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诗书气自华——章柏年缅怀谭建丞先生诞辰120周年

谭建丞

西泠印社社员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浙江书法协会誉理事

浙江省篆刻研究会顾问

湖州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

湖州书画院院长

谭建丞(1898-1995),原名钧,号澄园,男,汉族,浙江湖州人。自幼好画嗜书,谭老早年受教于吴昌硕,曾获文学、法学两学士学位,后东渡扶桑,入东京美专为研究生。他孜孜于诗书画印之研究与创作,被李苦禅先生誉为“江南书画第一擘”。有《澂园及门诸子书画篆刻作品集》、《谭建成书法集》、《澂园印存》、《澂园诗集》等印行于世。期间,与王一亭、庞左玉、吴东迈、沈迈士等地发起创办“清远艺社”,共磋艺事。曾先后在上海、湖州等地举办个人书画展。擅山水、花鸟、人物,尢精佛像,所作笔墨简朴,尚气势,重整体,浑厚雅瞻。

谭建丞在湖州府中学堂读书时,与后来成为文豪的茅盾先生是同学,那是两人同桌合用一只砚台的同学。谭建丞没有追随茅盾在文学上作为一番,他继续沿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前行。14岁那年,谭建丞由其大伯父引导,乘船去上海拜见一代书画大师吴昌硕。吴昌硕拿支笔让谭建丞试画一下。他接过吴老手中的笔,放到小水盂里蘸了蘸水,又在砚台上舔了舔墨,不假思索就完成一幅玉兰图。吴昌硕看了很高兴,说:“小子不用干笔头作画,又蘸水又蘸墨,用笔湿润,日后必定成为大家。”吴昌硕一番叮嘱语重心长,寄予谭建丞无限的厚望。

谭建丞16岁时正式拜乡贤宋勉成为师学习书法。湖州历史上出现过数位大书法家。东晋王羲之曾任湖州太守多年,由此形成的炽烈的书风传承至今。唐朝颜真卿任职湖州刺史期间,写下了传世之作《湖州帖》。而本地的前贤赵孟頫自称“赵吴兴”,在湖州留下的笔墨遗迹更是数不胜数。宋勉成是有眼光的,他教导谭建丞:“学书者须先从颜鲁公入手,使骨肉凝固,然后继之以二王,使神流韵活。”他没有提及赵孟頫,这大约是他的书学审美取向,也和民国时书坛崇碑抑帖的风气有关。聪慧的谭建丞本已有着扎实的书法功底,经名师点拨后即呈现出自己的面目。此时他为珠联室笔扇庄书写对联,而珠联室与杭州交往密切,由此谭建丞结识了许多金石书画界名人,如李叔同、丁紫卿、戚纪唐等。

虽然对故乡充满了热爱,但谭建丞却没安居一隅终老故乡之念。受时风感染,年轻的谭建丞想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他考入东南大学文学系,打下了扎实的文史基础,获文学士学位。在求学期间,谭建丞因书法写得好,受到东南大学的创始人——近代实业家张謇的接见。德高望重的张謇应邀到东南大学视察,看了谭建丞的书法后道:“书法之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张謇还说了许多别的勉励的话,可谭建丞只记得这两句,并且影响了他的一生。

1922年,25岁的谭建丞东渡日本,经日本著名画家桥本关雪的介绍,成为东京美术专科学校的研究生,接受了系统的现代美术教育。在日本留学期间,谭建丞参加了日本著名的绘画团体“南画会”,并举办了两次个人画展,作品被争相购买。俞剑华主编的《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最早对谭建丞的艺术创作作出了评价,称:“谭建丞(现代),自署书画老人,浙江吴兴人。善山水、人物,尤工佛像。书法苍古奇劲。惟高自位置,平日不轻为人作。”

民国文人张静江书赠谭建丞一幅五言对联,联语为“江山澄气象,冰雪净聪明”。谭建丞觉得其中“澄”字的内涵为一种澄明的境界,非常切合自己内在的追求。他查阅字典,又知这个“澄”字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与“清”互训,于是将搜集到的含有“澄”字的古典诗词都书写了一遍。1930年以后,他开始以“澄园”作为自己的堂号。

西泠85社庆会场 右起:叶潞渊、商向前、谭建丞、朱復戡

值得一提的是,谭建丞在上海振业银行工作时与著名书法篆刻家邓散木相识。其时谭建丞的山水和佛像已享盛誉海上,而邓散木的篆刻则名满天下。在长期的交往中,谭建丞向邓散木讨教篆刻之道,而邓散木就绘事请谭建丞评点。两人常相聚谈艺,又都是好酒量。邓谭两人的文人相亲一时传为佳话。邓散木曾先后为谭建丞精心刻制了七方印章。“文革”期间,邓散木刻的七方印章却少了一方。谭建丞对劫后复得的这六方印章更加珍惜,专门请人配制了红木盒存放,并打出印稿,题字赞叹道:“邓君粪翁妙刻,伟奇朴茂,大气磅礴,令人心目俱爽,若登琅琊而观斯篆,若入清閟而摩挲三代鼎彝。”

邓散木刻 澄园居士

抗战期间,谭建丞在上海与同乡王一亭、庞左玉、吴东迈、沈迈士等发起组织清远艺社。“清远”一语出自苏东坡赞美湖州的诗句“湖州清远地”。它以学术结社的方式参与社会文化活动,意含救亡图存。

西泠大会颁发社员证书情景。前排右起:沙孟海、谭建丞、郭仲选、王个簃。

谭建丞在杭州隐居期间,与黄宾虹、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余任天等谈书论艺,在西子湖畔留下他颀长身影的同时,也参加了当时处于低谷期的西泠印社。一心向艺的谭建丞还以花甲之年拜大他16岁的张宗祥为师。

1989年前排孔仲起先生(左一)与原西泠印社社长沙孟海先生(右二)、谭建丞在西泠印社合影

上世纪70年代,谭建丞被派往农场看守葡萄园。他每日到葡萄架下走走坐坐,对葡萄架上的葡萄藤观察得非常仔细。谭建丞又从农科院友人处借阅《葡萄品种》一书,始知我国葡萄有百余种,果色红、蓝、黑、白、黄均有,叶型亦多变化。好学的谭建丞于是放手描绘各种葡萄,水墨葡萄、工笔葡萄、重彩葡萄……把葡萄画得滚瓜烂熟,世间遂有了“谭葡萄”之称。

松贞石寿

直到改革开放之后,谭建丞在艺术上也重新焕发出青春,篆刻、书法、绘画、诗词都达到从心所欲不愈矩的地步。据《谭建丞先生与书法》一文记载,谭建丞认为习书者“初入门者应做到掌虚指实,心正笔直,持之以恒,先死后活”。又称“作书极讲究墨韵,强调羊毫笔使用时须饮墨如贪,吐墨如吝”。他认为用笔要软,笔软才能遒劲。醮墨要饱,墨饱才能丰腴。因此,谭建丞每每作书,即在笔酣墨饱时,以迅疾的笔势和遒劲的笔力,再加上中锋行笔时副毫与纸面的摩擦,使之产生一种润而厚、涩而实之笔墨效果,从而使人感受到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墨韵之美。谭建丞向来认为从艺更当注重文学修养,否则终不出匠人范畴。他的金石书画每每都蕴含着满纸的书卷气息,也显示出其“满腹诗书气自华”的胸襟。

在长达90余年的艺术生涯中,谭建丞依仁游艺,汲古创新,众揽百家,成为我国当代书画界中为数不多的“诗书画印”四绝的大家。在书法上,他致力于颜鲁公及坡翁,直笔中锋与偃笔兼用,并融入魏碑中的方笔,因此酣厚沉雄,甚有气魄;作榜书磊落雄奇,作小楷则谨严渊雅,其造诣确非一般;他作画擅山水、花鸟、人物,尤精佛像,所作笔墨简朴,尚气势,重整体,浑厚雅瞻;他的篆刻具有深厚的传统功底,并溶入诗书画之道于其中,不宗一格,自辟门径,具有雄浑、朴茂的艺术个性;他所作的诗清新流畅,既吸收丰富的传统风格又能独具面目,在《澄翁诗集》中洋洋洒洒,可窥一斑。

世人评论谭建丞多推重书画,而他自己则称对篆刻用功最勤。在《澄园印存》卷首的《自述》中,有一段文字为:“回忆童年好嬉,往往取硬年糕切为印,搏泥巴以为钮。稍长,则交游者多金石家……抗战中蛰居海上,则交游者若赵叔孺、黄葆戊、张葱玉、吴东迈等,眼界日扩。中与邓君粪翁为最契,喜其刻印大气磅礴,殆亦性之所近乎。盖余一生只知所好者好之,绝不知分宗论派也。”

谭门弟子对恩师的判断,大抵是一致的,那就是谭老真的太全面了。研究近当代中国画史,1980年,当代国画大师李苦禅先生为谭建丞题写“江南书画第一擘”,给予高度评价。在他的艺术创作中,域外文化与艺术强势融入中国画。篆刻、书法、绘画、诗词都达到从心所欲不愈矩的地步。谭建丞以超人的精力为弘扬传统文化孜孜不倦地努力着,以书画为媒,传承艺术,造福梓桑,沟通两岸,扶植新人,留下了许多可记可载的业绩。他以90高龄加入中国共产党,令世人不由得击掌感叹。评论家如是评介:“谭老平日陈书缀卷,置酒抚琴。居备勤俭,躬兼劳辛。晨烟临课,暮霭挑灯。酷暑挥汗,严冬呵冻。评品山水人物,鉴别金石彝铭。闲吟得句,采辑诗文。时而捧砚席而笔走龙蛇,意欲所到与意所不及,全不暇顾。如鱼相忘于江湖,乐而不知老之所至。诚哉斯艺,进乎道也。”这大致写出了谭建丞的坦荡胸怀和达到的艺术境界。

1994.12月澄园夫子与会沧海楼(左为汉光、荣昌、章柏年、右为小路四君)

人的一生,总要认识很多人,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其中,师友二字,可以说是一个人的志趣情操养成的外部关键词,肝胆相照需要突发大事件来认证,一般人也不太会有这种机会,但气味相投却是长期交往的必要前提。

谭老与弟子章柏年留影

章柏年与谭建丞先生相识30余年,在章柏年的眼中,恩师性格温和、为人厚道,治学严谨。与谭建丞相处交往过的人,无不被他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博学谦恭的学识修养和幽默睿智的谈吐思维所折服,惊叹其是一位诗书画印皆精、艺术品德兼优的博学哲人。谭建丞的艺术人生给后世留下了丰富且宝贵的物质和精神的财富。今日忆恩师谭建丞先生,慕崇德尚贤之古风。当年与北京、浙江的一些前辈书画家亦有比较密切的交往,如乡贤茅盾先生、冰心、费孝通、黄苗子等先生,在浙的沙孟海、余任天、费新我、诸乐三等先生。他们与谭先生一道,当时的影响力都在伯仲之间。章柏年有幸在南来北往的路上,见到那么多前辈,得到他们的教诲、指导和感化,真是上天嘉惠。

澄园老人,一位嵩岳立身,空谷怀物,光风待人,平生以道载艺,以艺辅仁的被誉为“吴越宿儒”,“江南书画第一擘”的谭建丞夫子,我的书法和人生的引路人!

谭老题赠

霜皮漏雨四十围 ,黛色参天二千尺

休用远寻丞相祠 ,眼前早有邓完白。

谭老题赠

霜皮漏雨四十围 ,黛色参天二千尺 ,休用远寻丞相祠 ,眼前早有邓完白柏年贤棣索我画翠柏,意其名同,欣然命笔率题小诗,以君善书,尤精于汉隶,柏是汉植,隶亦宗汉为宜,他年必夺完白山人之席者君也——九五老人谭建丞·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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