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刮沟

秋收过后，麦子种了，蚕豆点了，油菜也栽了，刮沟的时机也该到了。刮沟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关于“竭泽而渔”的最现实最直观的演示。到哪儿刮沟呢？那些荒田漕子、騃沟头子，偏僻而安静，自是鱼儿越冬的好地方，当然也是刮沟最理想的场所了。

庄稼人结伴而行，到芦荡去，到沟渠去，到垛田去，带着铁锹、舀子、趟网、提罾、捞海等工具，如果天太冷了，还会带上下水的皮衣。他们先看看地形，水域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费时费力，太小了又存不住鱼；再估估鱼情，这绝对凭的是经验和感觉，有鱼没鱼一看便知。一帮人随意挖上几锹土，三下两下就打好了坝头。那被围着的鱼儿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这时，刮沟正式开始了。大伙儿甩开膀子，拉开架势，轮番上阵，浆斗水瓢一齐上，只为要把沟塘里的水赶快舀尽。

水刚退了一半，就有性急的忙着操起趟网，常会惹得同伴们一阵斥责，反正在塘里，飞不掉的，慌什么哩。孩子们也来凑热闹，趁机抢过大人手中的渔具，大模大样地舞弄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大人们只是宽厚地笑笑，并不说什么，依稀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甚而露出赞许的神情。

水快退尽的时候，只留几个男人继续舀水；女人们则会卷起裤管，先把螺蛳河蚌捡了。刚下水的片刻，她们会哇的大叫一声，冷啊——有点夸张，有点矫情，男人们自会哄笑起来。等看到鱼儿在塘里“扑哧扑哧”乱窜时，女人们又会手忙脚乱地拎着提罾，挥着捞海，那冷的感觉没有了，只有满塘的惊呼声、欢笑声，还有懊悔声。

塘底快露出来了，男人们也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捕鱼的行列中去了。虽说兴奋着，但他们手中的活计是那种有板有眼的娴熟，一网趟过去，一网抄起来，女人就只有做下手拣拾鱼虾的份了。不知是谁又嗷嗷叫起来，一副痛苦状，不用说，准是被老菱或是昂刺鱼戳着了。

等到塘里的鱼捕得差不多了，大伙儿就会徒手捉鱼。你别看好像没什么鱼了，其实好戏还在后头呢。那刚刚踩过的脚印塘里，用手摸一下，说不定就藏着晕头的鲫鱼呢；那一摊淤泥还能有啥，用脚搅一下，狡猾的黑鱼窜出来了；那河沿上散布的洞穴，用锹挖一下，大黄鳝竟然躲在里面，有时还有螃蟹……

刮沟所获，杂得很，几乎什么鱼都有。他们会把稍大点的鱼分了，剩下的杂鱼则用来“碰头”。把那罗汉儿、鳑鲏儿、鲇鱼、虎头鲨、昂刺鱼、小黑鱼，还有沼虾、螃蟹……一锅煮了，其味鲜美无比。这还有个很雅的名字，叫“烩水族”。记不清是哪本古籍里有此记载了，《随园食单》《闲情偶寄》，还是《山家清供》？当然，庄稼人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只是找个乐子。你看，盛上满满一大盆“烩水族”，那是自己捕的；倒上满满一大碗“大麦烧”，这是家里酿的；还有什么样的生活能与之相比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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