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旗人在东京（一）：过年
本文作者：张贺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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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察右中旗人的故事》这个公众号是2017年我妈推荐给我的，因为手机里的公众号太多，每天都在更新，所以加了以后很长时间放在那里没有仔细去看过。直到有一天，公众号里跳出了一篇名为《吉黍》的文章，我的脑子在瞬间飞快地转动着……吉黍？是那个光着膀子，袒露着胸膛，头发蓬松，满身污垢的壮汉吗？是那个永远一个人目空一切、大摇大摆地游荡在中旗大街小巷上的乞丐吗？于是一气把文章看完，文中生动朴实的文字一下子将我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把这个公众号的文章全部看了个遍，那一句句质朴亲切的话语，那一个个打动心弦的字眼，时而让我忍俊不禁，时而让我潸然泪下。这一篇篇文章，俨然让我穿梭于家乡历史文化的长河之中，去重温家乡的风土人情，去体味父辈们的苦辣酸甜，去了解我所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
时间真的如白驹过隙，一晃眼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间家乡从一个平常小镇，以惊人的中国速度发展成了一个高楼林立、四通八达的小型城市，而我也从一个十八九岁的青春少年变成了而立之人。时代在变，生活的环境在变，但远离故乡的游子们内心深处的那种对故乡的眷恋却从没有改变，反而在不断地加深。公众号里的作者有一些是我很熟悉的，甚至有些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们在这个平台敞开心扉，追忆往事，歌颂生活，唏嘘时光如梭，岁月如斯……在我的眼中他们是我最为熟悉的长者，最为普通的中旗老乡中的一员，他们用平实无华的文字，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展现着故乡的文化，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真诚平等而富有新时代朝气的平台，我应该为这个属于中旗人自己的平台做点什么。思前想后，唯有写点什么与大家分享，才能应这个平台的景色了。
回忆往事？还是算了吧，一则自己不是什么名人，二则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八零后，短短三十余载，一半还在国外度过，能有多少刻骨铭心的往事。赞美家乡吧？也算了吧，自己离开家乡快十五年了，飞速发展的中旗，让我每次回去都有点找不到北，赞美家乡还是留给与家乡一起成长的更加熟悉她的朋友们吧……我突然想起每次回家探亲的时候，我舅舅都要问起的一句话：“听说中国和日本因为钓鱼岛要打仗？”而我每次都会不假思索地回一句：“没有啊，这都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然后是两个人尴尬的一笑……是啊，何不和大家聊聊日本呢？何不和大家聊聊这个令所有中国人都恨之入骨的、一水之隔的、我学习生活了快十五年的日本呢？是应该聊一聊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对于北京、上海这些中国大都市的人们来说可能不是那么陌生，而对于我们中旗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绝对陌生的。中国人都应该是恨日本人的，恨过去小日本的残暴，于是也恨现在的日本人，但你要是问他现在的日本人也残暴吗？可能没有多少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大家所了解的日本人，貌似除了那些抗日神剧，其他的途径还真的不多。当然，还有一些人貌似很不屑去了解它。既然大家都恨它，那什么才是解决这个恨的方法呢？我想无外乎两点，那就是了解它，超越它。一个国家要超越另一个国家，这个是个国家层面的课题，但要了解它却是我们每个人的个人问题。这个话说得有点大，我们是小老百姓，还是说点现实的。在此，我决定把我的所见所闻所想写点出来与大家分享，希望为大家了解日本能有所帮助，至少在不久的将来，大家来日本旅游的时候，会多少想起我说过的话，看到一个景点会对它有一个简单的了解。
突然想说句玩笑话，因为仇恨很容易冲昏头脑，而人又容易恶其余胥，万一大家把对日本人的仇恨转嫁到我的头上，那我岂不是成了现实版的汉奸？但转念一想，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信息时代，大家的观念和想法也在飞速地成长，视野在不断地扩大，文化大革命样的灾难应该不会重演，我也只不过是几十万旅日华侨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多虑了，多虑了……
过 年
农历己亥猪年的春节正在红红火火地进行着，为了应景，我的第一篇文章以“过年”为主题，和大家唠唠中旗的过年和日本的过年有什么区别，也唠唠包括我在内的中国人在日本是如何过年的，希望能成为大家过年闲暇之时把玩手机的一个定格。在日本一共大约有近72万人之多的中国人，主要集中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等这几座大型城市。对于在日本的中国人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来求学的，一类是在这里上班生活的。在日本的中国人从某个角度来说很幸福，因为他们可以过两个年，一个是日本的年，一个是中国的年。但也正是这两个年，悄然述说着离乡游子们的百味人生，苦辣酸甜。
日本把阳历一月份这一个月叫“正月”，日语就是“正月”二字，读法是しょうがつ，当然这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说法。日本政府规定，从阳历的12月31号开始，到1月3号，是国定假日，如果头尾遇到周六周日，大部分的公司都是连休，这样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八九天的假期。日本因为没有元宵节，所以基本上从12月31号开始，到一月3号为止，这四天是日本人传统意义上的正月，也就是我们说的过年。为了这个年，日本人也和我们一样，基本是从12月13号开始提前半个月就陆续开始忙活了，屋内屋外陆续打扫干净，该扔的扔，该买的买，都是为了迎接崭新的一年的到来。对于日本人极为重要的一个事情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张罗了，就是给亲朋好友准备贺年卡，卡片是日本邮局发行的，一枚62日元（3.7元人民币），上面有专门的编号，第二年的1月20日会进行抽奖，分别有一、二、三等奖，中奖的在开奖的第二天到7月22日这整整半年间，可以到就近的邮局去兑奖。
寄贺年卡这个事情，最早是在相距比较远的亲朋好友间进行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不知不觉成了日本人情社会的一个重要社交活动了，不管远近都要给，如果不给的话，往往就代表友谊的小船出了问题。以前老一辈的都是用毛笔将自己的祝愿一笔一划地写上去，最后还要盖上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印章，显得古朴而正式。如今随着印刷业的发展，以及寄送量的增加，大部分的祝愿用语都用电脑设定好的固定格式所代替了，但尽管这样，为了体现情深意真，在贺年卡的某个部位，至少有一句祝愿辞是自己亲自书写的，然后郑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以体现寄送人对对方的珍重。而贺年卡必须在年底的28号之前寄达到对方的手中，于是邮局成为全日本最忙的单位，大街小巷都能看到邮递员小红摩托的身影。在正月拆看贺年卡，也是日本正月里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了，薄薄的一张卡片，寥寥数语，不只是年关将近的人情世故的体现，更是社会文化延续不断发展的一个缩影。
日本贺年卡封面（图片来源于网络）
从12月27号开始，随着各个公司单位的陆续放假，日本版的“春运”也拉开了帷幕，和在中国一样，飞机、新干线、一般电车、大巴、私家车，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开足了马力，如果票订晚了，就极有可能不能舒服地回家了。到了12月31日，也就是我们的大年三十除夕，日本叫“大晦日（おおみそか）”，该回家过年的人们都已经陆续到家了，各大超市人头涌动，与我们中旗腊月的菜市场绝无两样，都像是不要钱似的，推车上堆成了山，大包小包地拉回家，为的就是一件事——吃吃喝喝过大年！日本人在大年三十这一天，有几件事是必须要做的，一是摆放门松，二是挂注连绳，三是供镜饼，四是在晚上吃跨年荞麦面（具体寓意大家可以问度娘）。
门松
注连绳
饼镜
跨年荞麦面
放在我们中旗的话，就是贴春联，挂红灯，供财神，吃饺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打开电视，一年一度的“红白歌会”，犹如中国的春晚如期而至（今年是第69届），这一年里日本歌唱界的新人、老人聚集在一起，男的组成白队，女的组成红队，红白交替，一曲一曲直到午夜12点新年的钟声敲响。日本新年敲钟是很玄乎的，一定要敲足108下才可以，于是12点刚过，日本列岛从南到北，钟声大作，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各个寺院的上空，辞旧迎新是此刻这个国家唯一的主题。
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日本人接下来必做的一件事情叫“初旨”，就是在新年伊始去参拜神仙，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1月7号左右，日本的各大神社、寺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聚满了前来祭拜祖先，祈求平安的人们，大家都身着崭新的衣服，双手合十，低头鞠躬，心里想着未圆满的事情，拜托神灵能多多护佑。对于祭拜祖先、神佛的心情，我想日本人和中旗人应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过了12点，老一辈的日本人也是讲究守岁的，一夜不眠，而现在的年轻一辈也和我们一样，早早就钻到被窝里睡觉去了。
初旨·浅草寺
初旨·浅草寺
初旨·明治神宫·夜晚
初旨·明治神宫·白天
阳历1月1号，这一天日本人把它叫作“元旦（がんたん）”，当然我们也叫元旦，意思也是新年第一天，相当于我们的大年初一，这一天里晚辈给长辈拜年，长辈给小辈们压岁钱，日本人的家庭和我们父母一辈的情况差不多，一般人口比较多，兄弟姐妹加上下面的孩子们都齐聚父母家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人声鼎沸，其乐融融，是这一年里最为放松快乐的日子。1月2号对于一般人来说仍然是聚会为主，1号和家人聚会，2号是和朋友同学聚会的日子，也是喝酒吃饭，年轻人们会去唱歌，打台球、保龄球等。但对于从事农业、渔业和商业等的人来说，这一天要祭拜各个行业的神明老大了，种地的要祭拜他们的土地爷，打渔的要祭拜他们的船神、海神，做生意的要祭拜他们的财神。这也预示着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工作挣钱才是正事，很多店铺和公司把这一天当作开工第一天。这一天里听到最多的恐怕就是“新年好，去年承蒙关照，万分感谢，今年也请继续多多关照”这样的客套话，日语里有些客套话是非常固定的，以至于说的多了就完全成了毫无感情在内的形式用语，大家说完听完就过去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感谢，新年了会不会关照，貌似已不太重要了，换我们中旗话就是：过过面子就行了。一转眼到了1月3号，吃喝玩乐了好几天，4号又要开始正式上班了，所以这一天基本都是呆在家休息休息，在异地上班的人们在这一天也开始返城了，喧嚣的正月基本上算是画上了句号。
日本从唐朝开始全方位地学习中国，中国的文化可以说是影响到了日本的方方面面，农历新年这个中国的传统佳节，在日本也是存在了数百上千年，直到一百多年前的明治维新开始，准确地说是从1852年才正式改了历法，从此日本人开始把1月1号作为国定新年。日期虽然变了，但一些旧时的习俗却依然完好地保留着，同时也添加了一些新的习俗，更加丰富了日本新年正月的内容。保留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添加新的文化进行充实，这一点是日本这个民族的优秀品质，这也是日本这个国家数百年来跌倒再爬起来的根本原因。
流水账一样简单地记述了一下日本的过年，因为篇幅的关系，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习俗我就暂且省略了，是不是感觉日本人的过年和我们非常相似呢？希望能让大家对日本过年有一个简单的了解。但作为一个外国人来说，在这里待再长的时间，也不能真正地理解日本人过年时的心境，因为我的根不在这里，我只是这里的过客！
文中未标注来源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84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大滩乡大滩村，1997年移住科布尔镇，2003年察右中旗一中毕业，2005年赴日留学。现居日本东京，从事艺术品拍卖、文物鉴定工作。
【本期幕后】
策划：安强
编辑：楚楚
校对：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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