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个恐怖的魔鬼:玛丽与雪莱
爱是一个恐怖的魔鬼:玛丽与雪莱
1、私奔
命运的悲剧也许该归于上帝的疏忽,太多的人会抱怨是这世界的不公或者是法律和道德在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玛丽从不这样想,十六岁之前她全部的想法就只有一句话,“我害死了妈妈。”
她的妈妈是《女权辩护》一书的作者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就是因为这本书,妈妈直到死一直戴着世界女权主义第一人的桂冠。而她的父亲威廉·戈德温则被别人称为哲学家和作家,虽然在玛丽的印象里父亲并没有写过什么像样的书。不管怎样,她一直都可以算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但是在她仅仅出生十天之后妈妈就死了,两岁时父亲给她和姐姐凡妮找了个后妈。和这个漂亮的后妈吵了整整十年之后玛丽被父亲送到一位医生朋友的家里——她病了。
随行的是继母的女儿克拉拉,这里必须要提一下这位继妹,她活泼可爱,多才多艺,钢琴歌剧都不在话下,甚至能流利地讲英法意德等五国语言。这样一位美貌端庄又有修养的女孩子注定会成为某些情节的主角。
她常说,“母亲派死神来让我快点成长,又派了个后妈来让我坚强。而我唯一学会的就是自己教育自己长大。”在这位医生家里她一住就是两年,直到父亲来信,告诉她自己投资失败,请她“无论如何回来帮我一下。”
客厅里坐着一位陌生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衣着华贵得体,微笑里透着儒雅。这个名叫珀西·雪莱的年轻人是位崭露头角的诗人,又是个著名的叛逆主义者:他居然在自己攻读的牛津大学里散发自己写的《无神论的必要性》的小册子,结果被信奉基督的校方开除。这还不算,被开除了四个月后,他居然声称与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私奔到苏格兰还结了婚。
谁的青春不叛逆?也许正因为这叛逆才更让人觉得青春的张扬和美好吧,玛丽听到这位诗人的自述居然一丝反感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感觉新奇和美好。也许雪莱的经历与自己的过往很相似吧,相似的人生总能碰撞出火花和激情。
而雪莱则被玛丽的“火一样桔红色的长发和星子样的眼”吸引了,称她是“一个能体会诗情和理解哲学的人”当然了,这里还要埋下伏笔,克拉拉的美是区别于姐姐的,克拉拉更火热和奔放,与玛丽的内敛含蓄的妩媚是美的两极,这让雪莱难以自持。他不知道自己爱上了姐妹俩其中的哪一个,只是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敲玛丽家的门。偶尔玛丽不在家的时候,克拉拉就会拉着雪莱去玛丽母亲的墓地,玛丽几乎每周都会去那里和妈妈说会话。
这下好了,陪玛丽说话的还多了个雪莱。我们的诗人坦承自己有个正怀着身孕的妻子,但“婚姻从来都只是枷锁”。
玛丽微笑:“苦难从来都有很多种形式,婚姻是一种,出生十天就死了妈妈,是另一种。”
也许是过去太苦了,玛丽太渴望一种安逸安全安心的生活降临了,以致于她可以容忍雪莱的婚姻,容忍他的叛逆和高傲,甚至容忍他马上就要当父亲的事实,雪莱向父亲戈德温提亲的时候,父亲毫犹豫地一口回绝,“我不同意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一个还没有离婚的浪漫主义诗人,这只会让诗人更快的被人关注却会毁掉她女儿的名声和幸福。”
可是两个年轻人实在等不及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在各个机关的厚厚的文件中等着盖章获批了,在雪莱第一次提出私奔的建议的第一时间,她就拼命地点头。
2、私奔三人组
没有人认为浪费青春是一种罪,甚至根本不认为那是浪费,他们认为每一个在青春里做出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郑重选择,但大多时候现实会给他们的幼稚和义无反顾一记响亮的耳光。生活从不会循循善诱,它只会把那些所谓的理想、浪漫、执著直接按在火盆上烤,然后告诉你,这就叫疼。
雪莱带着姐妹俩游历整个欧洲。他拼命地写诗,,而她则拼命地写日记,“仿佛是在上演小说,浪漫的轮回再生”,妹妹克拉拉则拼命地讨好未来的姐夫,这个神奇的三人组合里充满了浪漫、爱情和刺激的第三者的危险感,玛丽的日记里写到,“今天克拉拉又病了,只有雪莱过去安慰才似乎能好一点,那不是药的作用而更像是爱情的作用。”
那是1816年12月,阴冷潮湿,与一年多前那个渴望温暖的小女孩相比她发觉自己成熟了太多。几天前姐姐凡妮自杀,她留下一张纸条,“从出生到现在,我的生命对谁都不重要”,随后又是一个坏消息,雪莱的第一任妻子在伦敦海德公园跳湖自杀,另一个坏消息是玛丽亲眼目睹了这个三人组的另外两人从自己的卧室里衣冠不整的走出来。她给雪莱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结婚,要么送我回家。
雪莱说,我们还是结婚吧,结婚后我们一起回家。
哪里还有家啊,雪莱的家庭已经不认这个麻烦不断的儿子了,而父亲戈德温同样拒绝女儿和女婿进自己的家门,克拉拉得到了父亲的原谅,得以被收留在家里,这倒是让玛丽长出了口气,但是两家人不约而同地拒绝提供生活费。义无反顾的出走,爱情和勇气被现实剥了个精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没有生下来,而雪莱过惯了富家子弟的大手大脚的日子,没有肉和酒就不吃饭,玛丽不得不四处借钱安抚丈夫的酒瘾,日内瓦的冬天啊,冷得透骨,漫长得似乎再也过不完了。
3、科幻小说之母
雪莱的朋友拜伦此时也正在日内瓦,三个人躲在客栈里望着阴雨连天的坏天气发愁。为了打发闲暇,拜伦提议小客栈里的几个人举办一个小范围的写作比赛,每人写一篇神怪小说,看谁的最精彩。玛丽奇怪,“为什么不写你们擅长的诗呢?”拜伦笑,“你不是诗人,写诗是我们的强项。而且,写诗太没挑战性了,十分钟一首,根本熬不完这个冬天。还是小说好一点,写作时间长,对我们都是新任务,公平。”
于是这些人都开始写了,遗憾的是诗人们对长句子的把握能力实在不敢恭维,倒是我们的女主角真的完成了一本二十万字的东西。《弗兰肯斯坦》这名字如果太生硬的话我们不妨叫它《科学怪人》。
这部无意间随便写写的东西后来成为科幻恐怖文学的开山之作,玛丽在这本书里始无前例地将女性的浪漫、温情和对世界和道德的拷问以及科学幻想和恐怖感巧妙地整合在一起,后世一直称其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恐怖作品之一。”
支撑玛丽写下去的动力应该是她对破灭的婚姻和爱情的失望吧,在小说里她不止一次的叹息和遗憾,“你创造了我,却不爱我”、“你不给我幸福,你只是在意你自己的幸福”、“你不会伤害你,你只是想要我难过一生,而你在其中得到快感。”这些句子无一不影射着自己的生活。
这本书经过玛丽简单的修改后在18185年出版后立即风靡全球,人们称这位年轻的女孩子为科幻小说之母,虽然她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她怀孕了几次都流产了,因为雪莱能给她的除了那些只在诗里才能体会的爱情之外只有动荡的漂泊和无家可归。她一直以为浪漫的诗人会带给自己同样浪漫的爱,但事实上并没有,自己的心与那些诗里的诗句一样长短不齐支离破碎;她以为自己的隐忍和坚持能等来幸福,就像咬牙熬过冬天就会春暖花开一样,至少她相信有所失一定会有所得,但是她最终还是遗憾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太多,却几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多次流产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夭折之后,玛丽对丈夫的斑斑劣迹再无任何坚持的决定和力气了。而丈夫似乎也已经和这世界对峙太久,早就等不及了,1822年7月8日,29岁的雪莱因翻船事故淹死在海里。
4、最后一个人
苦难常常是以死亡做为结束的,但有一些则是以苦难开始。她本想着手写一本关于雪莱的书,但是雪莱的家族却强烈反对,不仅反对她进雪莱家的门,更反对他给雪莱作传:一个浪漫的诗人难免会有些“劣迹”,如果真实记录,就会让这位诗魁的形象受到污辱,但如果只挑好的说,那么这传又与一封表扬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玛丽直到最后也没有答应任何出版商写一本雪莱的传记的要求。
更主要的是,雪莱的父亲禁止玛丽向任何人留下任何关于雪莱的带有传记色彩的文字,否则就断绝接济,而玛丽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
不能写传记,那就整理丈夫的作品吧,“无论怎样,毕竟世界上最智慧最优秀的人已经爱过我了。“虽然雪莱对自己甚至连”好“也算不上,但毕竟他当初那么生动的影响了自己完美了自己。《生之凯旋》是雪莱未完成的长诗,有五百多行,玛丽并没有续完它,只是以”未完成的生之凯旋》为名出版,1824年,玛丽完成了《雪莱诗遗作》,几年后又发行了全本的《雪莱诗集》,把桂冠诗人的形象打造成偶像级的完美。
1826年,她完成了自己的另一部作品,《最后一个人》,在这部作品中,人类集体毁灭,只剩下最后一人。这是一部质问死亡的作品,在这里,她不断的提问“如果死亡不被感知,如何对人生起到借鉴和指导的作用?”也不断的回答,“上帝将从死神手里夺回胜利,并驱走死亡带来的痛楚。“
也许,从这里起,玛丽已经有死亡倾向了。
她说,我曾那么接近于爱情的本质,但我失去得那么彻底,我的19岁就制造了一个魔鬼(写《科学怪人》的时候,玛丽只有19岁,小说的主人公用藏尸房的死尸拼凑出一个巨大的魔鬼,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血腥杀戮),但直到三十年后我才知道,原来爱情才是最恐怖的魔鬼,而相信爱情,则是Frankenstein(这是一个英语世界的传奇:因为一本小说创造出一个新的英语单词,这个单词的意思是,一个最终毁了它的创造者的东西。)
1851年,玛丽去世。人们记住她似乎只是因为她的丈夫是最伟大的诗人,很少有人提及恐怖小说的鼻祖对世界文学的贡献,当然了,玛丽本人的故事对爱情文学的贡献,除了本文这一篇,似乎也很少有人愿意提起和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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