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最后的日子:围场坝上超级寒冷,他却驳回了给士兵增加棉衣的请求

嘉庆皇帝“无夏之年”的木兰秋狝

□孔令春

嘉庆二十一年七月十八日(1816年9月9日),嘉庆皇帝遵循祖宗遗训,第16次出塞巡幸热河(承德)。嘉庆皇帝此次北巡出塞,驻跸避暑山庄、举行木兰秋狝大典共59天。其中,先后两次驻跸避暑山庄31天,进出木兰围场15天,行围13场。期间,接连发生内务府大臣建议停罢木兰秋狝,进围官兵“添置棉衣”,直隶总督方受畴奏请“堪修热河文庙”等事,真可谓“无夏之年”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最终,于热河文庙堪修后的第二年,即嘉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1820年9月2日),嘉庆皇帝“崩于避暑山庄行殿寝宫”,享年61岁。

诸侯背畔

嘉庆二十一年七月初一日(1816年8月23日),嘉庆皇帝享太庙,亲诣行礼后,驻到圆明园。七月十八日(9月9日),驻跸南石槽行宫。此后,嘉庆皇帝在臣工官兵和众多车辇扈从下,途径密云县行宫、要亭行宫,浩浩荡荡出古北口。于七月二十三日(9月14日),驻跸喀喇河屯行宫。七月二十四日,上至热河(承德),诣文庙瞻礼,关帝庙、城隍庙拈香,诣永佑寺行礼。是日,驻跸避暑山庄,至八月十五日(10月5日)皆如之。

这期间,嘉庆皇帝效仿圣祖、高宗的做法,于七月二十九日(9月19日),在避暑山庄御如意洲,赐扈从王、公、大臣、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并赏赉有差;同时,赏热河及额鲁特兵丁一月钱粮。八月初一日(9月21日)朔。祭先师孔子,遣大学士曹振镛行礼。八月十三日(10月13日),逢高宗弘历万寿节,嘉庆皇帝亲诣永佑寺行礼,在御卷阿胜境赐扈从王公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八月十五日,嘉庆皇帝在御卷阿胜境,赐扈从王、公、大臣、及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第二天,即八月十六日(10月6日),嘉庆皇帝自避暑山庄启銮,幸木兰。是日驻跸中关行宫。后经波罗河屯行宫、张三营行宫,于八月十九日,嘉庆皇帝诣兴安大岭神祠(即:木兰围场东崖口处之敦仁镇远庙)拈香后,开始行围,自此,嘉庆皇帝即皇帝位以来的第10次木兰秋狝大典便拉开帷幕。 

 

八月庚子二十四日(10月14日),秋狝行围第九天,蒙古盟长王公等,于都木达乌拉岱御营之行幄西门外设大氊庐,侍嘉庆皇帝用膳毕,上阅诈马等技,赏赉有差。至九月初四日(10月24日),嘉庆皇帝颁发了多道谕旨。

从其中的四道谕旨可以看出,嘉庆朝野上下,对举行木兰秋狝大典存有严重的抵触和懈怠情绪:要么以雨水冲漫桥梁为由,建议停止进哨;要么以“不能乘马”为由,提出退出行围;要么用鸟枪杀虎,行围旧制将废,致使满族习俗衰微;要么御前大臣、乾清门侍卫等不佩“撒袋”,随扈装备不齐,等等。

面对这些问题,嘉庆皇帝在谕旨中反复强调“岁举秋狝,系我朝家法,必当永远遵循”,并做出了相应的制度性安排。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关于木兰秋狝大典的几道谕旨,是对木兰行围的一次“整顿”。

公捐棉衣

从嘉庆二十一年七月十八日(1816年9月9日)的谕旨可以看出,嘉庆皇帝由京启銮以后,已经连续二十天晴朗无雨,但在扈从之人中,仍有“闰月节候较早,哨内寒冷”的说词。嘉庆皇帝认为,这是在“欲以淆惑朕听,且以阻挠众志”,可谓是“天子迁徙,诸侯背畔!”八月二十八日(10月18日)的谕旨道:

本年由京启銮以后,兼旬晴霁,乃又有以闰月节候较早,哨内寒冷为词者,除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均无此言外,卿贰京堂,及直隶道府内,颇有其人。此不独欲以淆惑朕听,且以阻挠众志,是诚何心?直同背畔矣!此次进哨以来,风日暄和,毫无雨雪,现已行围过半,气候并未凝寒。嗣后每遇进哨,大小臣工,概不准以雨水寒冷为词,妄生浮议。届期如实有应行停减之处,朕自行降旨。傥有敢于尝试,仍复造作浮言,希图阻止者,则行围之事与行军等,必将其人按军法治罪,立正典刑,不稍宽贷。将此通谕知之。

随后,嘉庆皇帝又颁发谕旨,对直隶正定镇总兵徐锟奏闻直隶总督方受畴、直隶布政使姚祖同“公捐棉衣”一事进行了批驳: 

据徐锟奏,方受畴、姚祖同因本年逢闰,节候较早,恐哨内天气寒冷,公捐棉衣二千件,为分赏办差兵丁之用。此举大属非是。朕巡幸木兰,岁以为常。五年再闰,从前逢闰之年,历次举行秋狝,从无加赏兵丁棉衣之事。方受畴等创为此举,后将援以为例,若不能为继,兵丁等将以此生怨,且绿营兵丁由伊等捐赏。所有随扈八旗兵丁,又将谁为捐给乎?方受畴、姚祖同市惠(讨好)邀名,而不计沮惑众心,有乖政体。俱著严行申饬,仍交部议处。

凡事必出有因。“加赏兵丁棉衣之事”,源自 “哨内寒冷”。那么,“哨内寒冷”是不是真的到了加穿棉衣的程度呢?

从嘉庆皇帝的两道谕旨看,“哨内寒冷”的说词,除了嘉庆皇帝身边的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外,“卿贰京堂,及直隶道府内,颇有其人”,这就是说,感觉“哨内寒冷”的人不在少数。直隶正定镇总兵徐锟将直隶总督方受畴、直隶布政使姚祖同“公捐棉衣”一事奏闻嘉庆皇帝,想必是听了进哨兵丁的呼声,为解决御寒问题,才奏闻嘉庆皇帝,而绝不是状告直隶总督和布政使二人。谕旨中所说的“哨内寒冷”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因为“闰月节候较早”。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是闰六月(7月25日至8月24日),木兰围场“哨内寒冷”应该是真的。

但是,嘉庆皇帝却依“从前逢闰之年,历次举行秋狝,从无加赏兵丁棉衣”之例,对直隶总督和布政使等人“公捐棉衣”之事严加斥责。现在看,200年前嘉庆皇帝对“公捐棉衣”一事的处理,是一次“误判”。

原来,木兰围场“哨内寒冷”与坦博拉火山爆发有关。坦博拉火山,是印度尼西亚松巴哇岛北岸的休眠火山,原高4100米。资料载,嘉庆二十年三月二十六日(1815年4月5日),沉睡了5000年的坦博拉火山突然爆发,岩浆喷薄而出,气势汹汹,释放的能量相当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美国投在日本广岛的那颗小男孩原子弹爆炸威力的6.2万倍。五天之后,也就是嘉庆二十年三月十一日(1815年4月10日)晚七时左右,坦博拉火山再次爆发,随后断断续续持续到7月中旬(农历的六月上中旬)。当烟雾消散以后,可看到坦博拉火山已“喷掉了山顶”,火山上部失去了700亿吨山体,形成了一个直径达6000多米,深700米的巨大火山口,其高度从4100米锐减到2850米。喷出的火山灰和碎石估计为170万吨,在地球大气圈中形成一个层面,它们“一手遮天”,将太阳释放给整个地球的光和热给挡在了外面。其对全球气候的影响,直到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才显现出来,致使北半球成为持续低温的“无夏之年”,木兰围场“哨内寒冷”也就成了必然,只是因为大清王朝长期闭关锁国、信息闭塞和认知能力所限,嘉庆皇帝才作出木兰围场“哨内寒冷”是“造作浮言”的判断。

文庙堪修

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可谓是多舛之年。木兰秋狝期间,嘉庆皇帝除了应对来自朝野上下严重的抵触和懈怠情绪,进行行围“整顿”;还要应对方受畴、姚祖同等以“哨内寒冷”为由,欲“公捐棉衣”的“造作浮言”,以防“沮惑众心”,更改祖制;嘉庆皇帝面临的另一个突出问题,是乾隆皇帝敕建,并推崇到“国庙”地位的热河文庙,在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又被提及——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堪修”。

从嘉庆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七日(1818年12月4日)《直隶总督(革职留任)方受畴奏请派员堪估修理热河文庙折》来看,热河文庙自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由内务府总理工程处派员奉旨建盖后,已经报修三次:一是嘉庆二年(1797年)坍损,经时任直隶总督梁肯堂题报,仍交总理工程处修理。二是嘉庆十七年(1812年)续报热河文庙坍损请修,经时任直隶总督温承惠堪奏,奉上谕著常福堪明殿宇房间残缺糟旧情形尚可暂缓。三是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复经时任直隶总督那彦成奏请派员堪修,对此,奉上谕禧恩查堪热河文庙工程,仅对门外四柱三楼牌楼三座、栅栏九座做了粘修,堪属“面子工程”。

嘉庆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四日(1818年12月30日),热河总管常显等奏报《核估修理热河文庙需用工料银两折》,奏折详细列出所修各处用工用料情况后,提出了“除行取颜料、纱绢、纸张、应用外,净估需工料银二万六千七百二十九两九钱九分二厘”的预算;并提出:“嘉庆三年修理文庙所需银两,奏明在热河道库贮存银两内支领。此次所需银两,请仍照前案,就近在热河道库存贮银两内动用,以便及时兴修统俟工竣,报部核销。”

嘉庆皇帝在奏折后面御批了“依议办理”四个大字。嘉庆二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1819年1月5日),奉旨明确了两件事,一是明确了承修责任人。派热河总管常显、普成敬谨堪估具奏,并令伊二人承修。二是明确了竣工时间。要求务于明年(嘉庆二十四年)驻跸热河以前一律完竣,以肃观瞻。这是热河文庙自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敕建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修”。

罢行木兰

嘉庆二十四年七月二十日(1819年9月9日),松筠就嘉庆皇帝巡谒盛京与秋狝木兰“上章阻止”,嘉庆皇帝念“松筠身为首辅,故曲从宽典”。特颁旨强调:

嗣后每岁举行狝典,或偶值天时水旱,朕心有权衡。如此次降旨启銮,届期适遇大雨,桥座被冲,即降旨改期,并非因人奏请,倘有无识之徒敢于朕前建言阻止者,必将其人立予革职,发往伊犁。

这道谕旨,可谓是对“建言阻止者”的“封口令”。当天,嘉庆皇帝自北京启程秋狝木兰,也许是巧合,或者是天不作美,可谓是一路风雨兼程,直到八月初二日(9月20日)才冒雨驻进避暑山庄。八月二十六日(10月14日),根据天气和道路情况,嘉庆皇帝“罢木兰行围”。为此,嘉庆皇帝专门写了《停狝纪事诗》:

初秋霖雨繁,湿云总难卷。

塞北万千山,奔流下层谳。

灌注潮白滦,怒涛互旋转。

浮梁率倾斜,冲没物料鲜。

兵役倍艰辛,程期已三展。

实无可奈何,申命罢行狝。

从诗中可以看出,“罢木兰行围”确实是 “初秋霖雨繁”所致。但嘉庆皇帝又重申:“于花甲初周,精力强固,秋狝之典来年即可举行。初非自耽安逸稍忘家法也。”当日,嘉庆皇帝自避暑山庄回銮。启程后,行走至承德西大街二道牌楼,亲诣文庙瞻礼,这是嘉庆皇帝最后一次诣热河文庙瞻礼。

然而,嘉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日(1820年8月28日),嘉庆皇帝自圆明园启程秋狝木兰,仍然遇到连绵阴雨,道路泥泞,二十三日(8月31日),抵达喀喇河屯行宫。七月二十四日(9月1日),嘉庆皇帝一行抵达承德,因“圣躬不豫,诣城隍庙拈香”后,没顾得上亲诣热河文庙瞻礼,便直接驻进避暑山庄,于“四知书屋”稍事休息,即赴“澹泊敬诚”殿处理政务。

七月二十五日(9月2日),嘉庆皇帝病,午后病情加重,戌刻,嘉庆皇帝“崩于避暑山庄行殿寝宫”,终年六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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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本文,感谢孔令春老师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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