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璐 | 青春秘旅
如今,要我回想两个月前的事,已经不容易了,不过一想起那个吹着风、轻松的夜晚,就感到心中生出许多美好,十八岁会产生许多情感,这片悸动的土壤上,免不了发酵出情愫。
青春,多秋的梅雨季。
我常幻想一场雨,从春到冬,从不停下,于我而言美好的时候,于天地万物而言的青春,天上落雨,地上免不了沾染惺忪的悲伤。
而七月不常落雨。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晚上九点,我兴奋地拉上行李,奔向浪漫无垠的黑夜。日子尚且如此不堪,暂时放下隐痛,和朋友们畅谈,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载着很多种心情,七日前,当这个想法第一次从脑中蹦出,就使我兴奋难眠。那时想,只剩几十个小时就可以实现了,多好啊。十八岁的冲动,当真敌得过一切?凌晨三点,和朋友们手中的话筒依旧精神,毫无困意。去往火车站的时候,一个盹也舍不得打,怕浪费了这几十个小时美梦般的期待。我是守旧的、拘谨的人,但我的心却丝毫受不了古板,青春那单薄而芬芳的氧气,一刻也不得缺,我为它踏上旅途,也为它做过许多无解的事。
凌晨三点过半,火车站灯火通明,街道上恍然如白日,这张仅此一张的凌晨火车票,为年少的故事增加了传奇色彩,过了安检,与送我的朋友道个别,就算正式开始了旅途。
一切如梦,踏着薄凉的车站地板,穿过一层层夹道,站上站台,近了,近了。忽而觉得身子虚空,在夜里,真像做了个梦似的,那重复了无数遍的脑海里的臆想,竟很快要和现实重复。“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虽则不在林下,仍未少秫秫寒意,柏油路上遍洒月光,趟了水一样湿冷。它独有的一份气质,在坚实、零星的脚步声里放大,不怪得我分不清真假,在这样不真实的夜晚,和平日所见的嘈杂人间,似乎也有了分别,仿佛我在另一刻,一个静谧的异国。
车厢内,空气疲惫,人们或坐或躺,过道里伸出五彩斑斓的袜子,原本就狭窄的过道,这时通过一个人都变得困难,我艰难地寻找着我的座位,终于快临近的时候,目光向下一扫,一位中年大叔躺的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空气里又闷又热,除了鼾声,安静地让人无奈。他们多是农民工,闭着眼,不顾形象地小憩,黝黑疲惫的脸上道道皱纹,妇女们带有关中大风吹刮的深重的红血丝,怀里的孩子也已轻微着上了这特别的红色印记,生活的苦难使他们连睡着,也生不出丝毫的恬然之态。我看着他们,心里每每不是滋味,就像看到黄土地上最苦难的孩子。我的父辈,乃至更上的祖宗,都在自然的鞭笞下,长着劳苦的筋骨,一代又一代地活着。
座位下有个小角落,我尝试着将行李塞进去的时候,与地板接触发出的“滋滋”的摩擦声,吵醒了周围的人。他们睁开眼,审视着我这个手忙脚乱的“外来人员”,我为惊扰了这一切感到抱歉,匆匆安置好行李,向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走去。
待在车厢的连接处,风时不时刮过来,将我吹得很清醒。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我可寻得我自己的小天地,享受着绝对自由的想象。可以从明天穿什么,一直想到宇宙大爆炸,让自己的脑袋得以充分享受。我常庆幸世间有那么多事可以想,大脑有那么多发散空间,这是不论人遭遇什么窘境,都可暂得幸福的一个小窝,因为它绝对隐密,没有限制,只为你一个人存在,就像幸福的小背囊,人人都手握一个。
车厢颤抖着,窗外一片漆黑,有人起身上厕所时,把吸烟区的痰盂不小心打翻。烟头和烟灰撒落一地,隔壁吸烟的大叔和我痴痴地望着这一幕,烟灰被车底的风卷起,在洗手台下舞蹈了好一会,融进水里。烟头在晃动的缝隙处无处容身,一个个掉下去,碧绿色痰盂里的一缸如此容易的消失了,黑夜里,一切都那么沉默。
手表走过凌晨六点,天亮起来。
车停在西安站,下车的人很多,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可以暂得休息的小角落,透亮的阳光从车窗缝隙处射下来。我靠在温暖的窗边,享受着难得的安静的幸福。一恍惚,眼皮掉下来,耳机里循环着王菲的《乘客》,便瞬间进入梦里。
八点半,离到站不足一个小时,我望向窗外,惨白生锈的路牌令人心里隐隐发慌。那昨夜还如黑莓蛋糕一样可爱水润的柏油路,此时就如烤干了的死去的树皮,令人恐惧而生厌。七月,我知道我大部分时间要免不了去做它的祭品,被活生生地灼烤,但我还虔诚地对它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希望能落雨。
真真切切的到了,已经走在咸阳的地盘上。下了站,乘车不过五分钟,学校就近在眼前。
与他见面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在教学楼的电梯口,他的学习显得匆忙,天气热,额上渗了汗。我将一杯奶茶递过去,他似乎还惊讶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我有一丝得意,这正是我的目的。有一天,我发觉自己实在很想念一个人,我要来看他,我就来了,可我做的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不告诉他我来了而使他有小小的惊讶,只是我的一点兴趣,如果说这也使他感到开心的话,我就会更开心。
说起来,在此之前我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第一眼,电梯口的他变得有些恍惚,与此前的记忆不能完全重合,走近他的时候,心跳开始加快,我告诉自己要快速适应他的改变,不要显出一副狼狈的紧张之态。但好像适得其反了。幸运的是,我感受到他的紧张也正以不可遏制之势在我们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紧张的气流包裹着我们,我们之间隔着四米之外的距离,可似乎再多走近一厘米,就会使我失去正常的呼吸节奏,这一切我从未料到,我把自己想得如想象一样理智了。
如果情愫要追根溯源,应该没有答案。两年前的今天,我们不过是走在路上点头一笑的擦肩之友,一个学校里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从哪一刻开始,我把他同脑海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割开了呢?我也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他在我看来越来越独特了,我还可以分得清楚这感觉不在于他的改变,不在于外界对我的导向,只在于纯粹的内心感受。它那么真实而热烈,使我不能忽略,已经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很大一部分,当脑海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要去尝试的时候,我只能义无反顾。
尝试过,必然产生一个结果,对方要么拒绝,要么接受,可我对极容易发生的后者缺少承受力。当夜静下来,我开始想象另外一种结果,于是我知道:我的恋爱,也许只能在心里存在。不要刨根究底的求一个结果,不要化无尽的美好臆想为悲惨的现实,我想躲避一些还没发生的可能,有一种过激的自我防护,心里开始矛盾,可我终究没控制住这冲动的一程,所以我搅黄了,在我说出去的那一刻,就一定搅黄了整个事情。
在操场一起散步的时候,那场景像极了高中。那时,我们不过是没有过多瓜葛的班级同学,我却在一个苦闷的傍晚看见在操场边值日的他,就像个老朋友一样说:"有没有时间,完了以后去操场转转"。他居然也真的去了,我们就在黑夜的跑道上一圈一圈的聊着,直到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至今已经记不起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跟他说话真的很舒服,好像可以从晨起说到日暮,也丝毫不觉得困倦。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免不了有交流,但很有限,各自交流之后,又各干各事,不同的是,我这里会留有一些回味,他那里大概并不会在意。
告别咸阳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咸阳湖,上次与朋友一起来的时候,心情欠佳饶了兴致。但我很爱这片湖,第一次去就喜欢,即使坐在旁边不去触摸,都能感受到它胸腔里饱满的温暖。它静谧,只喜欢聆听,好像我不说,它都对我想了什么如指掌,我不必隐瞒什么,湖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只觉得与它产生了真实的对话,我凝望着它,认真地交待我的处境,它忽地卷起很细的漂亮的浪花来与我共鸣,我很感动,几滴眼泪溶在它的身体里,我们是好友了。
第二天走时,太阳很大,身边走过的同学大喊:"热死人了热死人了"。一切像天气一样,烦躁得很轻巧,一句随口的抱怨就可以轻易解脱。我抬头,他正走在前面,拉着我蓝色的小行李箱,和朋友一起送我。
咸阳最终没有下雨,一切如旧,臆想终归也是臆想,不可实现。那些不成熟的想法如雨后栀子,在青春的路口静立,朦胧而清幽,青涩而纯朴,是人生中美好的奇遇。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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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佳璐,十八岁,热爱生活,以文字聊以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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