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摘的柿子(尉公之二)
山前平原上的尉公,尉公后面的山谷,是一个完整而宽阔的山谷。两侧面对平原像两道大墙一样的山,敞开了一个豁然的门,一条唯一的小径逐渐爬升着以自己缈焉不足的纤细深入到了不见深处的谷口。
可以想象古代,或者说是十几年前,南水北调工程修建之前的几千几万年,这个巨大的山谷予人的无限抚慰。一代代的人们走在这样的完美的山谷里,都会因为地理形势的巨大转换而心生敬畏,都会五体投地于周围的山峦的崇高与威严,都会对身后逐渐沉落下去的平原和家乡久久凝望。
南水北调工程的人工河,像是一道水库的大坝,从一侧的山洞里出来,横着挡在了尉公村与村后的山谷之间,然后再穿入另一侧的山洞,将一池貌似不动的蓝水昼夜不息地输送向看不见的北方。
这条河坝既给尉公提供了一个近在咫尺的“靠”,也挡住了直接从山谷里吹来的风,但是无形中将尉公整个格局缩小了很多,要重新找会原来的格局,需要至少站到翻过坝顶的公路上去,走穿越河底的涵洞捷径的话,就需要再向山谷里走上很远一段路,才能重新获得俯瞰的视野。
有意思的是,尉公山谷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是深厚的土层,只有非常靠近山体的部分才有石头。这与一般的山区土地珍贵、遍地是石头的景象迥然不同,走在那些雨季有水的山沟里,植被丰厚,即便是冬天了,黄色的衰草无叶的灌木丛上也还是有春夏秋三季生机勃勃的痕迹。
如今,依然葆有生命色彩的是那些没有一片叶子却挂满了果实的柿子树。因为没有摘柿子,柿子树一年四季的美,才在冬天的时候达到了一种别致的境界。尤其在没有雾霾的阳光里,那一个个红灯笼似的果实,没有一个叶子陪伴就硬生生地直接挂在线条一样的树枝上,看久了真让人怀疑每一个都似乎是人工挂上去的一般了。阳光穿透薄薄的柿子皮,让人看见柿子粘稠的琼浆玉液之中,立着围城一圈的柿子舌头。自己的舌头一定要去找柿子里面的舌头的强烈欲望,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又跳又蹦地去够,去够那些高高在上的果实。这种原始的欢乐,是真欢乐;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欢乐。
实际上,从尉公村子里开始,人家院落中的柿子树上就是这样一幅果实累累的景象了。在蔚蓝的天空背景里,这些红红的柿子,像是冬天的花朵,没有花蕊花叶却有阳光下的饱满和晶莹。它们开在空中,开在冬天寂寥的颜色世界里,让外来者初见之下很有一番激动。
在山谷里,柿子树上的柿子不必伸手去摘就可以随手品尝,因为自然掉落的柿子在灌木和草地上比比皆是,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到深冬上冻的时候,但是已经基本不带涩味,很是甘甜了。不过能吃上三四个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柿子的质地使人怎么也不吃不多。
正是因为柿子的这种特殊性,外加今年是丰产大年,而售价低廉,山民们才普遍放弃了采摘,村里和山野中的柿子才一直这么挂到了冬天。这和欧洲那种在人类丰衣足食以后野果不摘、留给野鸟野兽的传统做法,还是不大一样的,尽管形式上没有任何不同。
穿越山谷的徒步在这样满天的柿子的伴随下,迤逦而行。喇叭花之类的藤蔓上的深色的浅色的枯叶干茎和草籽果实,在我们经过的时候纷纷坠落,投身到深草厚土之上,终于修成正果,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尉公面对平原的巨大山谷,予步行的人以巨大的地理愉悦,予生命以物有所值的时间重量。没有虚度,还有收获的充盈感,让人久而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