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车打鸟的人
梁东方
雨后,麦田中的小路上,一辆汽车疾驰而来。我小心地躲到边上,以免被车轮碾起的水溅到。
车过去了,突然一个急刹车,然后开始向后倒。
好像车里的人有话要说,问路?搭话?可又不见有人探出头来。车窗明明都是开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靠窗坐着的人伸出车窗外的胳膊肘。
我继续按照刚才的节奏向前走,走到车边,看见副驾驶上的人背向外,面朝驾驶位的窗户,双手拉着弹弓。司机则尽量躲开,向后缩着自己的身子;车里所有的人都盯着麦田里的一道垄。
这是要打在麦田里的鸟,可能是野鸡。
这种驱车打猎的方式,居然用到了在麦田里打鸟。见过骑车出来打鸟的,见过徒步走着打鸟的,还没有见过这样开着车打鸟的。为了打鸟,一切方法都可以用上。
打鸟的,开车的,还有后座的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他们从祖先那里遗传来的狩猎的古老本能,以这种与时俱进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时候,让人很是感慨。经过前些年的少有人打扰鸟类生存的短暂阶段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些人那里重新开始时兴玩弹弓。玩弹弓就不仅仅是打靶、打挂在树枝上的易拉罐,必然还会打鸟,打那些无辜的飞翔者。打鸟这件事便由此死灰复燃了。
一时间,公园绿地的树丛之间,这种拉着弹弓的狩猎者经常可见,绝非个例。至于到没有树的麦地里来打鸟的,还真不多见。
且不说麦地周围的所有野草野花都已经被除草剂消灭掉了,什么鸟儿蜂儿虫儿都已经少到了不见的程度,即便是躲在麦子之中的野鸡之类的鸟儿,也已经陷于艰难的困境之中。这些人类的青少年却依旧为自己身心的旺盛生长而不惜糟蹋它们,以自己不谙世事,未经坎坷和颠簸的不吝惜、无悲悯的心智,杀灭大地上硕果仅存的生灵。
好在,他们这次打鸟没有成功。
这非常值得庆幸。
汽车骤然启动,倏忽之间就加速到了极快,冲起一路水花,疾驰而去,回村子里去了。
我继续在雨后透明的天空下的无尽麦田里行走。有意无意地就会注意有没有鸟儿,树上的鸟鸣有,麦田里的鸟还真是看不见。野鸡往往会在你走得太靠近了的时候突然起飞,一冲飞天的同时嘎嘎嘎地叫着,自己受了惊吓也同时惊吓了你。每一次都是这样你在不知不觉中惊吓了它,它就以骤然的起飞和鸣叫惊吓了你。
这种对双方来说都有惊无险的关系,是人和鸟儿之间的自然状态,基本无害。多好。人在杀了它们的过程中获得的“快乐”,怎么也不是这样长久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