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在这里,仅仅需要结绳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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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
潮水退去。
客厅和房间露了出来。
每天。潮水带来一些东西,
床头柜、一盏台灯或者碎瓷器,
有时仅仅是,几本旧杂志。
该带走的已经带走。
疲惫的海鸟们,软塌塌地
挂衣橱里。
你光着脚坐在床沿边上,快乐地
哼哼着。每天,你给我写信,
锗如∶夕阳照耀,象群从巨大的
面包树下缓缓走过……;
诸如∶阳台上,属于独裁者
和布道者的花朵,同时开放了。
多肉植物依然茂盛,
保持沉默……。
更多的时候,你走在
海面上的街道。
你低着头走过,
每一家便利店,还有
它们和你的倒影。
县志
那时候,
灯盏还是灯盏,灯芯还是灯芯。
落日是西山悬崖边上一块红色的
巨石。夜晚是漏洞百出的黑布。
祖先们还在沉睡。
窗口的风猎猎猎地响。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我们的村庄
在越来越快地离开原来的地方。
父亲沉默地抽着烟。
"那些出去的人,更难回来了…。"
那时候,我经常坐村口斜坡上
看平原上,一些榕树
缓慢地走着。
父亲拄着锄头,从每一片
覆盖着镜面的稻田上,醒过来。
那时候。一场没有鱼腹藏书的
收割,聊胜于无。
我们对黄昏无能为力
亲爱的。日头
在市集的另一边重重坠下去了。
那些人世间光明的交易已经结束,
那些善良的屠刀,被洗得干干净净,
高悬于案板之上。那些牲畜的灵魂,
洁净到足以安息。
我们得以甩着油腻的双手,享受
这黄昏的静谧。
你看,鸟群一次又一次地
投入远处的树林。
落叶一遍又一遍地,
书写每一棵树木的传记。
在这里,仅仅需要结绳记事,
就可以记录人类的苦难史。
你看,那些屠夫们,
并不需要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他们满手鲜血,但并不妨碍,
他们抚摸妻儿,并不妨碍,
他们含泪把死去的父母,
深深埋入黑土地。
亲爱的。
日头在市集另一边的树林上,
重重坠下去了。没有人发现它,
熄灭于草丛里的,一枚浆果。
模特
她的下半身,
是一条笔直的不锈钢管,连着
一个圆圆的大铁盘。乳房轻翘。
于是她失去的下半身有了
其他的各种可能∶ 一条鱼尾巴,
或者是,一匹马的身子……。
我们可以这么理解∶
装上义肢之后,她离开橱窗,
她的乳房,在春风里重新开放了。
她没有穿衣服,右臂断掉一截
这不妨碍她安静站在路边远望着
小巷窄窄,一盏路灯深陷其中
时值三月,木棉花赤裸裸地
开着,不知羞耻地掉下来
这让几个经过的路人
缓缓低下了头
或者只是秋天
糖果柔软。
还没有在树上结出来。
我们看着紫色的、红色的、
细细碎碎的小花
开在路边、开在堤坝,开在我们
偶然经过的公园长椅边上
空气中有糖炒栗子的味道
多么幸福…我们甚至不需要知道
那些用来炒栗子的糖,提取自于
哪些花朵
糖果柔软。比一场秋天的小雨
更加卑微的是∶收纳了清风,
河边的树林更显蓬松了。
行人拾级走了进去,一个女人
牵着小狗欢快地跑了进去。
比一处树林的蓬松更卑微的是∶
几朵从远方回返的云,
轻若无物。
(空气中有糖炒栗子的味道?)
衡山路和黄河路交界处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上望着
多么幸福….候鸟不期而归
从我们身后低矮的杂货店屋顶
飞了起来。
那个哭泣的小孩,长着
神的样子。
鸟,是树冠的一部分
傍晚,风斜斜的。
你从所有的屋子走出来,站树底下
安静地听。此刻,你是鸟鸣的一部分
天桥是街道的金属拐角。人流缓缓
由低处往高处流淌。天空辽阔供行人
瞭望。天空,是落日的一部分
金拱门的悬崖、地铁的丛林、
万达的戈壁、玻璃幕墙的瀑布。
你低头,默默地走过广场巨大的雕像
广场象皱折的旧报纸。被展开…
广场,是雕像的一部分。
一些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草籽、玫瑰花、温暖的胸膛
一些事物自带锋利的词汇
你还没有把它们记住,就已经忘记了
你向我走来,脸上带着平静的忧伤
你是我,未曾存在过的一部分
春天,有一些树站着
有些树,是路人虚构出来的。
它们朴实,简单,周而复始地绿,
开细细碎碎的花朵,结些沉甸甸的
不知道名字的果实。它们
不以树疤为荣,不以鸟窝为座右铭,
不趁着下雨,击打树叶的鼓面,
做昆虫的道场。树洞空空,
装不下去年不朽的雨水。有些树,
是路人虚构出来的。它们本无形,
在中山路,长平路,黄河路,
象一间破小的便利店,象几杆
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象那座
人群散去的篮球场,默默地站着。
风吹来,便沙沙响,
只见几片落叶。
有些树,是路人虚构出来的,
这并不妨碍我路过的时候
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安静地望着它们。
假想敌或者滑稽剧
隔壁发廊的女特务,窥探我许久了。
我经常犹豫着,要不要叛变。
"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有时候,
我忍不住地痒,到街对面的足疗店,
对着按脚的小妹喊叫出来。
买一瓶苏打水。买一盒咖啡豆。手纸。
眼睛望向别处。压低声音和便利店的
阿弟说∶"小心观察!知了鸣叫之外,
那些巨大的虚无。"
在流血的日子里买卫生巾。
月底,将一些数字偷偷记笔记本上。
从一丛刚刚开花的夹竹桃旁边经过,
象个被投毒的人那样,安静地站着。
吐痰。挠痒。闪躲。放屁。
坠落。快进。暂停。扣响
手指的板机。到高楼上
囚禁一只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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