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七):突来的山水
本文作者:谢江
邻村水库决堤毁坝,
滔滔洪水如脱缰野马,
奔腾咆哮着流向村子。
下乡插队六年了,一起从北京来的十一人就剩下我和春来两个“出身”(那时对黑五类子女的简称)还在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1974年遇到下乡以来最热的夏天,雷阵雨还特别多。记得那天是大晴天,万里无云,吃过午饭大家都在歇晌。该起晌了,有的人都准备下地干活了。突然地底下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是人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村里的人震惊了。
“这是甚响动?吓死个人啦!”全村人都从屋里跑出来看。响声越来越大,全村乱成一团。“快跑哇,山水下来了!”北营子村的二圪蛋边跑边喊。
脚下的大地颤抖开了,轰隆轰隆的声音大得面对面听不到说话声。
不知谁那么有头脑带头开始往山坡上爬。山坡上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往大北沟方向望着。大北沟是一条河槽,弯弯曲曲直通二号地苏木,有几十公里。
我和春来也跑到房后的山坡上,夹杂在人群中。
内蒙雨水少,但山水每年要发生几次,春末的消雪水、夏天的暴雨都要引发规模不大的山洪,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山水。
有时候局部地区暴雨很大,山水自然也大,不过持续时间都不长,从没有造成像南方洪水那么大的损失。
山水的响动越来越大,大地颤动得人都要站不住了。
大北沟拐弯处出现一堵黑墙有一房高,比马跑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跟前了,洪水的咆哮声淹没了女人孩子的哭声。
河槽水涨得飞快,河槽中有一根很粗的电线杆,阻挡了洪水,形成一个水柱,高耸入云。
为了改变山水的流向,保护西营子村,靠近西营子村一边用石头垒的几个石牛被山水吞没了,瞬间山水爬上石堤,冲进西营子村。
知青的房盖在河槽不远处,首当其冲,五间土坯房被山水包围了。山水撞到后山墙飞快上涨,瞬间淹没了房子,由于房子的阻挡山水形成一个洪峰,起码有三层楼房高。不过半分钟,洪峰突然没了,知青屋再露出来时,就剩西边的两间。
洪水分开两叉,主流沿着河槽往苏勒图方向咆哮而去。支流进村进入到每家每户,低洼处的几家房子山水已经淹没锅台。大概有三个小时,山水开始缓慢地退了,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嚎叫盖过了山水声。
不知何时我和春来分散了,一伙人往西跑去。有人高喊:“嘿!肖侉子,不行,快不要去!快回来!”原来村里的五保户老刘二没出屋,被洪水困在屋里了。春来冲进齐腰深的洪水,冲进老刘二的房里,背起刘二淌着山水往山坡爬。在众人帮忙下,刘二得救了。
洪水退了,各家都忙着清淤,收拾院子。第二天才知道是二号地公社学大寨建的小水库崩了,我们村受了无妄之灾。
过后,旗里、盟里也来了慰问团,春来抗洪救人的事迹也传遍中旗。
经过山水的考验,土坯房真的非常结实。剩下的两间知青屋还能住,需要好好地维修。我和春来在乡亲们帮助下和泥抹墙,用了五天时间收拾好了知青屋。
村里的井也淹了,水浑得没法喝,旗里派来打井队帮助洗井。
前前后后一个来月村里人家才恢复正常生活。
旗里、盟里给各家各户送来为数不多的救济款,知青是重灾户分到一百元。收拾停当,叫上那几个帮忙的乡亲喝酒庆祝搬“新家”。
“一个蛤蟆一张嘴呀,两只眼睛四条腿啊,扑通扑通跳下水啊,跳下水啊谁划谁啊……喝酒,喝!喝!”
划拳声、醉酒的吆喝声响彻云霄,一切苦脑抛到九霄云外,被山水欺负的人们又坚强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