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老同境共情,义无疏再临西江

又一周日,早上约了强哥饮茶打拳,小珠来到时,强哥如往常已先开了茶位,一叠关于股市的报纸摆在旁边,他前方的烟盅里已有几个烟头了。

见小珠来到,坐下没说两句,强哥便说自己的老母亲,就在两天前的下午,在菜市场被一辆三轮车撞倒,肩部骨折,这两日他忙着这事,在医院与家之间来回奔波。

强妈八十多岁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平时没事,每天必去菜市场。现在折腾到医院里了,肩膀上缠着夹板、纱布的,还是闲不下来,人一清醒就嚷嚷着要回家,护士安抚不了她,只好频频地打电话唤强哥来。

强妈见到儿子,便安份下来。可是强哥一离开,她又像个老顽童,嚷着要回家,嚷不行就溜走。前门有护士站,人看得紧,老人家就摸到后门楼道下去,医生护士们发现老人不见了,跑上跑下找人,吓得不轻,只好又找强哥来。

强哥把她找回来,送回病房,只要强哥在,强妈就安静下来,也不嚷嚷回家了,像个孩子似的只听强哥的话。

强哥说到此,脸上便生出自豪的神色。家里他是老大,向来家里人都听他的。

小珠问:“那你现在怎么能出来呢?”

强哥呵呵一笑,说:“我把我的大水壶放在她床头,对她说我出去一会儿,但我的水壶在,人就在,我没有走的啊,你别又想偷走,我随时回来的!看到没有,这是我的水壶,我没走的啊!”

“今天伟城师兄有事来不了打拳,不如我们把帐结了,去医院看看老人家吧。”小珠说。

强哥点头说好,两人结好帐,便往医院看望强妈。

强妈在病床上休息,一见到强哥,脸上的皱纹笑作一堆,告诉他这疼,告诉他那不疼,一会儿说想见孙子,一会儿说想回家,脑子一刻没闲着,虽然八十多岁了,精神却真不错。强哥对她的态度和语气,与平时所见不同,又是哄又是嗔的,好似他们母子俩调转了来。这时的强哥,平时的严厉已不见,却是哄孩子般的耐心,是一个成熟男子对老母亲的任性的担待与照顾了。

离开医院的路上,小珠感叹:“强哥,见到你妈就像见到兴隆妈妈一样,老人对家人很依赖,自己的担心又多,想法又多,一时一样,身边人都跟不上她的变化。你对你妈的耐性,比兴隆还胜一筹,兴隆可能长期被老人笼罩着,脾气都变了……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老了时也是那样任性,那家人可就辛苦了……”

强哥很能理解兴隆的处境:“做儿子的,不容易……小珠,等我妈好些,我再过去看看兴隆吧!”

两个月后的一天,小珠接到强哥电话,寒暄日常,强哥表示想过来看看兴隆,小珠说好,约周四过来。

强哥周四傍晚如期到来,兴隆已准备了家常菜,在家里吃。

晚上收工后,杰哥也来了,四人上酒家夜宵,包了小包间,可以玩玩拳。大家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夜宵后,时间已很晚,杰哥回家去了,小珠和兴隆送强哥回旅馆休息。

房间里,大家继续聊了一会。

强哥对兴隆说:“因为知道你又要管理商店,又要照顾老妈,不能出城跟师父练,小珠一直在坚持,也是为了能回来转述师父的内容给你,可是她自己本身,很多理论她知道了,身体却还没能表达出来,不是她说的有什么错,她说的,也是我们说的。但不能难为她啊,她已经不容易啦……所以我过来,就是来把这个意思表达,让你感受一下。”

强哥针对兴隆的情况说推手,感觉兴隆脚下硬,便与他说法,本意是表达当脚下发硬时,会招致什么不利。

但当强哥欲表达时,兴隆却随他而变动平衡,变不了就硬顶、抗、不从,强哥即感觉他有好争之心。

强哥的性子,急人说急话,瞪着眼睛对兴隆说:“你这样弄是没有意义的,你已经破了形,还在死撑,你这是不肯认输,你先要学会认输!”

“你放不下自己,师父的东西你怎么装上身?”

“你再这么硬,我也不过来了,爱怎么练怎么练!”

兴隆有点讪讪,小声说他最近与杰哥推手中,有许多感觉,他只不过想验证一下。

强哥即说:“你目前不是找这些感觉,你的脚实的,周身硬的,都没松下来,你找那些感觉有什么用?”

“你现在不是身体做不做到的问题,而是思想观念的问题!”

兴隆这么大的人,忽然有人像训一个小学生那样训他,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凝重起来,兴隆的脸上绷紧了,身子更硬了,与强哥的身体接触,有了排斥感。

强哥继续说手,他只略一贴手,兴隆就不由自主的把胸挺起来了,小珠在旁看得清楚,笑着说:“心窝出来了,出来了。”没想兴隆即直瞪着小珠,愠愠地说:“好笑吗?这样好笑吗?”小珠便噤声。

强哥见状即拍拍他的胸口:“不要这么狭窄啦。”

很快的,兴隆的脸色转缓,但却说:“我练拳只是想身体健康,其他的什么都还是次要的……”强哥也将语气放平缓,说了些感想感受。

离开旅馆时已一点多了。夜风拂过街,还渗着白天的暑气。路上车人寂寥,清晰地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两人静默不语。小珠知道兴隆心里,一定有许多感受……如果强哥说的话能点醒他,那今晚便是金不换的。如果只能引发他的情绪,立时,他就只在他能看见能摸着的圈子里,没能跳出来……

第二天早上,强哥打电话来,兴隆小珠马上漱洗准备外出晨练。

小珠留心观察兴隆神色,咦?他像换了个人,神情自然,语气轻松,全然没有昨晚的严肃了,小珠觉得意外,也很开心。

把强哥接出来,到上沙公园练拳,杰哥也来了。

强哥请杰哥打套拳来看看,杰哥有点紧张,但还是顺利地盘下来了,打的是37式。

强哥说:“这样打没错,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练,舒舒服服的练,对你已经很足够了。如果能把拳打通透些,更好!现在有点实,紧。”

杰哥闻言笑呵呵的,说话的声音也跃动着,好像在强哥面前,他回复到一名天真的学生。他的笑声,清脆的,干净的,似把所有的不快都洗涤了……

强哥的精神有点倦怠,原来在兴隆俩人离开旅馆后,他没睡好。也许是夜宵时饮了茶,也许是因为对兴隆说了重话,不知兴隆受不受得了。

现在一见兴隆轻松如常,强哥不禁又歪着嘴角,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笑着说:“本来以为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没想到你转变得这么快,和昨晚像换了一个人。”

继而悦色和颜地对兴隆说:“练拳追求高境界的东西没有错,可是目前要解决的是基本的问题,练好基本功,脚板底要松开,不要站死踏实,要能升起来;关节不要憋死,要打开,五指张开,你现在总是窝着手指,打不开打不透;三元桩要站,许多东西是在站桩里感受出来的,推手离不开桩与拳架,先搞通了这些基本的东西再进行下一步……”

兴隆面容轻松,温和谦恭地边听边点头。

继尔与兴隆说说拳架中他存在的问题。强哥说,兴隆做,相处倒也融洽。

小珠攥紧的心此时才放松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火星,一个是地球,搞不清楚什么时候突然就能爆发的,这让小珠觉得比学拳打拳累多了。

晨练后,杰哥做东,请强哥,隆珠二人去饮早茶,聊聊天;

茶后,兴隆送小珠回去开店营业,他们一起到西江边吹吹江风,看看江水,看看捕鱼,又在渔家小艇上现烹西江鱼肴,做了半日闲人,在七月的暑气里独得西江之逍遥,倒也乐乐无穷。

待他们回到家,小珠见他们在说说笑笑,心里石头落了地。随着了解渐多,感情渐深,师兄弟之间的小执小拗就不是什么碍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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