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704 | 潘妙君造桥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造桥
·潘妙君
“吚……吚歪……吚……”打钻机黑夜奋战的声音逗起散步的我的好奇心，遂信步前往通火通明的工地瞧瞧。
穿过简陋的竹篱笆走进工地，一个个焊接完好的钢筋骨架躺在地上静候待命，旁边扔着一堆包裹着黑泥浆的大炮筒似的钻头。板房内，几个工人正在悠闲地拉家常，门外土堆上有位吹风的工人警惕地打量着我。我微笑着迎向他，伴着打钻机有规律的节奏向他打听造桥情况。
“这是打钻机，造桥墎，四个同时工作才够快。”
“桥面、桥栏杆已在别处铸造好，等桥墩造好载过来架上就行了。”
“顺着桥修大路，直通市政府。”
“过年前就能通车了！”
……
现在已是农历十月中旬，两个多月就能造座大桥？我傻愣着难以消化这高速时代。不知何故，一九九O年修建迎仙桥的情景像晴空蓝天突然铺展在我眼前。
那年春天，连接旧老墟的迎仙桥开始拆桥禁行，接着施工队入驻。年少的我时常好奇，七月天，工地上那一群戴斗笠、用大花布把耳朵、头发遮捂得严严实实的惠安女，抡起榔头敲石，不热吗？待入冬，她们依旧露着半截腰身，裸着肚脐眼忙碌穿梭，不冷吗？我们总是远远眺望工人们在激流乱石堆中穿梭，每天好像毫无进展的只在敲敲打打，大家只知道这是在造桥，具体怎么造谁也说不清。倒是迎仙桥不通，给交通造成太多麻烦。刚开始，大家都兜圈绕远走人民桥，一心盼着迎仙桥快快建好。不知哪一天，河面上来了只小船，撑船的是个农民模样的老人，憨憨地笑着，热情招呼大家坐船过河，从马仔牛肉摊前的码头到对岸县府门前，一人一次收两毛。贪图方便的、节约时间的、坐着玩儿的，他的生意即刻火爆。从早到晚，小船来回穿梭，大家都夸他有经济头脑。不曾料想他才兴奋了四、五天，河面上突然冒出来好几艘装了发动机的大船。大船宽敞，平稳，自行车也能一并过河，收费却一样。“突突突”几声，一大船人连车已到了河对岸。
每天码头人潮交集，迎仙桥与码头之间的河面，日夜赶工造好的小木桥通行了。流水哗哗，自行车和行人踩过木板桥发出的“叭叭叭”一天时间就赶走了似乎已习惯了的“突突突”。
穿过夏秋，大家终于在一米见宽的小木桥学会了靠右行走，侧身礼让，年快到了。雄伟壮观的三孔石拱桥像羞涩的新娘子蒙着红纱等待剪彩。
通行那天，全城老少倾巢而出。热切地摸一摸光滑的石板石条石栏板石狮子石飞龙；在宽阔平坦的方石块桥面上来回走一走；站在人行道上眺望一下天空、远方；桥中央“吉祥如意”四个石雕阳文引来多少叹为观止，又诱惑多少人俯身摩挲；每一粒“桥橹”上栩栩如生的莲花瓣引来更多赞叹笑谈。兴奋写在每张脸上，大街、迎仙街，下街仔的年市顿时热闹非凡。
踩踏了大半年的小木桥是哪一天被拆除的此刻已无从忆起。
回过神来，脚下，穿过满布神话依旧伟岸的迎仙桥缓缓而来的东河水正穿过日夜安静守候车流南来北往的神冲桥下灰黯的泥桥墩，从眼前架起打钻机的黄土堆中潺潺往东。
走出工地，站在神冲桥上，我轻轻抚摸它粗糙斑驳的水泥栏杆。想起当年刚到神冲小学代课，每日午餐后休息时，老校长总喜欢向我们讲述没有神冲桥那时，他去龙山中学读书时如何泅渡过河，衫裤、书本从不打湿的壮举，结尾总要感叹：“现在造了桥，去东海太方便了，才有你们这些东海的女孩子肯来我们神冲上班……”
那时的我最喜欢每天上班下班，自行车蹬上桥顶时的片刻停留。早上往东望，万斛阳光倾泻河面，闪闪耀耀，心情豁然开朗；最美在傍晚，站在桥上往西望，弧形的河水悠悠潺潺，好一幅“半江瑟瑟半江红”，一大片菜园绿油油映衬着蓝天白云让我总有飞翔的喜悦。此刻眺望，河水依然缓缓，只是沿岸栋栋高楼、万家灯火替代了当年的菜园稻田和那一大片一大片浮水莲的紫色花海。手指触摸到桥栏板正中水泥浮塑的大字，想起那时大家的笑谈：“从东海到神冲是神冲大桥，从神冲到东海就桥大冲神了。”
“使用到新桥通行，就把老桥铲除干净。”工人刚才的坦然相告响在耳畔，让我对老桥顿生不舍之情。“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代啊，总是在向前发展进步的。
打钻机依旧在快乐歌唱：“吚……吚歪……吚……”待宽敞的新桥通行时，再来踩踩新吧。
转自：汕尾日报2018.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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