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幻觉,是指望通过说就能说服谁
如果是这样,你去努力分析硬币到底哪一面朝上的概率大,去研究怎么抛硬币更能抛出来哪个面朝上的技巧,去试图影响抉择,这就有点走偏了路。
这抛硬币,不过就是个由头而已,万一选错了,背锅侠就是硬币,还有硬币代表的那个悲催的“命运”。
相同的情况还出现在对话中,一个人假如过来问你这件事应该怎么办,让你帮忙想个办法,不要太认真,来者大体上已经选好了要走的路,只不过让你搞个演讲表演,弄出来一套你的理论,供他批评或者确信,无论是正向还是负向,就是强化自己的选择而已,不管你搞得多么口吐莲花,也不会比硬币的功能多出来什么。
思想界的对话理论盛行有些年头了,我一直觉得这个理论精巧有余,可深度不足。它应该还能再往深了去考虑。它还不够究竟,它还能再往地下推,到底对话的基础是什么?对话之所以可能的前提是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回到现实生活中,对话本身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从上面的分析看,肯定不是为了说服别人。那种貌似的说服,很有可能仅仅是一种识别机制,我通过跟你说话,让你看出来我的思路还有这个思路的价值观背景跟你是合拍的,这就是接下来能够沟通和交流的基础。
或者刚好相反,我说了一通,你发现这些都是你不但不喜欢而且觉得三观上没办法接受的,那就没有交流的基础,一拍两散就好。
那是不是对话交流就只有这一种作用呢?好像也不是,只能说这种作用比较常见,在这种作用里面,对话不产生什么新的东西,不是一个创造的过程,仅仅是一个识别的手段。
对话是能够有创造作用的,不然你很难理解孔子和苏格拉底的对话何以能够绵延两千多年还能给我们教益。
但,这也同时说明了这一类对话的难得,都两千多年了,我们能够找到的会给原有的价值观念有拓展延伸甚至形成挑战,进而扩展对世界的理解维度的那种对话是何其的难得,我们能够用的还是那么多年以前的古人的对话。
时间没多久,好像哲学发展着发展着就到了一个独白的时代。其实真没太久,到亚里士多德就开始独白了。
这一点我们还好些,比如朱子语类和传习录什么的。但好像总是差一点意思,后世几乎没有论语那种激发无穷意蕴的对话了。
我从前很喜欢讨论,总觉得很有可能遇到那种有挑战的对话过程,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种幻觉,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那种能够通过对话推进和展开人生体验和思想视界的时代了。
有个专门教别人怎么沟通的据说“高手”的人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讲,你不能把你的故事灌输给别人。这真是得了拍马屁的精髓,你得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效果应该是很不错的,毕竟在一个热衷于讲话的时代,“倾听”是门“学问”,值钱的很。
只是,但凡对自己的人生还有点要求的人,他肯定不会满足于这样一个“处心积虑”通过“倾听”和迎合的方式来满足你的表达欲的人,虽然你可以说那些迎合本身就是对方对你的一种喜爱,但是这种喜爱并不带来教益和生命的提升。
我参加过几个读书会,总要有那么一两个人希望成为那种权威啊教主啊什么的。你不能反驳,不能辩论,总共就那么三五个人,还非要搞得跟丁春秋洪安通一样,没劲得很。自恋这种事情一旦在思想上扎了根,剩下的就是自我复制式的自戕了,剩下的不足观。
对话的过程,无论是为了识别还是为了生命的提升,看的都不是结论,或者首先看的都不是结论,而是那个思考的过程。结论谁不会给呢?重要的是那个思索过程的语言表达。
两个人为了不同的结论争的面红耳赤,这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你把你的想法摆出来搞个演算的过程,我把我的想法摆出来弄个计算的流程,要是三观战胜了理智,那这就是个识别的过程,一拍两散就好。如果理智战胜了三观,那就是多了一个看问题的视角,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