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在路上，何人没有道心？

☛本阁作者文集：崔桂忠 杨德振  曹旭

易书生  彭化义  师利国 赵萍 …

文丨易书生

几位老朋友小聚，跟着来的还有一位刚进机关的年轻人。席间，年轻人自然成了几个 “老官僚”谆谆教导的对象，从办文办事经验，到人与人相处的“江湖阅历”，乃至一些案例，林林总总，信息量不小，老朋友见势，笑道：“行了，说这些弄得孩子道心不稳了。你们是希望他继续在机关发展啊，还是知难而退？”

“道心不稳”用词用得不错。新文化运动以来，很多人已经习惯于“理想”“志向”“信念”之类的语言表述，对于“道心”反而陌生，甚至以为是某类人某些学派的专利，其实，在数千年中国传统文化和语境中，“道心”一直是一个热词。

《尚书·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被儒家奉为“十六字心传”，是儒学之精髓，其意是说，人心“危险”叵测，道心则是精微的，只有保持纯善的心念且持之以恒，才能获得不偏不易、天下中庸之正道。由此也开启了孔门儒学之心法，将天生的仁、义、礼、智、信之心视为道心，以“道心”为天理，是“天命之性”，而“革尽人欲，复尽天理”、“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执着于“道心”与“人心”的对立，存天理灭人欲，让人不寒而栗。好在出了一个王阳明，辟道立心，创立的“心学”，算是留得一线生机。

与儒家差一点走入死胡同不一样，道家的“道心”讲的更为具体，是长生之道、无为之道，坚守“清静无为，方见道心”：“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清静经》）当然了，从南宗白玉蟾真人《云游歌》，也不难看到道人求道之艰、修道之执着，甚至于一生孤独、品尽煎熬，只求能凝聚出一颗求道之心。

释家理论主要深入的就是心，教义上就是三十七道品的道，在四谛里有苦、集、灭、道。释家修行的道讲的是三世诸佛已修、今修、当修，已悟、今悟、当悟，已证、今证、当证，亘古不变，修行人发道心，就是要去很好地理解三十七道品里的八正道（正见、正思、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是为道谛。记得电视剧《西游记》里有一段孙悟空变化为唐僧，去见国王吐出好多颗心，称之为“拜佛求经的诚心、普济众生的佛心、悲天悯人的善心、救苦救难的慈心、矢志不移的忠心、降妖除魔的决心”，讲的虽已与原著有所不同，但也是在说释家“道心”之种种。

释家讲究守心，道心不可断，断则灯暗，灯暗则智慧失，招来业障，是以无道心，不能算一个“出家人”；道家讲究清心，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过程的求道之心；儒家入世，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载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让后世的读书人热血沸腾，“天地立心”即为道心，“生民立命”即为立道（儒家认为的大道），“继绝学”即为卫道，“万世开太平”即成就儒学之大道。故，《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儒释道在很多时候并不是壁垒森森，而是相互交融，具体到个人，甚至时常是齐头并进。儒释道共同参研的古代文人不在少数，也因此，“道心”常见于日常文化交流以及学问精进，修持道心之义理也时常会相互借用，道心之历程大凡都会有向道（求道）之心、辟道立心、修道恒心、悟道慧心、证道决心、得道之心果。道心本身是一个不断纯正的过程，不断去除杂质，不断进入更高的阶段，随着这种过程，人行进在路上的信心越来越足，决心越来越坚定，进而焕发出一种由心至身的精神力量。

与此相应的，这个过程中就会出现影响道心的“心魔”“业障”“虚妄”等等，或欠下因果，内心有亏欠，导致道心有缺、道心蒙尘、道心不稳，而不得圆满，甚至于道心崩溃。污浊、蛊惑与虚妄之类，必然会影响道心，故，敬而远之。譬如：孔子敬鬼神而远之，不是他信与不信的问题，而在于不在一个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远之，避受其影响和危害。

无论儒道释，多数的阐述，都是建立在这个世界是他们所阐述了的世界，他们的“道”就是真正的“道”，符合了他们的“道”就是“道心”。问题不少，绕来绕去就把很多人绕蒙了，绕进去了。古人之所以在“道”与人之间总是纠缠不休，说出来的话晦涩不明，很多情况是坚持者自己说的就是“道”，自己阐述的理就是“道”，读其文章者皆是其道中弟子，不在同一频道，何以知其“道”及“道心”？譬如朱熹、二程、王阳明，讲述的那些影响百千年的“道心”“人心”，都是儒家文化语境下的“道心”和“人心”。或者说，是儒家思想里的“道”与“人”。后人的理解，如果不是以儒家弟子的身份“求道”，便很容易在其中迷糊，搞不明白他们真实的话语含义。“道理很简单，只是当局者迷。”尤其是将“道心”与“人心”对立起来的诸般说法，譬如“人心死，道心生”之类，感觉“道心”玄之又玄或高不可攀。

王阳明曾就学生提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以先生'精一’之训推之，此语似有弊？”回答道：“心一也，未杂于人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谓'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语若分析，而意实得之。今曰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反对将“道心”与“人心”相对立。

道心与人心，关乎于道，便是道心，在乎于人，就是人心，道心与人心是一体两面或层次境界。人心与道心不存在对立的关系，而是有着递进晋阶的状态。作为人本身的日常，自然是作为人本该有的那些心态，七情六欲，人之本真。但是，当触及到人所追求的“道”，是降低甚至灭绝作为人的那一方面的欲念而服从于“道”？还是由着这种人之本真湮灭原有的“道”？这个时候，一旦将自己的“道”视之为“天理”，自然就会有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放任了人欲，自然就被其视之为“邪”的洪水猛兽。但是，如果有人将其放任的那种“人欲”视之为“道”，正与邪的较量便出现了，本质上，只是两种“道”的碰撞和较量。

“道可道非常道”，相应的，心是人心，非寻常之心。“道心”是针对人而言的，是人心之中关于“道”的问题，而不是凭白去找这个世界上的那个叫“道心”的物什。换句话说，“道心”不是哪个人或者那种学派宗门赐予而来的，是人心之中追寻于“道”的那部分内容，才是“道心”，是向道（求道）、辟道、修道、悟道、证道的心之历程，也是最终得道的果实。

人心由后天与天性之别，有七情六欲之分，移步换景，其心之变，方是品鉴道心之表征。因此，王阳明之修持道心，讲究的是“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因为经事见心，方知哪些东西会对“道心”构成干扰或威胁，甚至泯灭“道心”。

所谓“三千大道，六千小道”，但凡行进在路上，心有彼岸，哪怕是稼轩老农、行脚商人、市井阿婆，都有其人生追求和行进的方向，表述其状态的词汇繁多，本质都在于一颗“道心”，或在向往、或在求索，或有小成，或趋于大成。很多时候，“初心”便是“道心”。万般的诱惑，千般的障碍，细小的一点一念一言，都会造成“道心”出现问题。历数那些深陷囹圄的贪官污吏，那位是“道心”蒙尘，这位是“道心”迷失，还有那个，你丫根本就没道心，就这么稀里糊涂混上了位置，岂能有好！那个谁，你丫想用美人计坏我道心，我道心坚固岂是那么容易就坏的？不信你尽可一试……

2021-8-25札记

读完本文顺便点下面的“在看”，以资鼓励！您的“转发”是我们前进的最大动力！

☆ 作者简介：易书生，闻道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