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斐话】三个鸡公四两力

三个鸡公四两力

1.陈师傅说：三个鸡公四两力！

我在红星小学读一二年级的时候，与学校一墙之隔的红星大队的大礼堂还在，只是不再用作唱样板戏和开批斗会了。特别是1976年9月开始这里大约有小半年时间做了MZX的灵堂以后，这个大礼堂几乎再也没有用于组织公众集会活动了。

于是大队副业队窑厂的瓦匠师傅们就拿它做了晾瓦间——他们将转桶上批下来的瓦胚，层层叠叠地搁置在大礼堂里，通风、阴干，晾到了一定的时日，再把干透的瓦胚搬进瓦窑里，烧制成品。

大礼堂和瓦窑之间有一段百十来米的距离，中间是一道池塘埂子相连，过不了等带轮子的推车工具，全靠人力肩扛手捧。这样一来，搬瓦胚就成了个大工程，单凭窑厂的几位瓦匠师傅，不知道要搬到何年何月。窑厂陈师傅的几个孩子都在红星小学读书，陈师傅自然也跟小学里的老师们熟络得很；陈师傅的儿子数学特别好，陈师傅跟他儿子的数学老师也特别投缘。陈师傅就跟他儿子的数学老师打招呼：“江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跟刘驼子（指校长）商量，叫一二三年级的细男伢儿来副业队帮忙搬瓦，要得吧？”

江老师有点护犊子：“老陈，你想么事？一二三年级？那都是几大一点（多大）的伢儿？叫他些（他们）来搬瓦，亏你想得出来！”

“诶，江老师，你莫小瞧了这些伢儿哈，三个鸡公四两力，三个年级的细鸡公儿，你算一哈子，该有几多力？”

不知道是陈师傅的“三个鸡公四两力”的说法打动了江老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那以后红星小学低年级的劳动课大多会安排到大队窑厂去搬瓦——上窑之前，往窑里搬运土黄色的瓦胚；出窑后，从窑里往外搬青灰色的成瓦。

2.俗话说：鸡公打架头对头。

浠水农家，几乎户户都会养一窝鸡，这窝鸡里头，有且仅有一只鸡公：这只鸡公了不起呀，它可以妻妾成群，它可以儿女成堆，但它绝不允许有兄弟存在，它必须维护自己在这群鸡里头“公”的唯一属性。

别看鸡公和它的妻妾们养出了一堆儿女，但是这些儿女里边的细鸡公儿一旦意识到自己也有“公”的属性时，那它也就离阉割之期不远了——无需鸡公出手，鸡公的主人自会替它“清理门户”，将那些血气方刚的细鸡公儿们“线”了，即劁掉它们的“卵子”（睾丸），只教它们非公非母，既不打鸣也不下蛋，专心长肉，不再觊觎大鸡公的三宫六院。

天生+人助=鸡公的地位。这就促成了鸡公这种唯我独尊、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的霸气，也成全了它沾花惹草、雨露广布的花花公子的性格。浠水人通常叫它“骚鸡公”。既然是骚鸡公，哪怕它后宫三千，它依然会这山望着那山高，会惦记着隔壁院子里那户人家的某一只芦花大母鸡，甚至还有那只母鸡身边羽翼渐丰的小母鸡。

隔壁人家的鸡公，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你想“绿”了我？那我就得叫你见“红”！一场鸡公大战一触即发！鸡公打架头对头啊，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只用自己尖利的嘴喙去啄对家的眼珠、脑壳，其它部位都不在打斗双方的法眼之中！哪怕不能置对方于死地，也要叫它瞎了眼，最少也得啄烂鸡冠让它头破血流，终至于落荒而逃！

中国民间盛行的各种斗鸡游戏就是这么演变出来的。每有斗鸡处，必然是天昏地暗，血光四溅，鸡毛乱飞——倘若哪个观看之人突然发了善心，想去拆散了这一对缠斗的鸡公，他可能付出了几条血痕的代价，也未必奏效！打斗的公鸡，力大无比，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晋朝大文学家陶渊明曾经描绘出一个“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世外桃源来——可是在我这个浠水人看来，如果五柳先生陶潜笔下的“桃花源”真的是这样一个和谐世界的话，那么这里每个相邻两户人家的鸡公一定会谨遵“老死不相往来”的生存法则；倘若有一方违规，接下来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而且这场争斗是不会有握手言和的局面出现。在某个层面上说，“桃花源”人民若要他们的和谐安宁生活长久下去，“线”鸡儿这项手艺恐怕不能丢了。

3.俗话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三个鸡公四两力。这是浠水人耳熟能详的一句俗语。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联想到本文上述斗鸡场景，可知每一只鸡公的力量不可小觑。

三个鸡公四两力，从武术家的角度来看，“四两力”足够大。练习太极拳的人有句口头禅，叫做“四两拨千斤”！以我们常人的见识，“四两”之力应该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四两拨千斤”却是太极拳的核心技术，里头蕴含着以柔克刚、以小制大、以弱胜强的智慧与机巧！

三个鸡公四两力，从科学家的角度来看，也是有道理的。古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说过一句话：“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他没说撬起地球他需要出力几何，但是玩过跷跷板的人都知道，如果跷跷板两端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只需在任一端轻点一指头（这一手指头也许还用不了四两力），跷跷板就会失去平衡！不难理解，如果阿基米德需要的这个支点真的存在，如果他手里的杠杆足够长，只需要四两力就可以帮助他撬起地球！

既然三个鸡公的四两力如此厉害，那么有人的问题就来了：明明知道两只鸡公相见，就会无由地生出敌意，格外防备；那三个鸡公如何相处？——倘若真有人这么去想，所有的浠水人都要笑了。三个鸡公四两力，不是主张同时空里养三个鸡公，而是看重每个鸡公就是一个有生力量的爆发器，诸多的力量若能够捏合在一起，汇聚出更强更大的新生力量来，齐心协力做事，一致对外抗敌，就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好比说，一户人家的仨儿子原本为争分家产而彼此闹得失和了，但是倘若有外部势力想来趁火打劫的话，为了家族的利益，仨兄弟拧成一股绳，保管叫那居心叵测的外贼有来无回。

人们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其实，浠水话“三个鸡公四两力”与这句俗话的主张不谋而合。三个鸡公四两力，是浠水民间智慧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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