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人间路(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特等奖)

人间烟火人间路

◎曹婉瑞(安徽省合肥一六八中学)

故乡小城坐落在山脚下。

当清晨第一缕薄雾散尽,不论身处城市的哪个角落,小城的人通常总要呆在自家窗前眺望远山的倩影。那隐在水泥钢筋后的群山,如信笺上印着的几朵淡淡的墨梅,满目苍翠如一池春水浸润在人们冬眠了数月的心田。青山正妩媚,春明万物朗。这样美妙的时刻,总是引得不少故乡的人和慕名前来的游客前来欣赏。

可打我记事起,就觉得通往山顶的路是不好走的。

山路不算崎岖,却也蜿蜒至远方;不算羊肠小径,却窄窄的仅是一条车道。而当这种微妙的“仅仅”被路两旁各式各样的地摊小车占据后,原本设计成“山行健道”的规划图就这样被小商贩们丢进了沿山路形成的“污水小河”中。涓涓细流,不时散发出让游人不禁捂鼻快速逃离的味道。

我费了一番力气,才从人群包围的圈子中找到熟悉的烧饼摊。摊主是一位个子高高、脸颊瘦瘦的中年大叔,他经营的烧饼摊似乎与这景区的年岁相差无几。每每游山,我必光顾他的摊子,我对这山的记忆,也就带着葱香烧饼味。

我在一旁耐心等待着大叔招呼前面的客人,烤炉的热气和炙热的太阳已将他的脸烤得通红,而他却丝毫没有停下喝口水的意思,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语气悉心询问每位顾客的订单,口味偏好——这也是我常光顾的原因,不仅因为烧饼,更因为这人间烟火气让人感到亲切。终于轮到我,接过烧饼,我朝他笑笑,他脸上晶莹的汗珠闪耀着太阳的光芒。顿时,我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同情,一句“谢谢”脱口而出。

行至山腰,依然能看到零星的摊位。回望山脚的路,那里依旧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堵塞了上行的道路。蓦地,我又想起大叔通红的脸庞。春光明媚,太阳高照,又有谁不想轻装出行,四处踏青?又有谁想在嘈杂的人声和城管的驱赶中辛苦谋生,毫无体面?他们,那些陌生的面庞,被肩上的重担拖住了步伐,被谋生的摊子限制了去处,被沧桑的岁月刻下了皱纹。他们,是在努力生活的人啊!可是,我又不能忘记,那整洁的山路不知何时已是疮痍满目;我又不能忽略,那条初衷被命名为“山行健道”的山路不知何时开始,被浇上了第一桶污水;我更不能忘怀,那些平日里热情泼辣的面孔,不知从何时起,会因为一个摊位而争得面红脖赤,争执声与汽车的鸣笛声格外聒躁……

夕阳西下,人们缓慢地下山。步下山顶时,我看见拥堵的路开始畅通,拥挤的人群开始散去,两排摊位连成的昏黄灯光一一熄灭,摊贩们如一群蝼蚁无声地顺着山路离去。不用说,是城管来了,他们疲惫的一天被这样画上了句号。

矛盾交织着同情,我不忍再看,更不愿在人情与规则之间判出高下。后来,我背井离乡去外地求学,一恍,再回故乡,竟是几年之后。

刚踏上故土,我便迫不及待要爬山。山路还和以往一样吗?那些人,那些花花草草,可否安好?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再次踏上山路。

山路两旁,不见垃圾,不见污水,不见拥挤的人群、占道的小摊。只见沥青路面被涂上新漆,还整齐地划出两个车道的标线。路边小摊已退至路旁,沿路搭起徽派小房。若走近再瞧,每幢房子上竟还贴心地挂上了牌匾,隶书写就的“葱香烧饼”“豆腐脑花”竟别有一番风味。屋舍俨然,精致坐落,不由得让游人有步入江南水乡街市的错觉。

顺着门牌,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卖烧饼的大叔。他还在这里,个子高高,脸颊瘦瘦,不同的是,他再无当年谋生的疲倦感,而是满脸洋溢幸福的微笑。

见我来,他连忙起身招呼。接过烧饼,我同他攀谈起来。

“大权,这路的变化还真不小呢,第一眼见到,还以为是一处景点哩!”

“可不是嘛”,他咧开嘴,露出了自豪、纯朴的笑,“这几年啊,多亏了政府要搞什么“美食街整治”,起初我还不同意,以为是要把咱全赶跑了,那俺咋吃饭啊?一家老小,全靠我这个小摊子呢!后来一了解,还真不是我想的那样,你瞧,政府给咱盖了小房子,连排的,还带顶儿,又能定点又能不愁雨天,你说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吧!”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给我指着身后挂着的机器说:“政府还给俺们装了抽油烟机,说是既能保护环境,又能保护身体。你别说,还真是……照这样干下去,再来二十年也没问题啊!多亏政府,咱们干生意的才能像现在这样!景区风景好,我们身体好,顾客才多,生意才红火啊!”

告别老板,我又朝山顶走去,内心充盈着不可言说的快乐。要问我这条路什么时候最美,我的回答必然是——现在,还有未来。

夜幕降临,山行一半。眺望远方,山顶亭阁遗世独立;回首山脚,人间烟火落地成河。这条氤氲着温情的路,终于苏醒,而我也可以做出选择:规则与人情,竟可以同时成全。

万里河山万家灯,人间烟火人间路。

说到底,通往山顶的路,不正是由这踏实的人情味铺就而成的吗?

附: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命题

下面这段文字出自李大钊的散文《新的!旧的!》。文中所描写的北京道路,既是写实,也是对当时中国社会的一种隐喻。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同样也体现在“路”上。请你围绕这一话题,结合自己所熟悉的事例,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写一篇文章。

我常走在前门一带通衢,觉得那样狭隘的一条道路,其间竟能容纳数多时代的器物:也有骆驼轿,也有上贴“借光二哥”的一轮车,也有骡车、马车、人力车、自转车、汽车等,把廿世纪的东西同十五世纪以前的汇在一处。轮蹄轧轧,汽笛鸣呜,车声马声,人力车夫互相唾骂声,纷纭错综,复杂万状,稍不加意,即遭冲轧,一般走路的人,精神很觉不安。推一轮车的讨厌人力车、马车、汽车,拉人力车的讨厌马车、汽车,赶马车的又讨厌汽车。反说回来,也是一样。新的嫌旧的妨阻,旧的嫌新的危险。……若能在北京创造一条四通八达的电车轨路,我想那时乘坐驼轿、骡车、人力车等等的人,必都舍却这些笨拙迂腐的器具,来坐迅速捷便的电车,马路上自然绰有馀裕,不像那样拥挤了。即有寥寥的汽车、马车、自转车等依旧通行,因为与电车纵的距离不甚相远,横的距离又不像从前那样逼近,也就都有容头过身的道路了,也就没有互相嫌恶的感情了,也就没有那样容易冲突的机会了。

(原载1918年5月15日《新青年》第4卷第5号)

【点评】

本文获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决赛特等奖。一条山路吸引人的不仅是优美的风景,还有风景背后忙碌热情的摊贩们所营造出来的人间烟火气。小作者特别喜欢这种人间温情,也理解摊贩们为家奔波忙碌的辛苦无奈,但同时也注意到摊贩对环境的破坏。而这个矛盾在政府的整改下消除了,摊贩们的工作场所焕然一新、融入美景中,摊贩们安定下来、无后顾之忧。文章以“路”切入对家乡生活变迁的观察、反思,立意、结构新颖,耐人寻味,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对生活的关注积极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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