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述何绍基临古习书
一、临古不厌
(一)临古不辍,终其一生
何绍基出身于世代书香门第,自幼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其父何凌汉官至户部尚书,逝后特旨赠太子太保,赐祭葬,谥文安。何凌汉不仅身居显要,仕途畅达,其书法也为时所称,其在殿试中得探花及第,擅书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何凌汉深知书法在以后科举中的重要性,十分重视对何绍基在书法上的教导。秉承家学,年幼的何绍基开始接触唐碑,其尝称:“余少年亦习摹勒,彼时习平原书。”由于何绍基的勤奋好学,他生前即享盛名,片纸只字人争宝之,其赝品在市场上也广为流行。用今天流行的话来说,何绍基已成为著名书法家,他的作品已经可以卖钱了。但他并未汲汲于如何运作自己的书法市场,他或许不具有我们今天的“书法大师”所应必备的市场意识和经济头脑。他在临古上仍坚持不懈,晚年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维朴在其父临《衡方碑》后跋道:“咸丰戊午,先大父年六十,在济南泺源书院,始专习八分书,东京诸碑,次第临写,自立课程。庚申(1860年)归湘,主讲城南,隶课仍无间断,而于《礼器》、《张迁》两碑用功尤深,各临百通。”何绍基如此坚持临帖的动力何在?很显然,他是在给自己补充养料,他并没有满足和陶醉于当时已有的名利,他愿意为书法艺术而耕耘一生。
《蝯公残墨》中的篆书作品,是何绍基平日临习的《说文解字》中的一个片断。 若按翁同龢题记 “皆在吴时作”,书写《蝯公残墨》时,何绍基已是耄耋之年(何绍基于同治九年春应丁日昌之约主苏州、扬州书局,时年72岁)。如从何绍基廿年学《说文》算起,距此已有五十余年,而其仍然坚持将《说文》作为自己的日课,仅此一点,即令人由衷钦佩!
(二)临古精勤,无所不涉
何绍基一生无间临古,于楷、行、草、篆、隶诸体无所不涉。在楷书方面,他最初植根于颜真卿,从小便对颜字下了很深的工夫,由此广涉唐碑,对欧阳询、欧阳通父子特别是小欧亦情有独钟。后痴于《张黑女墓志》、《瘗鹤铭》。小楷从《小字麻姑仙坛记》入手,后属意《黄庭》、《乐毅》。在行书方面,何绍基根底鲁公《争座位》与北海《麓山寺碑》,对王羲之的《兰亭序》、《圣教序》也时时把玩临写。在草书方面,何绍基虽“生平未用功也”,然也不乏兴致,今有节临怀素《自叙帖》传世。在篆书方面,何绍基“廿岁时,始读《说文》,写篆字”。对《说文》的学习,或许是出于治学的需要,然同时却增强了他对文字演变与篆法的了解。其后,特别是晚年,他先后临习过《石鼓文》、《毛公鼎》、《楚公鼎》、《宗周钟》、《叔邦父簠》等多种金文。在隶书方面,何绍基下的功夫最大,马宗霍尝曰:“蝯叟于分书博览兼姿,自得之勤,并世无偶。”何绍基仅流传至今的临本就有十余种之多,如《张迁碑》、《礼器碑》、《衡方碑》、《曹全碑》、《乙瑛碑》、《西狭颂》、《史晨碑》、《华山碑》、《石门颂》、《武荣碑》等。
何绍基临古之精勤,常为世人称道,曾国藩在其家书中尝谈及:“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者,则有何子贞,……何子贞世兄,每日自朝至夕总是温书。三百六十日,除作诗文时,无一刻不温书,真可谓有恒者也。”马宗霍在论及其临古时也说到:“暮年分课尤勤,东京诸石,临写殆遍,多或百馀通,少亦数十通。”向燊亦记曰:“蝯叟博洽多闻,精于小学,书由平原兰台以追六朝秦汉三代古篆籀,回腕高悬,每碑临摹至百通或数十通,虽舟车旅舍,未尝偶间,至老尤勤。”
何绍基临帖之数量动辄十通、数十通、上百通,远非当前浅尝辄止者所可想象。与清代相比,当前可谓资源丰富,历代碑帖铺天盖地,俯拾即是,美术出版业的繁荣为习书者提供了极大便利。然在看到昔日秘藏的善本时,我们还有何绍基那种激动与兴奋,进而持之以恒的数十通的临摹精神吗?风格的形成固然有多种因素,而专注于某一碑帖,进行强化性的练习,不断增加量的积累,也许不失为一种办法。
何绍基一生对《张黑女墓志》用功之深,尝被传为佳话。他在《跋张黑女墓志拓本》中记曰:“余自得此帖后,旋观海于登州,既而旋楚,次年丙戌入都,丁亥游汴,复入都旋楚,戊子冬复入都,往返二万余里,是本无日不在箧中也。船窗行店,寂坐欣赏,所获多矣。”如此功夫不是谁都愿意下,谁都能下得了的,它需要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爱好。这种爱好是真诚的、纯净的,它不需要附庸任何外在的条件,在这种境界下,苦乎,甘乎,已无暇顾及。这或许正是书法的魅力所在,让你不觉为苦,反而能得到精神上的愉悦与享受。何绍基的所获多矣应指在艺术范畴的体道、味道、得道,与我们当代“书法大师”动辄千万的润笔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