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生涯——青江驿小学部分作文日记 || 作者 潘涌昌
一、五年级上学期作文
暑假中的工作报告
学校里每年为什么要放暑假呢?因为天气炎热,读书写字很不方便,又因家中忙碌,所以(依照教育部规定,理宜)放暑假。我回至家中,就替父兄耕地、放羊。有时候天阴下雨,吾坐于床上,翻开书本来看(来写)。我这样的忙碌了一月多日,便开始上学了。这就是吾暑假中的工作(括号内是老师批改加的,下同)。
我的小史一则
我在小的时候,终日跟着本村的牧童,赶着一群绵羊去到山野里放。每天放饱(赶到圈内)的时候,我的叔父给我讲半篇《三字经》,我就(翌日)拿至山间去读。这样的过了两三个年头,我已经十一岁了,父母见我年纪不小(了),便将我供入学堂(里去读书)。这时候我高兴极了,天天晚上回(家以后,我)就点了灯看书写字,直到三更(时候)才熄灯睡眠了。此时(有个仆人云:“你) 真发愤忘食(了,用功忘寝了。)这样经过四年多日,得到的知识寥寥无几。不料到了本校,各门功课一些不懂,(至于)算术更(莫明其妙。经过了一个时期,渐渐的走上了轨道)。这就是我的实在事实。(老师批语:叙事尚可,再加勉之)
秋雨
光阴非常迅速,转瞬间秋天又来了。大地上的菊花(都)开放了。星期一的那天早上,我起床以后,见那天空(中)降着蒙蒙的细雨,微风飘飘(吹着)。这样的下了整六日六夜,还无有停止。我想农人一定是愁眉的,为什么呢?(因为从)这样的下(了多日),农人们有粮不能食,(有禾不能收),这不是使农人悲伤的吗?再者还下得(农人的房屋)前倾后倒,(使人)不能行路。我想,(这)秋雨对于人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中秋节的晚上
中秋节的晚上,阴云密布(天空),凉风飕飕(的吹着)。我和弟弟在院子里跳舞,忽然从风(气中)送来了(一阵)瞿瞿的声音,真是好听。我问弟弟道:“这是什么动物?”弟弟说:“那是蟋蟀。”我才明白了。我们俩(人)玩了好久,就入屋子吃了饭。父亲给我(们散)梨子两个,我双手接住了梨子,微微的笑着,吃着。吃完了梨子便上床睡眠了。
黑板
我们学校里有四个黑板, 每一个教室里(置)一个黑板。它是怎样构成的(呢)?我想,他是由我们人栽下的小树,(渐渐的长成)大树,由大树(劈为木板,叫木匠)做成黑板。那时候它的颜色是很白的,我们写字也不(显见)。把它用墨刷成黑色,放在我们教(桌)的后面,授课老师在黑板上给我们(介绍各种文字)。而它的用途非常重大,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小学生在上课的堂上,或上算术不懂,(或者)问什么字,而老师(随便)拿起粉笔,很顺便的就在黑板上(来写),所以它的用途是很大的。我们知道它的用途大,就要把它(加以)保护。(但是)怎样保护呢?就是把它(时时)刷净,譬如我们写上字或画上什么(东西),我们速快把他刷去,这就是保护黑板的方法。还有它的形式样子,和我们的门也差不多,但是他的四面都另有一层木(边),这就是它的形式样子了。
我最有兴趣的一门功课
我最感到有兴趣的一门功课便是《国语》。为什么对这门功课有兴趣呢?我可分为三点来说(明):第一点,就是老师讲的很详细,(使)我能以懂得,并且我还念得(很)熟,(随时可以应用)。第二点,(因为《国语》)对于我的作文、日记(大有帮助)。第三点,就是我将来到社会上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离不开《国语》。所以)我对这门功课(非常的有兴趣)。
我读过《没有秋虫的地方》一文的感想
我曾经读过了一课选文,题目是《没有秋虫的地方》。这篇文章完全是一个描写文章。我读过他以后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快活。是什么原因呢?就是他里面的句子描写得很是紧凑。我想我们若能把这课文章(确实)的懂得,那我们记日记或作文的时候就有很好的意思。是什么缘故呢?这并不是我们把他里面的材料完全誊在我们的日记上,就是我们把他里面的(精妙)内容领略一下呢。
托同学代购几本新书
玉玺学兄:
自去年放寒假(分别)以后未有会面,今弟望兄真如大旱之望甘霖。再者,我祝你好好的努力求学,不要把时间空放过去。我现在把我所(要托兄照办)的事情写在下面,祝兄看看:在这几天来,我校对于看书的问题异常(重视),无论那一位同学都有很好的新杂志看,而我无有一本看的书,实(觉)寂寞。我想特请学兄到中华书局购买两本新杂志看看。再无别言。(祝你学安)。
弟涌昌鞠躬。十月十九日。
送寒衣后
昨天晚上,我吃饭一毕,剪了寒衣,和哥哥、弟弟、父亲出门去送。弟弟唱着歌子,哥哥提着寒衣。一霎时,走到一个平路上,我们就一齐很躬敬的跪下,只有弟弟还玩耍。我就对他说:“'祭神如神在’,不要玩耍了。”他听了我的话,就也很躬敬的跪下。一会儿,我们烧掉了寒衣,就徐步往家中走,看见(各家门口)火光闪闪。我们归至家中,我和弟弟点了灯,在寝室里睡的时候,听见远远的犬吠声不断的叫着,(悲伤的哭声也在风声中和犬吠声中混杂着,忽响忽息。在那声音中完全含着一种难离之情与愁苦之感,于是觉得人生渺茫,如昙花一现)!
我对于游艺会的感想
我对于这次的游艺会非常热心,为什么呢?就是在今年以来,终日在校用功,无有欢乐之一天。在此周以来,我们(的)级任杨老师,觉得在这半学期以来,过的生活趣味非常干燥,于是就提起这个念头,(和)各位老师商量以后,就发表给我们听。发表以后,他当时就在纸上写了各种技术给我们发下来,我们就很热烈的讨论了。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参加几项那就很好了。我又想,我们这次的游艺会还能解除愁眉和烦闷。这就是我对于这次开游艺会的感想。
初冬的一瞥
可恶的冬天你又来了,世界上的万物又要枯槁了。在今天早上,我吃毕早饭,就和一位同学往学校走。(走)在途中瞥见各村庄里的树木和野外各处的花草,连茎叶都一齐脱落尽了,只有一家人的园里有一株松树和一株柏树,他的茎叶都很青葱的长着,身体很活泼的舞动着,而不怕那可恶的冬天冻他。我看了此种情形,觉得非常难受,为什么呢?因为在这冬初的时候,各种虫声连一丝一毫都听不到(了),觉得很是寂寞。我想到这里便觉得非常难受了。
我给马老师庆婚后的感想
(是)日,恰巧是马老师结婚的一天,早上我起身很早,洗了手脸,穿了一件新的衣服,就很迅速的跑到学校里来了。一进校门,见校中(只)有一(两)位同学,(很是静寂)。我就在(室)中等了不久,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的来了。待他们都来以后,我们就开始行走了。(至)路上谈谈笑笑,(十分有味)。不(一会)到了太平店,我们就和各位老师一同从一个很高的山上走上去,觉得腿子很酸,便在山顶上休息。远远望见马老师的家,其庄高大,形势雄壮,真是好看。我们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又走,一直走到马老师的家中,便焚香叩头。行礼一毕,就和几位同学在庄墙上握手细语。我想,今天马老师他(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人生最喜之事。于是,我便感到他的快乐)。(老师批语:此题专在庆婚之后的文章,你为什么专记游记呢?)
二、六年级上学期日记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五,晴。今天早上雾气太重,不便早行。于是就等待天……(缺 4 字)往学校里走。途中,忽遇(到)一 座茅屋里面跑出一个面容漆黑,骨瘦如柴的老农夫,口里喊着:“快快起来,天大亮了。”接着又听见是男子翻身而呻吟的声音。少时又跑出门来,”爸爸,这儿是镰刀啦” 。这位男子在说着,于是父子二人拿着镰刀往田里去了。这时我万感交集,一面走,一面想:这终岁不辞劳苦的农人的生活是那样的枯躁,他为了(他)们的前途关系,总不愿舍去那吃苦耐劳的精神。他们既是如此,我们怎能不好好读书呢?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四,晴。晚饭后,吾出门散步,一则使食物消化,一则看天(空)的景色。一轮明镜似的月儿高高的悬挂在天空,有无数的繁星,也对着我眨眼。这时四围无声,只有微微的轻风,时时的吹进耳里来。那边的几株杨柳,也随风舞动,而且瑟瑟的在作响着。在这个当儿,我的身子似乎入了别境的样子,非常舒适,非常快乐。一会儿夜深了,月光也渐渐斜射了,我觉得身体稍有点寒(意),于是转回身子归(到屋里)。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五,阴。我时常觉得我的《国文》程度总是不能跟上别人并进,时刻(有)落伍人后(的危险),这是我最大的缺点。何以呢?因为现在是文明进展科学竞争的时代,人们的一切本领技能完全要由《国文》中立定基础。假使你的这门课不好,那你只有失败,只有受着别人的轻视与压迫。不看在升学的时候,有考不上的,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国文》的不及格。所以,我现在就要立定志向努力于《国文》,作个将来做事的基本,以免别人的轻视。
八月三十日,星期六,雨。(昨晚),我正在甜蜜的梦境之中,(恍惚间,我)在放学的归途中。天色已晚,四顾无人,道旁之老树犹如鬼(一般的悄立着)。在此中间神心不定,忽想怎能速快到家,又想驾云赶快奔腾。正在思想发狂,迎面来一道童。我急忙说道:“大人伴我回家,再感谢不尽。”他往我近一走,原是妖精魔鬼。当这时候,将我一惊,睁眼细思,才是一梦。通身大汗,神(情)昏沉。急起披衣下床,从宿舍走出,天朗气清,呼吸(新鲜的空气)。早膳已成,吃了几盏,徐步(往校) 。
九月一日,星期一,阴。(近来,我在校里住宿,为晚上便于上自习,我在校里做饭)。昨晚我和几位同学在做饭的时候,其中有一位同学,他的年龄也和我差不多,但是他非常的天真:说起话来,他故意带着一种河南人的调子似的;走起路来,好像大人们那那个模样,似乎走,似乎不走。在他的各方面都是带着天真。这样的人我觉得才是对的。有些人他每天总是不乐,心中似乎有了大事一般,然而谈起天真是毫不在意。所谓天真者,那就是活泼,(而没有一点虚伪)。根本上一个人不活泼的话,那就不能应付社会上的一切事了。我现在虽然这样的说着,但是对于活泼不知何时已置之脑后了。
九月二日,星期二,阴。好讨厌的天气,(整日价)如(牛)毛(般)的细雨不断的洒落着,着实要闷死人了。人们做起事来,总感觉到头脑不太清楚,似乎是失了知觉的样子。我想天气如此的下去,岂不是要闷死人吗?不但对于我们的用功方面有极大的阻碍,而且对于我们的精神上也有一点坏处。因为在天明气清时,我们随时随地可以运动,可以赏玩野外的景致,吸收新鲜的空气。在细雨不止,气色沉沉的时候,我们只觉脑袋烦闷,那里谈得到做这些事情呢。因而,(我感到)对于精神就有莫大的坏处。
九月三日,星期三,雨。我们讲了一课选文,题目是《居礼夫人》。它的内容非常写得好,简直好得使人肉麻。(老师)讲过后,我觉得读起来(全篇)使人有兴趣的,想起来更有意思。现在把它的内容略述于下:波兰曾受俄国的压迫。一个女子名(叫)玛丽,她(被强有力的)一种天赋,把她从她的母国召唤到巴黎来读书。她在那里过了几年贫困的生活,就和一个天才和她相仿的男子结婚了。她们两个尽心竭力的发明了一种镭,应付可怕的(疾)病。她对于人(类)是非常的可爱,无论哪里科学家向她请教,她总是一一告诉给他,毫不踌躇。然而她最使人敬仰(的),就是她的那种不折不拔的人格。(她一生是清贫的,为人群服务而一无所取的。她,她使我尽心敬仰。她的那种恬淡素静的轮廓,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不能忘怀)。
九月四日,星期四,雨。我正在呼呼睡熟的时候,忽被身傍的同学翻身而移动床子的微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侧耳静听,床下似有一物,正在闹着碗碟的声音轧轹的响着。这时(吓得)我身上出了冷汗,把不住发抖起来。想道:这必是什么怪鬼吗,为什么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竟在房中捣乱室中的秩序。正在百想不成,万感交集之中,可笑他仍是那样的闹着,并且又在吃什么似的。我吓极了,无有办法,只得(将被子把头蒙住)睡,但(总)是心中恐惧,一时不能入眠。我(从被缝里偷看),忽然从床下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黑犬,从门里很快的跑出去了。我才恍然大悟,始知刚才是一只犬,还把人这样的吃了一惊。于是心神已定,在不觉的当中又入梦乡中去了。
九月五日,星期五,阴。昨晚在做饭的当中,发现了一件不幸的事,就是一位姓王的同学,他永久不做饭,我们做成他只是一吃。当时叫他来烹饪,他竟然气愤的故意不好好的烧火。同时又有一位姓王的同学,面带玩意说道:“滚蛋!不要做了,你这样的本能还做什么饭呢?还当在家中的那样舒服吗?唉!现在不然了。”他说完了,那位同学顿时满(面)通红,忙放弃了手中的柴,沿门而出,不知他往哪里走了。一会儿,我们把饭做好去叫他吃,他已在教室内哭起来了。这时我不但不给他可怜,反而生起讨厌来了。可笑!(这位同学竟在学校里使劲了,你纵是娇生惯养的,那么的憨气,然而在学校里有谁管你呢)。
九月七日,星期日,晴。今天是星期日。照例是不上课的一天,因而我就起来得较迟。起床后,就拿了一本选文,在教室旁边踱来踱去的朗诵着。这个时候,天气是多么的明亮啊!空气是多么的新鲜啊!一会儿,和暖的太阳,从东方活活泼泼的跃了上来,麻雀儿一齐乱飞于天空,农人们也都哼着山歌往田间。一切的一切,皆表示出太阳的可爱。看啦,在(过)去的几天内,(霪雨霏霏,令人生恼),那里能看到一个麻雀儿呢?又那里能听到一声山歌呢?由此证明,太阳就是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了。
九月八日,星期一,半阴。我常听到校长周老师说:“我们在看书,经过好长时期,而做起日记作文来,反而(提起笔)没有做的了。在这当中,你也绝不要灰心,再加努力的看,才有最后的结果。”他说的这话很对的。不知别的同学怎样,但我已有这个感觉了。虽然我每天在看些书,(很精细的写练)日记(上,好像)套句子哩,没有一点事实发挥。然而我依着老师的话,始终不变,仍照常的看,仍照常的录笔记,等待将来做一番参考,(我相信效果非常大的)。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晴。前天的正午,有一个小小的消息传入吾耳,觉得非常的快活。就是太平店现在唱戏,那边学校里的校长写信(约)我们到那里来看戏,我们不得不去看。在午饭后,急速排队出发。这时一轮红日高高的挂在天空,放出万丈的光芒,使人汗流不息。然而,我因为心理方面觉得快活,走起路来不但不困倦,反而很有尚武精神的向前奔走。谈谈笑笑,不觉中已到了大山顶上了。我们就坐在那儿休息。向四面瞻望,远远的山峰,隐隐的在云雾中横列着;奇怪的野花,依着次序开遍了全山;芳芬的香气,入鼻孔后,令人心旷神怡。默坐少时,又起身行走,转眼之间,目的地已现于眼前了。我们便排整齐了队,喊着口号进街了(还未有完)。
九月十二日,星期五,猛雨。(续完)戏场设在街道的右边。我们从人山(人海)中(挤)了进去,解散自由看戏了。首一剧是辕门斩子,次剧就是柜中缘。这一出戏诚然是奇怪的一剧,他们在形容方面真使人要笑破肚子。看了好久,天将暗了,我们便分派到各同学的家里食晚饭。晚饭毕复看戏,直到戏完便赴寓所睡眠了。次日起身的特别迟。用完早餐,停坐片刻,徐步至戏场。(还没)开戏,和同学谈天论地。偶然那里的手风琴(注:即二胡等)声传入耳中,原来已开戏了,我们都(走去)仰头看(戏)。不多时,忽地里的哨声,打断了我此时的快乐,急忙跑至集合之处,加入队中,向着那里的各位老师行了一鞠躬礼,踏着步子返校了。
九月十三日,星期六,晴。早上上自习的时候,我赴至图书馆里去看书。正拿着一张《兰州日报》目不转睛的看着,忽然从门里走进来了一位姓韩的同学(注:即韩慕宗),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人生真是短促极了。你知道不知道,王作民父亲昨晚逝世了。仅仅乎害了五天的病啊!”我吃了一惊,急忙说道:“我不承认你的这话,那里的这回事呢?”他又说:“今天早上,我在途中听见人哭的声音,后来问另一位同学,说果真死了。”这时我才相信那位同学的话了。因而今天一天我总觉得有些不快乐。
九月十七日,星期三,晴。浪漫而不用功的我,巳经踏入歧途了,对于好的风气丝毫都没有了。其他的不提,就拿整齐一方面来说,根本上(差)得太远了。明明的早晨定下十分钟的整理内务,但是那好像是给我做了仪式了,只是把那些很宝贵的时间轻轻的放过去就算完事了,各样所用的东西,仍是乱七八糟的任意放弃,一旦要用就找不到了。这是多么的不便利啦!再者,就是一天内所上过的各门功课不能整在一起,这儿一本,那儿一本,(满桌狼藉),真是目不忍观。或许在别人看来,那是已不用的本子了。诚然,在我的目中也是如此的啊!
九月十八日,星期四,晴。今天正午,我正在写字之中,忽听得“潘涌昌”一声,不知道是谁叫的。我急忙搁下笔来,将要站起的时候,听得胡老师(注:即胡寿极)又叫了一声”潘涌昌”。我这时随声应到“有”,就如飞的一般奔至老师房中。胡老师拿着一张写上字的纸条对我说:“去,把这拿上请各位老师看去。”我便拿了那纸条,一边走,一边看,结果才知道那是本日下午请各位老师开教务会的请条。因为在教导方面有许多问题尚未解决,今天专为这而召集开会。结果会议中所规定的重要的就是,今后所上过的各门功课,随时随地抽问。这个原因大概是要我们把功课时时注意罢了。
九月二十日,星期六,阴。前天晚上,校长给我们说:“我们明天要旅行了,目的地就是炭矿(注:即罐子峡煤矿)上。并且黄陪乡(注:即老君坡)的学生和各教职员也和我们要一同去旅行。希望各位同学把水及干粮都一律带上,不然就要受饥渴了。”他说完后,各同学都笑嘻嘻的吃晚饭去了。次日约八时,同学一齐来校。正在收拾行李之间,忽然黄陪乡的学生果已来了。我们把他们接到校里,殷勤招待。一会儿,太阳将要升到当天了,我们便开始出发了。从本校起行,沿着一条浊泥塞满了的沟渠(注:即堰滩)慢慢的前进,一直走到一个宽平的大道上,就向着那个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山青水秀,农歌互答。此种景象,真值得我们欣赏。走着走着,目的地已将近到了(注:以后缺页)。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二(注:比处缺页,按老师批阅时间记)……子做什么呢?”老师虽然在搬起面孔而骂着,但是那位同学依然不管的还稍息着。这时老师气急了,想给他两个耳光,只因为他是一位新生,礼节方面一无所知,所以就将他特别原谅,教他今后莫要如此,渐渐的往好的道路上走罢了。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三,雨。早上我往校的时候,手里提着饭笼,肩上背着书包,一步步的往前行着。行过一条大路,那儿有株大树,树上的鸟雀吱吱呀呀的,似乎是在说:“好朋友,好弟兄,快快跑吧!勿要在此逗留了,停一会儿,猛雨就要攻伐你了。”我这时心中非常焦急,赶快往前奔走。谁料果然大雨倾盆而下,滑得东倒西歪,提起脚来,立刻就要跌跤的(一)样。而衣服完全湿(透)了,冰得简直像赤身卧在冰上一样。但是想到别人家里去歇,等雨(止)了再走,然而一时寻不到一户人家,只得在雨打泥滑之中仍然向前,毫不退缩。一面走着,一面想道:这也没关系,好比在求学在艰难困苦之中,终能得到一点很好的结果。想到这里,振起了精神,抬头挺胸,洋洋得意的归校了。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四,阴。今天上课外活动的时候,(我们六年级)分两组打篮球,其余的(同学)自由活动。我是在打篮球(之列)。在这样大的一个运动场中,无有别的声音,只听得轻松而短促的(乒乓的篮球)声,加着同学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又听得旁观着的鼓掌声及喝彩声。上面这些声音混合一起入耳之后,真觉得有无尚的欢欣。于是乎愈加振奋精神,提起左脚,踏下右脚,往来不息。这两组人虽然汗如雨下,但是总为了自己的健康关系,还是在打着,仍旧在跑着。尤使人敬仰者,就是现在打篮球,对于吵闹一方面逐渐减少了许多。(我觉得)这是最好的一点。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五,雨。这几天来,我们过的生活,的确是痛苦的很。为何呢?就是每天细雨不止,河中水抬不上来,做(起)饭(来又没有燃)料,只得忍受着渴而吃(着)干粮。我想这样的下去,恐怕对于自己的精神有极大的损失,又想古人所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由这句话看来,苦是当时的苦,并不是永久的苦;现在能以吃苦耐劳,将来必有良好的收成;现在不照这样做去,将来(就如)俗语说“(要)入狗口了”。所以,我虽然在苦中过活着,可是在心理方面,倒又觉得说不出有无限的欢乐。
九月二十七日,星期六,阴。今天早晨天气(和)从前大不同了,因为这几天来天天下雨,夜夜吹风,所以今天早晨要冷得多了。但是虽然如此,而空气是异常的新鲜。于是乎在上早操的时候,有人提议到郊野去游一游。这个意见马上得到了老师的赞许,同时就排队出校了。我们从山脚踏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往上走,到了山腰,就停在那儿。有的深呼吸,有的跳舞,也有的赛跑。山上的景致非常幽雅。远望着街市的屋子,整整齐齐,很实好看。我们在山上游玩了好久才归校了。
九月三十日,星期二,晴。昨晚因睡觉得太迟,今晨总不能从梦中(按时)醒(来)。直到天大明了,才挣扎(着)睁开双目,翻身起床。从宿舍走出,天朗气清,暗淡的晨星,渐渐的向他方溜去了。这时,我急忙收拾了饭笼面袋,挑在肩上,慢慢的往校中走。转瞬间,嫩暖的阳光很活泼的从东方跳了上来,普射大地,使人的身体舒畅万分。这个时候,我放大了步子,匆匆走在校门旁边,停了步子侧耳静听,里面人声喧哗,我知道还(没)有上课,便速快奔至校中,放下挑的东西,遂提笔记之。
十月一日,星期三,晴。时光飞快,日月似箭,在不觉的当中,双十节(注:即辛亥革命纪念日,是中华民国国庆日)又(快)现于目前了。在这双十节以前,我觉得有说不尽的欢乐,精神也振作了,生气也有了。何以呢?因为在双十节时,全县的各小学都要到城里去参加运动大会,我们也无问题的要去。在去的时候,比赛(各项)运动固然不能说是一件小事,然而我的欲望是,要到那儿去游览一回,看看(城市)里的情形及(各)学校里的特长,使我的目光远大,经验丰富。所以觉得很欢乐。十月二日,星期四,阴。今天又轮到我值日生(了)。正午写字毕,我很自动的拿了罐到河中去提水。走到一个浊泥塞满的小池子边,那儿的空气是异常的不好,嗅着真令人发昏。并且还有许许多多的蚊蝇,围绕着那个池子嗡嗡的叫个不休,好像那是他们的家乡一样,总不愿舍去他那美好的生活。然而因时(气)的变化,使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而到别境去,因而他们啼哭不已。这时我因空气不鲜,在此不能逗留,便急急忙忙的提了水,转身归校。在这个很大很陡的河坡上,我弯着腰,躬着背,气喘吁吁的走着,真觉得万分难受。但是,我始终走了上来。
十月三日,星期五,阴。忽地里的铃声,把我从一个甜蜜的睡梦中惊醒,急忙穿上衣服,走下床来,推开门户速往厕所消水。因天色还不十分明亮,在这沉沉的暮色里,隐藏着一个似人非人的小东西,在操场上慢走着。这时我吃了一惊,心想,这是狼吗?还是什么魔鬼呢?我吓呆了,不由自主的喊道:“打狗!”可怪,他竟被我这一声把他赶走了。当时我才放下了心,走到厕所消了水,又(返)自修室里,燃着一根火柴,又燃着灯,翻开书来看了。
十月五日,星期日,阴。星期六的晚上,照例是不上自习的。晚饭后,我掌了明灯,走在教室里坐于凳上写壁报。片刻间,有几位同学从门里跳了进来,有的拿棍子,有的执石块,好像是打抢人的样子。这时我便问道:“你们都要怎样呢?”他们都齐声说:“不要做声,我们预备今晚要打那偷吃狗,请你也参加在我们当中,一同去打吧!”我道:“我不去,你们莫要搅扰我了。”当时他们都很沉静。停了一会儿,可恨的偷吃狗果(然)来了。这时恰有这几位英勇的同学,把他驱定乱打了一场,结果那狗提着腿子沿门溜了。这个当儿,夜已深了,我们各归寝室睡觉了。
十月六日,星期一,雨。阴沉沉的天色,黑得如锅底一般,宇宙间还充满着夜神。这时我已起来了,走至操场开始深呼吸。忽然(听得):“唉!今年真该死,时常落着蒙蒙细雨,真正要泛滥成灾了。”(从)前面大路上传来了这样的叹息声。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答声:“你老头儿莫要那样了,把你就饿死了。”我听了这话,不觉心中骤起疑问:为什么一一这老头儿也是人,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这老头儿勿要负起社会上的一切责任(吗)一一因为他快要离人世了。然而以我看来,错了。俗语云:“活到老,做到老。”(毕竟这位中年男子少经世故罢了)。
十月七日,星期二,半晴。今天正午,我在教室里写大楷,回过头来和一位姓刘的同学(注:刘俊德,杨集石家岔人,也是我东岔湾私塾里的同学,据说因肺病早逝)谈起话来。我开口了:“你不要客气,你拿最诚恳的言语来说,我究竟有什么对不起各位同学?”他说:“你吗?不知你对于别的同学怎样,对于我的确有点对不起,就是我每次(向)你问字的时候,你明明的知道,但是你总说声'不知道’三个字。我听了这三个字后不觉有点失望。望你以后把这种不好的习惯急速改之。”我听了,不但不对那位同学表示愤怒,并且连连的称赞他是(我的)好(友)。
十月八日,星期三,阴。秋深了,天气渐渐的冷起来了。今天早上我起身的时候,大地上已经落满着一片白茫茫的浓霜,小鸟也在树枝上唱出了悲伤之声,一切的一切,都呈现着一种愁悲的态度。那小鸟似乎是在说:天气冷了,我们没有安好的巢来住,又没有丰富的食物来充饥,叫我们怎么过活呢?唉!可怜的小鸟们,你是天生的小飞禽,也和我们一样,但你当时在那饥寒交迫之间过着生活,使我真是心不(能)安然。然而那可憎的老天,总是一分一秒的专为显他的(恶术,耍)他的手段,毫不留点人情。小乌,你们的前途已经黑暗了,生活已将要陷入艰难处了。
十月十一日,星期六,晴。讨厌的铃声,铛铛的在摧我们起床。(全校)同学都在被窝里睡熟着,恰被铃声一响,把他们一律从睡梦中惊醒。有的在穿衣服着,有的翻身而呻吟着,(一)刹(那)都起床了。但我们房子里有一位姓马的同学,他仍是那样的睡着。我以为他是故意不起身,因而我也没有理他。一会儿,焦老师(注:焦汝瑚,翟所焦家河人)走了过来一看,便很着气的说道:“你为什么还睡着呢?”这时我在门外只听得一种很哀怜的声音说:“老师,我眼晴疼得很!”又听得老师说:“这,这怎么好呢?”于是沿门而出,吹着哨子上早操了。
十月十三日,星期一,晴。啊!今天的天气真是使我满意极了。不但使我满意,我想凡做什么的人都是如此的。何以呢?因为这几天来,整天总是薄云平贴空中,虽说是有阳光,但终不能直达于地球,而且有时寒风剌人骨肉,令人发抖不已,人们做事振不起精神。今天天(气)已放晴(了),和暖的太阳悬挂在高空,放出了万丈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上,使那一个人不满意呢?况且(这)人就是有生命的,任何东西都是欢欣的。我想一年四季永远像今天的这样和暖那就好了。恐怕不然吧。
十月十四日,星期二,阴。自习一毕,有的同学用早餐去了,有的同学在操场上玩毛球。他们个个都是那样活泼天真,毫无疲倦之意,有时他们在玩的高兴时大叫着,跳跃着,说着笑着,操场中尽充满着一片喧哗之声。这时我在教室里看书,被那些(天真)烂漫的同学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引诱到操场上和他们一起玩。但我因从没有和他们玩过,各样的技术都不知道。然而他们总耐烦的给我说,给我指导,我也随着他们而行。这样热热烈烈的玩了一(回),才下场休息了。啊!心中真是快乐极了。我想我们每逢在用功过度的时候,这样一玩的确是好极了。
十月十五日,星期三,晴。今天下午上自习的时候,我在教室里算算术。这时太阳将要沉下西山了,恰把那弱光从教室门里射进来,射到我的脸上,我把眉头紧皱了一皱急忙躲开。有位同学看见了,微微的一笑。他的意思是(说),那样温暖的太阳照到了我们的身上,我们只是舒畅,反而给他一个瞧不起,这是不对的。然而我有我的意见,因而对他说:“你笑的意思我已知道了。是的,但是我们的目光胜不过阳光。假使你在阳光太强或太弱的地方写字看书,那你的眼必要变成近视眼了。”他经我这一番的告诉,点点头,说声对极了。
十月十六日,星期四,阴。熄灯的铃声响了,顿时室内充满了黑光。这时同室的同学开始要入梦境去,唯有我因(衣)单(被)薄,冻得一身发抖,一时不能睡觉,停了许久,才勉强将身子变成“乙” 形睡去。恍惚间,和本班的同学又在胡老师(注:胡寿极)睡的房上拆房,别的同学都在拿起尚武的精神而做着,只有我和贾君(注:贾尚智,青江代湾人)在房上老是打打闹闹的玩耍不已。正在万分得意的时候,不料我将脚一伸,恰踢准了那位同学的眼晴,当时鲜血如水滚滚出来,把我吓急了,连忙抓起土来,对着那位同学的眼目洒去。说也奇怪,顿时流血已止,而那位同学仍然说笑不已。这时我不胜(的)喜悦,但也恐惧^当在喜惧之中,把我从梦中醒了过来,始知刚才这一回事才是一梦。啊!不冷了,通身大汗,将透衣服了。
十月十七日,星期五,阴。早上起来,和一位姓吕的同学(注:不在同班,忘了名字,好像是杨崖集街上人),抬了罐去到河中抬水。行(到)路上,遇见一个迷路之人,他向我们问走界石铺去的路,我很诚恳的一一告诉了他。他走了,我心中觉得异常不安。何以呢?就是我们虽然给那人把路说了,要是那人一不留心走错了,还是怨恨我说路的人给他说的不对。因而心中似乎有了大事一样,胡思乱想了一会,速往河中抬水去了。
十月十八日,星期六,阴。昨天因吃的面不足,所以请假回家(去)取面。在临走的时候,姜老师(注:姜节,青江驿马营岔人)叮咛我次早早些来,这时我只是满口说下个“对”字。谁料天不容人,今晨下着蒙蒙细雨,又加着雪花,落在地上犹如稣油,简直(滑的)一步不能向前。并且我还所带的东西非常的重,因而我就暂时没有走,直等待(着)雨停了才走,结果到校的(很)迟了。我觉得我的这一点太不对了,也可说是违背校规的举动。既然不能按时到校,可以给老师早点说知,为什么欺哄老师,而做这虚虚伪伪的事情呢?错了,我也承认,请各位老师原谅。
十月二十日,星期一,阴。今天正午,在无意中浪漫了一下,(我觉得抱屈。因为)我正在写小楷,将写了一两行的光景,忽然胡老师在操扬上大声喊道:“篮球员上场!”这时我急忙说道:“老师,我还没有小楷。”我这句话,(现在想)恐怕老师没有听见。当时胡老师就很着气的,以为我们给他没有答应。于是他又叫了几位同学打球。一会儿,王、文、丁(注:同班王玮璋,西吉县古岔坝人;文兆运,青江代湾人,补习生;丁俊武,太平沟里湾人)三位同学把字写好去参加的时候,胡老师说:“去!把你们的功用去!”那三位同学就很惭愧的来了。我对那三位同学说:“怪事!我们今天怎在不觉中做了这一回事呢?今后我们对于一件事总要多多的省察才对,(万不要)说马马虎虎的做才可以。”(老师批语:你的意念很对)
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二,晴。睡在寒床上的我,因体肤受着一种刺激,总是反来复去一时不(能)入梦,心中非常急躁。一会儿,便听得一种极细的怪声,充满在房间里作响,不知是什么。我急速翻起身来静坐而听,才知是一位同学的呼吸声。这时我才把心放下,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火柴燃着灯,取过了《模范作文》,一页一页的往下阅着。虽然身体觉得很冷,但是趣味异常浓厚。看了好多时,在同室的同学也被我闹醒了,他们都很匆促的穿了衣服,点了灯,也开始看书了。啊!这时室内尽充满了一种用功的风气。
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三,阴。日子似水般的流去了,转目间这一学期已过十周余了。回顾所学过的各样功课一无所知,大小字仍是那样的劣,日记也不过稍为通顺了一下,但是还不足够我的欲愿,品性方面依然那样的坏。说起来各方面都是落伍人后,只有年龄一天一天的增大了好多,父母的血汗之财耗费了(不)计其数。啊!我真是个不可造就的人,教我做什么呢?连日常所做的那些事情都做不通,还想做其他工作吗?那就可想而知了。
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四,阴。没有想到昨晚的一夜真是那样的舒服。在我们做饭的时候,校长走来,对同班的一位姓王的同学(注:即王玮璋)说:“你有被子,你和潘涌昌睡在一起,教他把你的被子盖上些,你看他是多么的可怜。”这时我心中好生难受,止不住泪流下来。想起了家庭的贫困,不可用言语来说。我在这里求学,也是受着种种痛苦。反想过来,这也不为其然,人生当求学(时)是受苦耐劳的付期。再不然我们翻开历史来看,古今中外凡立大功成大业者,那一个不是由吃苦耐劳中得来。想到这儿非常高兴,便打起精神而做饭,结果那位同学听了校长的话,和我睡在一起了。
十月二十四日,星期五,雨。近来,我们班有一种风气非常坏,简直坏的不能用脑想,不能用耳闻。就是你和我向来很好,有时因为细小的一点事情便起了磨擦,结果无处出毒,那就在日记上混写一气,把自己说得好上加好,把他的对方说得狗屁不如,其目的在那里呢?以我的推测,是要老师把他的对方重重的处分一顿,或者要老师把他当作一个仇敌,与他脱离关系。唉!错了!,老师总比我们知识丰富,要是依着你的那半真半假的话做去,恐怕这学校里无有学生的立足之地了。我想老师他是有主意的,绝不跟随着你的意志做去。
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六,阴。天气的变幻真是猜想不到。从前满山遍野的花儿及草儿已经凋残脱落了,又有无数的蜂蝶也因此不来了,对面的高山把他那原来的状态改换了,又换为一种淡白色的样子了。这是何时呢?唉!是秋来啦!当这秋末冬怎样度过这严寒的冬天。唉!这些人的家庭的贫困是差不多的,富人他总不(叹)一声生活的困难。
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一,晴。咋天从远路(注:当是杨集吴川东山山沟里)上取了一回石(膏)(注:做粉笔用)回来,天色已是很晚的了。有一位姓姜的同学(注:姜统尚,青江驿姜家川人),因家中很远,并且独自一个不敢冒着夜半回家,因而我就叫他到学校里来。本来我想是在校的两位同学已将水抬下了,我来只是一做饭就对了,谁料我来时,那两位同学竟没有抬下水。我这时就非常惭愧,我没有饭吃倒没有关系,为什么把同学留下做这一套(把戏)儿呢?默头苦思了一会,忙取出了干粮给那位同学吃,并且说了几句对不起的话。这时他也并不怒气,以为是很对的。
十月二十八日,星期二,阴。这几天,我们学校里的风气格外的好。什么好呢?就是每天在课余的时候,我们和那些不辞劳苦的民夫在一起做工(注:修建宿舍),真觉得有无尚的欢欣。同学们个个都是那么勇敢,毫不倦怠,有搬基子的,有担土的,有时也有担水的,无一人没有工作的。就是老师他们都指挥着,监督着,甚至和我们在一起工作着,总一时不能离开那儿。有时他们骂我们,说我们,但我们只是加倍努力就是了,也不管他骂的什么,说的什么。啊!我们这份热忱的精神,实在是人生难忘的一件事。再希望勇敢的同学们,日(日)勇敢负责的老师们,更加负责就是了。(老师批语:我们的工作诚如你所说的那么的努力,而得到你这样的清淅的记载,更使我们有无尚的欣慰)
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五,阴。昨天因老同学何君(注:何其盛,太平店人,在会宁师范一年级读书,当年考分第三名)结婚,我们几位同学和一位老师去贺喜。我觉得心中说不出有无限的欢乐。何以呢?就是我们和他离别很久,从未会面,今日趁此机会来和他见面,的确是不容易的,所以就非常的快乐。但是在今日吗,我的心又改变了,又呈现着一种不好的神色,因为两天的光景,我的功课耽误了很多,尤其是算术已讲了两三面了,我连一点都不知道,真是懊悔!然而反过来想,这是为了人情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至于功课的耽误,只要努力了,我相信在三点钟内(一定)能(以)追上(别的同学)的。
十一月一日,星期六,阴。早上上自习的时候,我拿了一本选文走在后操场诵读。这时空气非常新鲜,并且脑袋里也很清楚,(正)适宜读选文,我就很用心的把讲过的选文一一的通读了一遍。这时心下光明澄净,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目前的一切都是好看的:头上的云层层的堆于天空,一动也不动;对面的一带远山,隐隐的在朝气中峙立着,好似铺上一层灰色的毯子一样。我觉得人在快乐的时候,看见什么也都是好的;要是人在苦恼的时候,看见(一切)也就是不好的。
十一月二日,星期日,晴。惭愧,的确惭愧!那里这样的惭愧呢?大概是因为有个事情发生吧!是什么呢?就是在开学后接到(升学去的)范老师(注:范景祥,杨集陇川红土坡人)的信后,别的同学都给他复信,但我因知识浅薄,又因延迟心大,本来不会写信,所以延迟至今还未有写信。刚才今天,王玮璋又接到他的来信,上面说,有些同学太无良心,他自思有什么对不起我们呢?他的这一段我反来复去的看了好几遍,觉得真有深意。老师:我并不是无良心,实在很难说我的意思啊!(老师批语:你以后应当鼓起勇气,不要怕现丑了,那自然你就敢写,而且会写了)
十一月三日,星期一,晴。晚上睡得较迟,睡下就睡熟了。在梦中做了一套儿大惊小怪的梦。就是我回家向母亲说:“妈啊!我现在吃的饭光了,给我做些;柴也没了,我预备也要担一点,不知有没有?”母亲停了一会,说:“你要取饭,那自然有,但是你要担柴,那就不容易了。因为天气将晴,场还没有干,不能碾柴。咱们家里靠在野外拾柴,才能供给全家的烧烟。”她说完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言。这时我的泪如雨珠般的由眼角流到嘴角了。正在悲伤之时,忽听得“灯呢”一声。这是一位同学问的声音。我从梦中醒了过来,始知才是梦。“母亲!母亲!”我的嘴不由自主的喊了起来。(老师批语:你的梦,因日有所思,夜自然就有困苦可怜的惊幻在你眼前。使我读起来也觉得酸鼻,我不是酸鼻你的梦,而是你的境域)
十一月四日,星期二,晴。我为什么那样的害怕鬼呢?当昨晚在睡眠的时候,有儿位同学他们议论街上做醮的情形。有的说,在做醮的时候,各鹤神饿鬼都和我们人一样也要来看;有的说,那恐怕鬼到我们学校里来。其中又有一位姓范的同学(注:范俊德,杨集陇川红土坡人)故意对我说:“你若半夜里起来看书,鬼就在那窗外也看你了。”我这时止不住身体打颤,急忙解开衣带(钻进)被窝。果然在半夜中我虽(是)眼睛睁的没有(以下缺页)。
十一月五日,星期三(以上缺页)裹在头上,跑到那孩(子)的归途上,闪在树后藏着。恰巧那孩(子)来了,他急忙追上去,乱踢乱打,混闹一起,吓的那孩(子)魂飞天外,只是大声叫喊“救命!”他见那孩子哭了,就又放了他。回至家中,把这事告诉妹妹,惹得一阵大笑。
十一月六日,星期四,阴。老天今日又将脸变了,把那以前碧澄澄的天空全被乌云遮住了,(温)暖的阳光也被(乌云)吞蚀了,冷冷的气候已逼近人间了。啊!老天,你放些慈悲心吧!你看那穷苦的人,他们无衣无食,到处受着饥寒,是多么的可怜。再看那些富人,终日围炉取暖,闲游闲谈,又是何等的欢乐啊!世界上真不平等啦!有劳心又劳力者,有整天不管事者,也有那些乞丐是怎样的可怜。唉!在我的希望中,怎样能使着这些一律平等,(过着优美的生活,做出伟大的事业)。恐怕不能吧!(老师批语:你的天性非常纯洁,悲天悯人之心也就随之而生,我很同情于你)
十一月十日,星期一,晴。和暖的太阳,在天空中高高的挂着,那清凉的风,不停的在面上吹拂着,真觉得愉快万分。在这当儿,我们全体同学及老师开始我们的互助工作了。我们沿着一条很宽长而又污泥铺满了的河谷里路(注:青江驿堰滩),踏着轻快的步子慢慢的往前进行,并且嘴不住的唱着,说着,笑着,诚然是一个团体生活的举动。我们的工作地(注:距学校以南 10 华里之康家湾)已到了,于是由老师分(配),大学生二十五片瓦,小学生二十片,分配一定,稍歇了一下,又返校了。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二,雪。昨晚放学归家,在途中遇见一个乞丐,身上穿着不能蔽体的衣服,看去非常不雅观;脚上穿着一双没(后)跟的鞋,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他的面上简直不像人的样子,乌黑的眼球陷入眶内,不时的流出泪来。他从我侧身走过,还把我用眼注视了一下,似乎向我要讨食物的那样。我看了心中非常难受。为什么我穿着这样暖,并且每天是那样的快乐,他为什么和我恰恰相反呢?唉!不幸的人!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三,半晴。晚上吃毕饭,和父亲、母亲、又一位哥哥聚在房间里谈话。谈的是什么呢?唉!在这里提起,我的心不由的痛起来了。就是我已死去的嫂嫂在病中的情形。母亲说;“她在病中,我真费了多少的工夫照料她,谁料她把我这样的哄了。”这时母亲的泪如雨珠般的由眼角上滚下来了,我觉得心中好生难受。这时不哀怜她的死去,而可怜(的是)我的母亲终日心上不安啊!我怎样的安慰母亲呢?(唉)!在我的脑海中(永远的印着)一种不能忘掉的(是母亲的慈爱啊)!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四,雾。我因为要看修醮的原故,所以昨晚就没有回家去,到一位姓姜的同学(注:姜统尚)家里去。在走的时候,天色已晚了,我们二人沿着一条小河匆匆忙忙的往上走,不知不觉的已到了他家的门前。呀!那可恶的犬儿一齐往我身上扑。那位同学着急的了不得,赶忙把书包抛在地上,拿了一根木棒把犬推开,我就走了进去,一直到上房里,才坐下休息。仰头往墙壁上望,只见到处挂着字画,墙壁如雪一样的白,真是(光辉映)眼。一会儿饭(来了),香气扑鼻,饱餐一顿。因为天黑的原因,所以就没有(到街上)看醮来,和那位同学一同看书了。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五,晴。晚饭后,我凭窗瞭望村后隐隐约约的一带远山。突然从那山顶上冲下一团烟雾,直逼近山下了,包围了整个的世界。我觉得异常奇怪,为什么在这寂静的晚上有烟雾呢?我生平就没有见过这一回事,我想这烟雾大概是一种人的不幸,何以呢?曾记我父亲说过,某年的冬天也和今年一样,时常晚上有烟雾,结果(字被污不清),今年总有点不大好。胡思乱想了一会,走出门外闲游着。大地上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凉气袭人。游了一会便归家了。
十一月十五日,星期六,晴。昨晚我弄出了一个笑话,今天记起非常奇怪。是我和哥哥在一间屋子里已睡熟了,谁料把屋门没有闭好,晚风吹来境越发开的大了。在半夜里父亲起来给牲口倒草,看见屋门大开,就吓的了不得,当是屋里钻了盗贼了。于是喊着叫我的名字。睡猪般的我,在梦中听见有人叫着,翻了翻身,才知道是父亲,答应了一声。父亲叫我点起灯来,我也不问其故,急忙擦了一根火柴点起灯来。父亲走了进来,向屋子四面望了一望,对我们说:“你们为什么把门不闩呢……”父亲骂了几句沿门走了,我于是看书了。(老师批语:由这里知道,随手关门确有至理。以后注意。)
十一月十七日,星期一,晴。啊!人(与人)的感情真实伟大,人们为了情感而有舍生牺命的本领。要知此理,有例在先。我在《艺灵魂》(注:借校长周耀祖的书)这本书上看到,有一公子名小田,恋爱了一女名凤。他们两个的感情的确能惊天地,(感神明的)。后来不知怎的凤逝世了,小田整天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做起事来兴趣不浓。于是,他又想起了个念头:日日跑到凤的坟墓上用铲子锄头把坟顶挖。这样过了一二十天,竟把这坟顶挖了个三尺深的小隙,于是探身下去,把凤的棺盖取开,他紧紧的抱住了一堆冷骨,叫道:“凤!凤!凤……我终于和你睡在一起了!“顿时棺盖一合,小田已归别境了。(老师批语:的确天地间为充满了“情”的所在,许多有作为的人,竟在情事上牺牲了。我人读书,应站在客观的立场加以取去好了)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二,阴。我昨晚比较平素起来的早一点。起来后,就摆开了《供状》(注:仍是借校长的书)一本书看。这时室中非常的寂静,没有什么来触动我的心灵,便觉是个快乐的人。于是,一行一行的往下阅着,大约有两点多钟的光景,把那本书已阅过三分之二了。我觉得更加高兴,同时觉得身体疲倦,搁下书来,轻轻推开室门,走到外面。天空阴着(很暗)的,冷冷的气候,用了它那可恶的威力在地上活动着,当它逼近我身时,我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寒噤,于是又走入室内看书了。(老师批语:养成看书的习惯,其快乐是无可比拟的)
十一月二十日,星期四,晴。弓儿似的新月,在那无际的天边挂着,放射出暗淡的光辉,照遍于全球。这时候,除了河谷里的流水声,及我踏着沉重的步子声外,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忽然一阵吵闹声,顺着晚风吹入我的耳中。非常奇怪,于是放大了脚步往前奔走。路旁的一所土屋里跑出了一个半老的人,随后就是一个年青的男子跟着,并且嘴里不住的说:“你看什么呢?看什么呢?”那老人一声不响,只是拼命的在跑着。他跑了好久,才慢慢的由一条高山上走上去了。我看了莫明其妙,呆呆的立着。忽然又从那屋里走出一个老婆婆,她是隔壁薛家的人。我问为什么?她说:“不知是那里的一个人,向这家问路,这家人给他说了,而他仍然不走,并且向这家的羊圈里,各处小角落里瞧着,这家人以为他是个贼娃子,所以就气上心头,把他大大的骂了一顿,又拿不合理的手段赶走了。”我听了,更觉奇怪,心中好生不快的回家去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五,阴。今天是选举国大代表的第一天,学校休假几日。我们学校里(虽不能)上课,但是我们同学也不能随意离开学校。我们的工作也有,就是在建筑上还要我们好好的奴力,才能完成整个计划。
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六,阴。五年级有位同学使我非常佩服,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老实,毫无诡诈的心(理)。如像这两天,全体同学都从隔壁周家往来搬土基,有些同学偷(懒),在校门外的墙角里躲着,也有些躲在教室里不让老师看见。他们玩的,说的,笑的,好像要把这样坚固的一个教室(震)翻的样子。这时我耐不住了,心里彷徨着,觉得他们玩而我们只有少数人搬土基真无味极了。自私自利的我这样想着,(可是)总看见我所佩服的那位同学,他仍然是在一片一片的搬着。我这时不由的振起精神努力也搬了。这位全校(仅有)的老实者是谁呢?是裴云章(注:杨集裴家小岔人,也是我东岔湾私塾同学,当时他叫裴生秀,因病早逝)同学啦!(老师批语:裴同学的诚实可给我们作楷模,而你振作自励更使我钦敬。读此篇日记,偷懒的同学当有愧色发现在脸上)
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晴。我近来对于阅读课外书籍方面非常有兴趣。差不多五天以内,总要看过厚厚的一本小说。我现在已看过三本小说了,在我的心灵上却增加了无限的快乐,但是在我的日记上也没有什么长进。不但如此,而且我感觉到有点退步的样子。这是什么原因?我丝毫不能测解。可是我也不管,仍保持着那种(看书的)状态来做。我要以“展卷有益”的这四个字来答复我看书的目的,绝不会轻易忘记这四个字。(老师批语:以你这篇日记说的,知道你正在长进着,千万不要懈怠才是)
十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二,晴。正午的太阳高挂在天空,稍稍有点暖意。这时刚打了下第三堂课的铃声,许多天真烂漫的小同学被这铃声所激动,他们都从教室门里争先恐后的挤了出来,做课间操毕,都嘻嘻哈哈的由运动场里走了。在那儿,他们有的踢键子,有的打毛球,说的,笑的,真如亲兄亲弟那般的亲热,那般的高兴。我看了真有万分感慨。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三,晴。今天在路上遇见一个负柴担的人,他对我说:“学生,好好的努力求学吧,你们的这件事真是人生难得的一件事,也可说是人生最美的幸福。我曾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父母送我到私熟里去读书,我总是感(到)没有兴趣,天天只是逃学,到后来就将这个事打消了。唉! 现在想起真是痛苦难言。”我听了他这段话,感到求学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四,晴。黄昏的影儿愈来愈近,宇庙间全充满着沉沉的夜色。但是因月光的照耀,地面上还浮着轻轻的一层白光,使人走起路来还如白天一样。这时我用了跑步刚刚的奔进我家的场里,就看见我的母亲坐在场里,手里拿着筛子,筛她一天打下的小麦。我这时心中好生不快,为什么家里的人在那温暖的室里将要吃饭了,我可怜的母亲竟在这冰冷的场里做这苦工呢?我愈想愿觉得痛心。唉!不辞劳苦的母亲,你真可怜!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五,晴。昨晚回家得太迟了,当我和几位同学分路时,天色已是很晚的了,差不多各妖魔恶鬼都出现了。有一位姓靳的同学(注:靳世泰,杨集康家湾人,其时在四年级),他到他家去须独身行二里才可。因而我(约他一同到)我家去,但是他奇怪得厉害,生生的要往他家去,(一意的)我家不去。我这时没奈何,拿好言劝他:“你不要这样了,眼看时候不早了,人们将要吃晚饭了,你一个还敢回去吗?不要延迟时间了,快走吧!”这时我强制的拉了他的手就走,他也无力抵抗的随我走。这时我又用好言给他说了一番,他听了才(依我)到了我家里。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日,晴。……你不要那样了,你要振作起来。我由你的话中知道,你的确是资性大软了,例如向同学借个什么东西,就拿乞求的话来借。是的,我也不能说不对,但是须知道现在的社会是复杂的,一个人做事必须要能应付社会。像你拿上羞羞涩涩老老实实的那种本领,那就做不了一件事。我希望你今后把这种习惯改其半,再不要时常拿它当你做事的唯一方针了。我说到这里你或许有个疑问:人老实是不对的吗?那么虚伪就好了。不是的,不过我说的要能应付社会才对。
十二月一日,星期一,晴。在一个冬天的黎明,太阳还没有从东方升上来,冷冷的气候正在地面上活动。这当儿我刚用过早饭,整理书籍将要往学校的时候,忽然院子里卧的犬儿跳了起来,吠了几声向门外跑了。我知道门外有人了,于是紧步走出,见一老人携一幼(孩)站在我家门旁。我一看他两人的面容,便知道好久没有见饭了。(那)老人对我有气无力的说:“小兄弟啊!过上些面。”我被他感动,急忙跑进厨房,从缸里取出面来给他们两碗,并且给他些残馍,他两人很感谢的走了。我这时默然的想到:人生究竟是怎样回事?(老师批语:你的乐善好施很对,尤其你要永远保持住你纯厚的天资)
十二月二日,星期二,半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个伤心的故事,这是抗战时期的一件事,内容是这样的:当日本人和我们中国打仗的时候,沿海各省受了极大的遭难,人民差不多每天的时间尽消耗在逃避之中。当这时有夫妇两人,妻的背上负着婴孩,走到海边,见滚滚的流水如沸汤一样,但是没有船只不能过去,夫妇两人只得对着海边哭泣。(丈)夫说:“我看你把这孩子负的累了,快放下我负。”这时妻子将婴孩交给丈夫,(丈)夫得手遂提起投入海中。这时那孩子在水上哇哇的叫了几声,沉下去了。妻子急了,也要扑下海去,但是(丈)夫拉住对她说:“当在这千逼万迫中,我们要他做什么,毋宁我早些丢去他的生命,免得将来受苦。”
十二月四日,星期四,晴。现在的一般人,我敢大胆的说,三分之二的是自私自利者。何以呢?就是给自己做事很诚实,很努力的来做,恨不得一日完成百日事;但是,给他人做事总是敷敷衍衍,不愿实做。如像本校的建筑工作,每天只来一两个民夫,甚至连一人都不来。有时很好,每天来四五人,但是这其中至少要来两个刚不吃奶的小孩。啊!人民们,不要那样吝啬了,快来做这工作吧!(老师批语:天真的小同学,我们的希望多么的恳切,我们乞求着每天多来几个民夫,然而无知的老百姓,需要的强迫,并不需要我们热忱的劝告。故我们师生在这建筑上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是在我个人方面却怀着诉不尽的苦衷,亦含着感激着同学努力工作的热泪一一我真愉快)
十二月五日,星期五,半阴。今天来的很早,到校没有一位同学。觉得寂寞无聊,于是在院内散步着。忽听见自修室里有琅琅的读书声,我觉得很奇怪,就推门进去,原来是一位姓范的同学(注:范俊德),斜着身子,手掌着书,在寒床上坐着,冻得全身打颤,他并且还叫我到床上来取暖。我这时不由的心上起了一种悲戚。为什么我晚上睡的那样的温暖,他们受这苦呢?唉!真可怜极了。
十二月六日,星期六,阴。早上我在门外散步,见一只喜鹊衔着一些食物在空中飞着,随后就(有)一个老鸠追着。我由他飞的速度上一看,便知道他要打抢小喜鹊的食物了,于是凝目注视着。果然不到一刻,老鸠追上喜鹊,翻了个筋斗,几乎要将喜鹊打下来的样子。可是谁料那喜鹊很有本领,急忙抛掉食物和他决一死战。这样以来,又引起了老鸠的愤怒,于是两下一高一低,战斗不已,终于他们各向他方飞去了。我看了这一幕情况,的确使我心血动荡。
十二月八日,星期一,细雨。在一条很长的大道上,我拼着命往前奔走,但是那沥青似的污泥不留一点人情,紧紧的将我的鞋底黏住,时时显它的威力,我拔起右脚来左脚就溜开了,拔起左脚来,右脚就溜开了。闹的我全身大汗,但终于脱离了这个危险。
十二月十日,星期三,晴。我正在温暖的床上做着甜蜜的美梦,忽然被喔喔的鸡啼声吵了醒来。觉得寂寞无聊,四顾黑暗,只有从窗里透进来一线微弱的曙光,表示天已明了。这时我急忙翻身起床,从席下摸摸火柴,谁料连一根都找不见。于是着急了,跳下床去,拉开抽屉取了一盒,擦燃一根灭一根,这样足费了五根火柴,始终没有结果。当时我气急了,自言自语的道:“哼!这真奇怪,遇着鬼了吗?”我这一声将母亲吵醒了,她说:“放在毡底下暖一会才能燃着的。”我于是照此去做了。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四,晴。一个人做事,总要有一定的方针,假使没有方针,就如暗室里没有灯的一样,一切都是黑暗的。像我这个人就是那样的,做起任何事来总是心灰意冷,似乎在做着,但始终没有效果。(往后做事我当先有个计划,然后本着计划按步就班的去做,当不至盲无头续了) 十二月十二日,星期五,晴。夜深了,室内静的如死一般,几乎连自己的呼吸深都听不见了。这时只有明晃晃的孤灯伴着我看书,我也高兴,但是无力的眼睛快要搁上眼皮了,使我时时打盹,不能多看书了。然而今夜的静的确使我佩服了,恐怕这是我出世第一次遇着静的吧!静,我望你永远来和我会面吧!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六,晴。现在的社会,的确是五花八门的(社会),一切的一切不合乎道理了。(别)的不提,就拿一个学校来说,富(翁)家的学生以为他是卓卓,尽量伸展他的势力威权,背地里偷骂老师,批评同学。唉!穷人家的学生那一个能比得上他呢?这些不平等的事情是我亲眼见过的,亲耳听过的, 并不是我在这里发牢骚。(老师批语:还说什么呢,生活的高压逼得一点透不过气来,只要不在面上骂那就好极了)
十二月十五日,星期一,阴。“敬人者人恒敬之”。这句话是在道德范围以内说的,倘使除过道德二字,那也不以为然。像有些无良心的人,往往来做这一套儿把戏。明明是我对你知己,而给你一个好情,然而他以为我(在)怕你,似乎不愿接受(这个)好情。不得已时说句跳(脾)话接受了,可是事后(仍)然尔为尔,我为我。(老师批语:“看破世事惊破胆,观透人情冷透心”,这两句话恰是你说的人情的写照)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二,晴。当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走时,忽听得隐约的一声响亮。声音极其微小,几乎引不起人的注意,我还是正常的走着。当我疑心时,连忙停住脚步,摸到袋里的一个小笔帽已经掉落了。于是心里很焦急,转过身来返向原路,谁料侥幸,没走上百步它已给我寻着了。我很快的回家去了。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三,阴。可爱的有为的同学们,加紧努力吧!时代的进展是猜想不到的,我们要必须随时代前进,不然就要被时代淘汰了。看吧!黄金似的韶光,在我的谈论中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了,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快。我们还不好好的努力,等待何时呢?“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话,我想(同学)都是知道的。注意必须要记牢这两句话,做你做事的宗旨。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四,半晴。这两天来天气是多么的冷啊! 整日朔风怒号,寒气砭骨,冻得人简直不能支持。各位同学只得忍受着冷,还常照的做功课,可是他们的面上似乎带着耐不住的形容。有些同学还抱着火炉,有些同学连一个什么也没有。
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五,晴。早上和几位同学在路上走,有一位同学很不满意的说:“哼!这天爷真不要脸,简直把人冻死了。他妈的,我这一星期出去干脆不念了……”这时我说:“你莫要那样了,天气虽冷,我们还得好好的用功,像你这样以来下学期就不能升级了。”“笑话,我明年给我家放羊去呢,级也不升了。”他满口胡说着,并且带着讽刺我的样子。我听了真莫明其妙。(老师批语:“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照这样行好了)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六,晴。一个人,无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都要能看起(他)。绝不要见了伟人就恭恭敬敬,有礼有貌的来对付;而见了下等人,就如狼见了羊的一样,横行野蛮。这是不对的。你想,人(的天性本来)是(好)和平(的),倘使拿(狐假虎的行为来处世,只好碰钉子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一,晴。昨天从上大路抬了一(回)树(注:砍的“左公柳”修建宿舍用)来,天色已经晚了,觉得疲乏得很,因而就没有回家去,被一位姓王的同学(注:王琦,青江驿河对坡人)叫到他家里去。我到了那里,觉得他们的家庭 和我们的家庭比较起来,真有天渊之别。墙壁上的字画简直(亮得)夺目。我还记得一对字画上写着:“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我看了真觉得有深意存在。
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二,晴。……他真奇怪。昨晚校长讲毕话,他好像是疯了,急忙奔进自修室里去,看见墙上贴着校长给他赠(给)的一吊字,气糊涂了,两把撕的粉碎,以(除)他的毒气。这时有一位同学问为什么?他很(激)昂的道:“他妈的,要他做什么,不要也得成。”啊呀!他,他怎样了,自由过度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三,晴。光阴快的真不可形容,在短短的时期中已过去半载了。回想在刚开学的那种情况,还历历若(眼)前事。记得很分明,很清楚,尤其使我不能忘记的就是,那时校长开始给我们担任级任的时候,他说教我们好好努力,并且拿(以)往的几位同学给我们(介绍)做榜样。啊!那些快乐的日子好容易又度过去了。现在将近放寒假了,我觉(得)什么不像从前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四,阴。今天东方发白的时候我已起(床)了,觉得天还没有全亮,于是点起灯来,翻开历史来看。觉得世界上我们中国是第一强国,但是往往受着那小小的帝国主义的侵略。在不平等的条约中有好些卑鄙的举动,看了使人痛恨。(最大的耻辱)是(丧权辱国),是割地赔款,开商埠。(所幸者抗战胜利),这些不平等的条约才打消了。我诚恳的劝全中国的青年们,(继续)振作起来,(永)灭帝国主义的侵略,(克昌)和平正义的世界。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晴。朔风在呼呼的怒吼着,鹅毛似的雪片飘飘荡荡的从天空中降下来了,顿时大地上已(似)盖上了银白色的被(子)。这时我刚吃过早饭,慢步踱出门外,向地上一看,忽然眼花缭乱,一切都看不见,唯有几个黑狗在雪地里打滚及咬仗,把他们的身体几乎也变成白色了。我在门外游了片刻,觉得身体(上)有(些)凉意,于是转过身来进门去。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晴。人的一生,就是个快乐,但……(缺 13 字)一切就散漫颓唐起来了。我……(缺 13 字)心神方面时常发生不快,尤其……(缺八九个字)上给我一个重大的打击,使我的前途几乎要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了。我是个贫家的孩子,家中又无有念书人,我的父亲又不知念书的好处,只是说:“算了念了,家里供给不起。”是的,那是千真万确的。“供给不起”这四个字我是能信过的,然而我那无知无识的老父总是不甚聪敏,他教我“算了念了”,这岂不是断送了我一生的幸福吗?幼稚的我还不觉得,常常独自走在路上,或躺在炕上的时候,心里一(故)老(儿)默默的这样想着:明年毕业了,首先投考会宁师范,然后再考平凉师范。听说那里(除膳食供给外),还发衣服呢。要是考不上(的话),还是住会宁师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