
陶渊明：（惊诧地）五百文钱？一碗茶二百文钱，我是喝茶还是喝铜钱？
小二：您老怎么说话？这茶叶是出口转内销的，这茶水是天然矿泉又提纯、净化、加工的。
陶渊明：好了！好了！（不满地）这也太贵了点。（在腰包里摸来摸去，摸不出多少铜钱来。）
小二：刚才您也看见：那儿爷们八个人花了五十两银子，您老两个人这才花了五百文钱。您老要开发票，我们也照着一贯给您开。（发觉异常）怎么？没有？
陶渊明：（尴尬地）不够！只有一百文钱。
小二：（不屑地）这也够贱了点。您老不是开玩笑吧？一百文钱您也进来混吃混喝？
陶渊明：（面红耳赤地）我本来是带了两贯，刚才给了一个叫花子和一个妓女。
小二：（挖苦地）您老有钱给叫花子和妓女，没钱付茶钱？
陶渊明：（羞愤地）你别着急，我把东西押在这里（指着斗笠、蓑衣、拐棍），回头取了铜钱就来。
小二：（讽刺地）我们这里可是酒馆，不是当铺。再说，您老这几件东西能值几文呀？（收拾帐单，面向内屋招呼）老板！老板！老板！
[酒店老板叼一支烟，上。]
老板：叫什么叫？
小二：这儿有位顾客付不起帐。
老板：怎么回事？
小二：这老先生有钱给叫花子和妓女，没钱付茶钱。
老板：吆呵！真是越老越风流，越老越风流。（走近陶渊明，调侃地）不简单！不简单！（面对陶渊明，装腔作势地）干什么的？做买卖的？
陶渊明：（不断摇头，叹息）做什么买卖呀！我是做梦：寻找桃花源！
老板：（惊讶地）寻找桃花源？
陶渊明：（回忆往事）多少年前，我听人说：有一个地方叫做桃花源。我就写了一篇《桃花源记》。许多朋友跟我打听桃花源在哪里，我就四处寻找，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我是老了，就要死了，怕是至死也不知道桃花源在哪里。……
老板：（疑惑地）您就写了一篇《桃花源记》。请问您老高姓大名？
陶渊明：姓陶名渊明的，正是老朽。
老板：（惊讶地）陶令公啊！
陶渊明：正是老朽。
老板：（打躬作揖）哎呀！失敬！失敬！得罪！得罪！
陶渊明：（起立还礼）不敢！不敢！
老板：请坐！请坐！（两人对面坐下）抽烟？（陶渊明摆一摆手）喝酒？（陶渊明摆一摆手）小二！换茶！特级龙井。
[小二换下剩茶以及饭菜，下。]
陶渊明：不可！不可！我还欠着老板茶资。
老板：免了！免了！
陶渊明：不行！不行！我还未曾有过赖帐这一可耻行为。
老板：（心生一计）您老先生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请为我们这家酒馆题三个字，如何？
[小二上，换上新茶。]
老板：小二！笔墨伺候。
[小二收拾中间桌子，下。]
陶渊明：三个字，能值五百文钱？
老板：何止五百文钱，您老一字千金。
[小二上，摆放笔墨纸砚。]
老板：请！请！（两人一起来到中间桌子跟前。）
陶渊明：请问哪三个字？
老板：桃花源！
陶渊明：（骇异地）桃花源？
老板：是啊！您老不是要寻找桃花源吗？
陶渊明：可这是给你的酒馆题字。
老板：（神秘地）我知道桃花源在哪里！
陶渊明：（疑惑地）你知道桃花源在哪里？
老板：只是请先生题这三个字。
陶渊明：好吧！（一挥而就，书法：“桃花源”。）平时我是不题字的，今天破了例了，权做茶资，只是还是欠了你的，只有落款，没有印章，改日再补。
老板：就算我们赚了您的，改日再行酬谢。
陶渊明：那倒不必。只是请告诉我桃花源究竟在哪里？
老板：（又生一计）如果我告诉您老，您老如何感谢我。
陶渊明：如果桃花源是真的，不是假的，全凭老板吩咐。
老板：君子一言既出，
陶渊明：驷马难追。（稍停）只是老朽有言在先：桃花源是真非假。
老板：这个当然。（稍停，神秘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地就是桃花源！
陶渊明：（目瞪口呆地）此地就是桃花源？
老板：正是！
陶渊明：正是？（稍停）桃花源也有乞丐？
老板：有！都是假冒的。
陶渊明：桃花源也有妓女？
老板：有！都是自愿的。
陶渊明：桃花源也有吃喝嫖赌？
老板：有！都是公款消费的。
陶渊明：桃花源也有假冒伪劣、坑蒙拐骗？
老板：……
陶渊明：有何见证？
老板：您跟我来！（领着陶渊明来到大门前面，指着门上匾额“桃花源酒家”。）
陶渊明：我喝醉了？
老板：您没有喝酒，怎么会喝醉了？
陶渊明：我在梦中？
老板：您没有睡觉，怎么会在梦中？
陶渊明：我们是在演戏？
老板：那倒可能。
陶渊明：我如何感谢你？
老板：您老先生休怪。我也不是故意要赚您老，只是仰慕先生书法文章，难得今天这个机会，还请先生赐赠《桃花源记》全文书法一幅，连同“桃花源”三字题书，装裱、悬挂在此。借得先生高姓大名，可使篷荜生辉。这个不算难为您吧？！
陶渊明：你要借我的名，发你的财？
老板：先生差矣！我们当然另有酬谢。这是先生借自己的名，发自己的财！
陶渊明：可是老朽有言在先：桃花源是真非假。此桃花源非彼桃花源，你这个桃花源决不是我那个桃花源。老板怕是输了！
老板：若要论到真假，正是先生输了！此桃花源是真，彼桃花源是假。我这个桃花源是事实，您那个桃花源是传说。
陶渊明：何以见得？
老板：请问先生：（稍停）天和地是不是事实？
陶渊明：是事实。
老板：盘古开天辟地是不是传说？
陶渊明：是传说。
老板：人是不是事实？
陶渊明：是事实。
老板：女娲抟土造人是不是传说？
陶渊明：是传说。
[“喵！喵！”传来两声猫叫。]
老板：猫和老鼠是不是事实？
陶渊明：是事实。
老板：猫吃耗子是不是传说？
陶渊明：是传说。——怎么是传说？人们亲眼所见，是事实。
老板：（诡辩地）耳听为虚，眼见未必为实。只要动动脑筋，就会知道：不管白猫，还是黑猫，都是懒猫。平安时期，有吃有喝，谁会费劲去抓老鼠？若要论到没吃没喝战乱时期，别说猫，就是人，也会争着去抓耗子。人性如同猫性。因此您那个世外桃源必定是虚，早已无人问津；我这个世内桃源必定为实，时常人满为患。
陶渊明：（无奈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我题什么字？
老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就叫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陶渊明、老板、小二三人无言以对，默然不语。]
[幕落。字幕：《桃花源记》全文（书法）。]
——剧终
[文献]：
陶渊明《桃花源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编辑 | 卫莹莹
筑土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