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岁月里的花草
岁月里的花草
张亚凌
儿子一直说,你的回忆就是滤镜,是以回忆的形式过滤而后只留下美好,就以为自己曾经的生活无比美好。进而批评他娘,说你是老了,不想继续努力进取想缩回去了,才喜欢沉浸在回忆里。
以笑作答,只有我知道,自己迷恋的是逝去流年里的小美好小幸福。就像此刻,又想起摇曳在儿时的花花草草。
老家,每条巷子都是东西走向。住户是南北两面相向而居,家门与家门会有意错开,不会真正地大门对着大门。乡里人真是客气,似乎连目光都有意避开,免得造成一出自家门,就进了别人家的尴尬。
从各家门口到路面有段距离。
那时没有什么整体规划,可几乎家家户户门坡两边都有栽有种。过日子很仔细的,种的是各种蔬菜,不要跑地头就方便了嘴;过日子图个好心情的,种的是高大的花树,心里溢着美就略显张扬;过日子会盘算的,种菜又种花,美了眼也润了心。
奇怪的是每条巷子,总有那么一半户人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家由老到小都好吃懒做怕动弹。日子过成筛子底,尽是穷窟窿,连家里头都像进过贼遭了害,哪会打理门前空地?左邻跟右舍,只会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顺手抡几锄头,扔一把种子。
是农家人看着白地不顺眼,还是谁也不愿意自家周围太寒碜,亦或是拉一把的美好心愿?我们可以研究推理物理现象化学反应,又谁能真正揣摩出人心?
推门进去,只要有空地,纯朴的庄稼人是不忍让空着的。这里一棵果树,果熟满院香。那里一株花树,家穷心不穷。后院里的墙根下,兴许还种着两畦菜呢。
不信?你进去瞧瞧,家家院里都有撩动人心的风景。
只是,我的母亲爱花草,爱得热闹又高调。
可能是在老屋时过于憋屈,院子窄得不能自自然然过去一辆架子车,得一个车轱辘在院台子上,一个在台子下,勉强通过。1980年父亲决定放弃狭窄的老院子,申请新宅基地,同时给成家的大哥也申请了一个,俩兄弟就可以宽敞地同院而居永不分家。俩宅基地坐北朝南一字拉开,盖了一长排楼板房,几乎是整个庭院,用青砖砌成花墙,就是个大花园。
想想吧,41年前的农村,农人们多疼惜土地啊,那么大的院落只是种花,咋看都像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娘们。可父亲就是那么纵容母亲,依着她的心,——爱花花草草就可着劲种吧。
那时,母亲似乎去哪里都能带回花籽,又不太当一回事,进门也不管啥时节随手就撒进花园里。也经常移栽一些小苗小树,有的她也叫不上名儿。对母亲的大花园,我是充满了好奇的,总会在某一天突然冒出不同形样的叶子,或是开出没见过的花儿。
在母亲,或在她的好姐妹们看来,对花草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远胜过对人指点对事说笑。我家带大花园的院子就成了母亲跟巷子里的姐妹们最理想的聊天地。
可爱可亲的婶婶大妈们,有的来时兜里总揣着仨核桃俩栆一把瓜子,有的会带来不知从哪里得到的花种子随手就扔进花园里,有的拿个苹果或梨指名道姓只让我吃……她们聊花草,聊自己遇到的好人碰到的好事,也聊眼前的小快乐小幸福。有时啊,看着天上的云朵也能柔声细语地扯半天。
那时候吧,小小年龄,我就确信爱花草的人少是非,爱花草的人难过的事也少,活成母亲跟婶婶大妈的形样也挺好的。
那些摇曳在岁月深处的花草,曾尾随着母亲一起走进我城里的单元房。“单元”二字总给人机械、生硬的感觉,立马让房子也变得无味。母亲不因年事已大身体不便就削弱对花草的殷勤,很快就让这水泥钢筋砌成的房子有了盎然生机。
后来啊,母亲将整个露天阳台,打理成了老家那缩小版的花园。
08年,母亲去了四季如春的天堂,花落草枯,时至今日。
常常忆及,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