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遂川
醉美遂川
刘述涛
遂川是个真正的酒乡,爱喝酒的人随处可见,到了秋末冬初,你站在遂川的任何一个地方,随处都能够闻到从远处飘来的浓浓的糯米香味,这是遂川人烧起大火,扛起大甑,热火朝天的正在自己家里酿造冬酒。
冬酒,从名字就可知道这是冬天酿造的酒,也在冬天喝,到了春夏,只要有一丝风的侵入,冬酒就会立马变成酸溜溜的醋。但就算成了醋,它也保存了冬酒的精华,也比在大超市买的什么山西陈醋不知要醇香多少倍。
当然,遂川人才不会舍得让自己辛辛苦苦酿好的美酒变成醋,他们深知如何在春夏保存好自己的美酒,他们不但要在瓮口放上整齐的竹叶,还会加上一层草纸,然后再放上个沙袋。这样不但能让冬酒度过春夏,还能够保存好几年。其实在遂川,好几年的老酒十分少见,家家都有爱酒之人,都是当年酿当年喝,待到喝得瓮底朝天,酿酒的季节也就来了。
关于酿酒,在遂川有许多传说,但我觉得最让人向往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酒过江”。我们家就遇到过一次“酒过江”的事。那一年,母亲早早的就为父亲酿好了三缸米酒,酒缸就放在楼上,用麻袋遮得密不透风,任由酒糟在缸里发酵出好酒。忽然有一天的中午,母亲听到楼上传来落雨一样的声音,紧接着就有酒透过楼板的缝隙落到了地上,空气中开始弥漫出甘甜的酒香。我的母亲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手忙脚乱的朝楼上跑去,当她掀开麻包,缸里直往外涌的酒水刹时间恢复平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在外做事的父亲回来,母亲同他说起这事,父亲直拍大腿,说母亲“真不懂事!”这是“酒过江”。什么是酒过江,直到一次父亲酒喝多了,才在我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下告诉我,所谓的酒过江,就是酒神来到我家的酒缸里,他正准备把天下的酒搬过来,这时候母亲要做的不是大喊大叫,更不能够手忙脚乱,而是要用一根红绳轻手轻脚的放进酒缸,然后拿起红绳的另一头放入酒瓮,酒就会像蚂蚁搬家一样流向酒瓮,只要你准备好了,有足够的酒瓮,那么这一天,所有的酒瓮都可以装满,而且酒就这么一直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讲完之后,父亲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说,酒神再也不会来了。还真的被父亲说中,接连几年母亲这位酿酒高手酿的酒不是酸了,就是酒里发出像沤烂的菜帮子一样的烂气。直到搬到新家,我家的酒才重新焕发出生机,又开始变得又香又醇起来。我父亲又开始了顿顿离不开酒的日子。
像我父亲一样爱酒的人在遂川遍地都是,我记忆中最深的一个爱喝酒的村子,就是一个叫做城头的地方。城头村的人离山近,每次想喝酒了,就挑担柴到县城里卖,卖完这担柴的钱在回家的路上,就见店喝半斤。那条路上的代销点的老板都清楚城头人的这一习惯,都备好一只能装半斤酒的大饭碗。只要见到满脸通红,手捏五分钱的人站到柜台面前,就知是城头的人,立马提起酒挂子,往饭碗里装水酒。城头人放下这五分钱,端起饭碗并不会一口就干,而是先小小心心的咪上一口,把酒含在嘴里打上几个圈,才吞下去。吞下去后闭着嘴巴过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长长的粗气,然后指着代销点的老板说,你不错,讲良心,这水酒没有掺水。代销点的老板刹时间像是捡到什么宝一样,拍着自己的胸膛说,做人就得讲良心,讲良心的人跌一跤也会摔得更轻。一边说一边又提起酒挂子,“来,就冲你这句话,我也给你添点酒。”城头的人却不肯要,一边拦着一边说,你也是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哪能这么喝你的?店老板一下子不高兴了,仿佛城头人瞧不起自己一样,一把扳开城头人挡住酒碗的手,一边说着在遂川一直流传最广的那句话:“喝碗酒,交朋友!”城头人这才松开了手,看着清澈香气扑面而来的酒倒进自己的碗中。
这样的劝酒遂川人都有一套,尤其是出去坐席喝酒的时候,劝酒更是成为了一门艺术,一道菜一盅酒的规矩也从来就没破过,只是现在的盅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是用碗代替。斟酒提壶的人更是劝酒高手,虽是一道菜一遍酒,但却要说出个彩头来,不能够斟酒斟一下或是单数,否则会被人骂没礼没道,必须讲究个好口彩,意思是“得酒得彩”。所谓斟两下,就是好事成双;斟四下,就是四季发财;斟六下,就是六六大顺,斟八下,就是八福寿,唯独单数的九让人喜欢,是添福添寿久久长的意思。这还不算完,遂川人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圆满,所以最后还有个圆盅酒,也就是该酒席上的最后的一次斟酒,都得斟十下,一碗酒也就满了,刚好应上遂川人的那句酒席上的俗话“圆盅、圆盅,满满咚咚”。虽然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事情都在悄然之间发生改变,但酒风在遂川却仍没多大改变,只是省掉了一道菜添一盅酒的麻烦,变成了一碗酒到肉,两碗酒到舵,圆盅另算,敬酒另外。这样算下来,一个人去坐一次席喝一次酒,没喝到三四碗酒就算没有喝酒,不要说你自己觉得没有尽兴,做东道主的人也觉得没有面子,会认为你瞧不起他,该喝不喝。
这时候喝的一般都是冬酒,但除了冬酒,还有一种叫做“风搅雪”的酒,在遂川也特别的流行。风搅雪在有的地方也叫做“雪搅风”,但不管它是风搅雪还是雪搅风,这种酒都是由冬酒与米烧的结合体。也不知是哪位遂川人突发奇想,把绵甜顺口的冬酒和性子刚烈的米烧掺合在一起。这一掺合,冬酒和米烧就产生了感情,彼此相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让人们再也无法把它们分开,它们相互融和,彼此借助,于是有了比冬酒更好的口感,比米烧更烈火的性格。
只是一般不了解风搅雪厉害的人,就觉得这酒不错,有着那么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并以为这像可乐一样好喝的酒不会醉人,何况主人拿出风搅雪时也会说上一句这酒好喝,不醉人。等到你真的相信,不知天高的大喝特喝,那回到家,躺倒在床上,你才会发现这酒真的像它的名字一样,让你想到更多的是狂风夹起暴雪,不断冲击你的身体的感觉。但遂川人不会让你大喝特喝,他们不喜欢看人喝醉,虽然他们都爱酒,都懂得酒,但他们更喜欢酒带来的情意,酒带来的文化。所以才有了酒香遂川,酒乡遂川那不老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