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关于母亲的全部记忆
2020年第155期||总第586期
关于母亲的全部记忆
王 君
记忆深处,那一幅画面定格成了永恒。
母亲躺在地上,被一张麻纸苫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我想应该是安详地睡着了。引魂灯忽明忽暗,脚上那双黑色平绒鞋是用麻线缠绑了的,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麦草,着一件浅绿色竖格子上衣,腿上是一条蓝色的隐形条纹裤子。
这是母亲一生穿过的最合身的也是最时髦的衣服。三叔买来那双鞋的时候,卧床多日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鞋子说:“等我病好了,我要穿上这双鞋,好好的在庄子里走几趟,在所有的亲戚家走一趟……”
我在努力搜寻关于母亲的全部记忆。
夏天是一年中最忙碌也最辛苦的季节。十几亩麦子要收割,还得从地里拉到碾麦场上。姐姐出嫁早,弟妹们又都还小,我就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拉麦子时,我总跟在父亲一起,上坡时,父亲前面拉着,我总是撅起小屁股在后面使劲推着;下坡时,父亲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支撑着车子,我则站在架子车后面的刮圈上,以便增大摩擦力,不致于车子行驶过快而失控或者翻车。行至平缓路段,车尾的麦捆底下总会有别人掉下的麦穗或者麦秆,这时父亲总会让我捡起来,他一边气喘吁吁地走着,一边念叨着:“要是你妈还活着,她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农业社的时候,咱家人口多,你几个叔叔正在上学,家里劳力少,挣的工分少,每年从队里分来的粮食自然少得可怜,一家子全靠你妈了”,长叹一口气后,父亲接着说:“地里干活时,你妈妈总是趁着别人吃干粮缓乏的空隙,在地埂上拔柴,每次收工,你妈妈总是背着满满一背篓柴回家,晒干了做饭或者烧炕,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在一阵哽咽中,父亲说:“可是,她走了……”
记得上高二那年,四叔从单位回来,把我叫到妈妈生前住过的屋子,指着几件老物件,抚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狗儿,你要好好念书,实现你妈妈生前的愿望,当一名大夫,救治象你妈妈一样被病痛折磨甚至夺走生命的人。咱们家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妈了,辛辛苦苦劳动了一辈子,却没有享过一天福。那时家里缺吃少穿,我和你三叔住校,你妈在苜蓿或者其它野菜里拌些面粉做成各种饼子馍,就是我们一周的生活,你妈妈忙完地里忙家里,石磨子推面往往会推到深夜”。
环顾四周,四叔咽了一下唾沫,伤感地说:“虽然很辛苦,但是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时常叮咛我们要好好念书,为家里争口气”。说到这里,我分明看见四叔泪流满面:“多好的嫂子啊!老天为什么就不会放过她!”这时四叔泣不成声……
大一那年寒假,我去华亭看望三叔。闲聊间,三叔又一次说起了妈妈,三叔翻出几本藏得很深的日记,小心翼翼的打开裹着的已经褪色发黄的红手帕,其中一篇是在妈妈去世一周年纪念日写的,日记里,三叔用泪水写成了对兄嫂的感念之情,记录了这样一段真实的往事:大年三十,队里给家里分得几斤羊肉,妈妈和奶奶把羊肉煮进锅里,那种香味的诱惑已经让叔叔们垂涎三尺,恨不得赶快熟了吃的时候,不知道爷爷在外面被什么人由于什么事惹了,一进门看见饭还没有做熟,火冒三丈二话不说,连锅拔起,连肉带汤倒进灶膛里(在我模模糊糊的记忆中,爷爷脾气可以用很糟糕来形容,要是大发雷霆的时候我总是毛骨悚然),水汽浇到燃的正旺的柴火上,噼哩啪啦的声音混合着爷爷的叫骂声奶奶的叹息声叔叔们的哭泣声,整个屋子一团乌烟瘴气。
奶奶和妈妈都哭了,看着旁边饥不可待却又垂头丧气的叔叔们,妈妈抹着眼泪,从灶膛里的灰烬中捡出被烟灰裹严的肉块,一块一块洗净,煮熟后做了羊肉面片。三叔说那是一生中最香的一顿饭……说到这里,三叔的眼眶里噙满泪水。
还记得,妈妈去世三十年那年清明节,二叔让我写了祭文,领着我们兄妹五个去给妈妈上坟,告慰妈妈的在天之灵,让妈妈在那边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
妈妈临终前把我们托付给叔叔们,特别给二叔叮咛道:“他二叔,五个孩子你就帮着领大,要是逢年成了,别让任何一个饿死,长大了,能念成书的,就不要干其他的,让学个大夫”。
后来我们五个终于如愿以偿成家立业。这一年,二叔也老了,在妈妈坟前,他烧着纸钱说:“嫂子,我把五个孩子给你领来了,看,他们都长大成人了,等会懂弟给你一个一个的说(我念祭文),再不要那么节俭了,有钱了好好花去,别再亏欠自己了……”
王君,1976年5月出生,甘肃静宁人,2000年毕业于庆阳师专中文系,任教于陇西县菜子中学,从事语文教学,喜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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