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地菜花
春分过后不久,还没到清明,突然感觉时间是如此可怕,它像一双无情的大手,一直把你往前推。今天,它把你推到了这个地方,明天继续把你推到另一个地方,后天,不知又会把你推到什么地方,直到最后把你推倒在地,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在这种力量下,任何渺小的个体根本没有对抗的可能,心有不甘地回眼一望,便又朝前走了很远,那些做过的事、走过路、看过的人,都越发模糊起来,甚至没有了什么印象。
如果不是看到手机朋友圈的一些图片,我几乎忘记了农历三月初三的存在,因为早已习惯生活在公历和礼拜这两种时间的循环中。那些图片都是关于地菜(荠菜)和鸡蛋的,我才明白,南方的朋友今天都在虔诚而认真地用地菜煮着鸡蛋。南方一直有一个传统的说法,“三月三,地菜赛灵丹”,食过鸡蛋喝完汤后,男女都会平安顺遂、眼光脚健,因此,在这一日用地菜煮鸡蛋便成了大家祈求健康的一种仪式。
只是,地菜于我,在有关健康以外,还承载着另一层非同一般的情感内涵。“三月三日挖地菜,地菜花儿一片白,有人挖、无人栽,有人挖、无人栽···”,这是一首歌谣,还是很多年前,一个个草长莺飞的南方春天,我的堂姐带着我,背着背篓,拎着一把小锄头,在田间地头找着各种野菜,我们的主要对象是地菜,因为地菜用途大,既可以做猪食,人也可以吃,还好挖。每看到一片白色的碎碎花,在一个绿色的世界中迎风摇曳,堂姐就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来,歌词就是上述的两句,那种意境,很悠扬也很忧郁,很动听但也凄苦。我只是狠狠地挖着地菜,一言不发地听着,似懂非懂地感受着。我还不太懂人生的细节。
那时,堂姐刚刚遭遇感情上的变故。她的对象在县城的信用社上班,属于公家身份,他们谈了有两年时间,这么长时间的恋爱期,在那个年代在农村是很少见的。我当时所见的男女合好基本上都是速成速就,父母命媒妁约,物礼来回、三言两语,终身大事就定了。但堂姐的事却不一样,对方的父母一直都不太同意这门亲事,说八字不合,其实更多的还是嫌弃女方的家境条件。一对年轻男女就那么耗着,扯不断也收不拢,不能说两个人没有感情,也不能说两个家庭太固执。直到堂姐有了身子,双方父母都一直都没有就婚事达成一致。
后来,堂姐和那人还是断了,家里急切地把她嫁给了另外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但人生的玩笑自从在她少女年代开过后,便没有停歇。她嫁为人妇不久后生了一个女婴,那一看就是一个粉嘟嘟的美女胚子,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女婴患有先天性疾病,这对堂姐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她一直背着一个思想包袱。后来,随着女婴的降临,新的生活开始动荡不安,经济困难出现、家庭矛盾开始、夫妻关系紧张,她的精神变得恍恍惚惚,神志时而明白时而清醒,时常自顾自地说一些没人明白的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娘家这边显得心有余力不足,婆家那头更是管一阵不管一阵,压垮她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丈夫的出轨,最后,她彻底崩溃了,在一个春风拂面的时令选择离家出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说可以用一种花代表爱情的话,有人拥有的是一片雍容华贵的牡丹、有人拥有的是一束娇艳诱人的玫瑰、有人拥有的是一朵简洁素净的山茶花、有人拥有的是一簇不起眼的地菜花···我的堂姐,属于她的爱情之花是什么?其实,有许多事情和问题是没有结果和答案的,我也无需一个答案,只是一直记住着堂姐唱过的那几句没有出处的歌谣,“三月三,地菜花儿一片白,有人挖,无人栽···”。寒意料峭的季节里,地菜花儿,她无声绽放,直至凋零,属于她的时间很短很短,短得所有人都可以忘记了她原来的模样。
像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的召唤,我着了魔一样沉湎进了那一段记忆当中,并开始四处寻找曾经如此熟悉的地菜,树下、花圃旁、绿化带中,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她可能存活的地方。后来,终于找到了几株,它们形单影只地矗立在这个干净的城市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默默地在春风中绽放着,我兴奋地快步走近她们,像走近那个远去的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