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故乡,快乐的银行:一个60后关于童年的温暖记忆
本文作者:润仙子
我的故乡是察右中旗布连河公社辖属的一个村庄,它的四面被丘陵环绕着,它有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红土圪塔。一条自南而北流淌的河将它分割成三个小村子,河东的一半叫“红大村”,河西的一半又被一条东西向的沟渠自然分成两半,我住的一半叫后河,另一半叫前河。我就是出生在后河小屋的土炕上。
作者出生的老屋
初中毕业之前,我几乎没有走出过红土圪塔。考上高中后举家搬迁,外地求学,异乡工作,近40年里回乡的次数极少,可心却一遍遍飞回遥远的故乡,常常梦见红土圪塔的家。每次和母亲说起梦境,总会得到相同的答案“人出生时的衣包(学名胎盘)落在哪儿,她的魂儿就在哪儿。”想来该是有一定道理的,要不怎能叫魂牵梦绕故乡情呢?我的全部童年时光都是在故乡度过的,每每回忆起童年,都是满满的幸福。在奔六的路上猛然发现,遥远的故乡原来竟是我一生快乐的银行!感谢“察右中旗人的故事”这个平台,让我有机会输入春夏秋冬的密码,从我的快乐银行里提取童年的欢愉分享给我的同龄人……
春天里的童年
在小孩子眼里,春天恐怕是最值得期待的季节。正月十五一过,我们就可以撕下贴得不是很牢的对联做“风车车”了。轻轻用手搓摩,细土慢慢随风散去,对联渐渐松动与土墙体分离,成功揭下整条对联带回家,量好尺寸,巧妙设计,剪成椭圆状,再对折起来,一正一反,糊在一条事先削好的、中间钻了眼儿的、薄薄的木片上,待干透后,再沿半圆形的边,剪出锯齿状,用一颗大约一寸多长的铁钉将风车头固定在一根长长的木棍上,一架简易的风车车就制成了。举着它,迎风跑,车头就会迅速旋转起来,霎时转成一个大大的圆。设计风车头时把有墨迹的部分放在中间,风车车旋转起来就仿佛红色的圆圈中套着黑色的圆圈在飞转。父母也会面授天机,教我们在风车车上贴几个彩纸纸剪出来的小圆点,转起来色彩缤纷,炫目耀眼,十分梦幻!
大概是从三月底到五月初,沙尘暴会像位不受欢迎的常客一样,时时光顾。黄沙漫漫,铺天盖地,有时候大白天屋里需要点灯,严重时,还会停学。不过,可以因为它的肆虐而不用上学,对小孩子来说倒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情。躲在家里,兄弟姐妹一齐动手做“风镜”:用结实的牛皮纸折叠好风镜,再在两个方形的“眼眶”上剪出“眼睛”,想方设法找到大小相等的碎玻璃,夹在夹层中,用浆糊固定好,风镜就制成了,戴着出门还真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挡住弥漫的扬沙。只是走路需十分小心,否则很容易因颠簸而使“镜片”脱落。在风沙不大的日子里,放学回去,书包一倒立,书本文具稀里哗啦地洒落在炕上,提起空书包,约上小朋友,到农田里跟在春耕的牛具后面捡“干山药”。
犁地(图片来自网络)
只要有一颗被犁出来,大家都会一窝蜂上去抢。我们一趟趟跟着犁牛走,尘土飞扬,双眼眯缝,满嘴的尘土味,牙碜到不敢轻易咀嚼,有时嘴角能积淀下两滴黄泥丸儿,完全是灰头土脸的模样。为了捡到更多的“干山药”我们不辞辛苦,几乎和大人一同收工,回到家把捡来的“干山药”洗洗隔水蒸熟,干硬、劲道、有嚼头,味道也是独有的大地的气息!除了吃这种“干山药”,我们还会在冬天里把山药蛋、胡萝卜煮熟剥了皮冻在外面,等春天解冻后,它们就会自然风干。山药大概是因为纤维比较粗,经过冰冻后,内部结构更加酥松,风干后里面会钻进细细的土,吃时需要轻轻敲打,让细土散落尽,否则牙碜。想大快朵颐胡萝卜干,就要有“一日看三回”的热情,才能及时发现它水分蒸发得恰到好处,我们一般是不会错过吃它的最佳时机的。这些“零食”那股特有的土腥味,是一生的记忆。当布谷催春、草长莺飞时,我们会去野外直接挖食“狼婆儿”、“辣麻麻”等野草,有时候太贪吃,或不小心吃到有毒的,就会过敏而嘴唇肿得厚厚的。但是我们非常淡定,绝不会因之大惊小怪,不去理会它,过一两天自然会消肿。在这样拣拣挖挖中,日子滑到可以吃“榆钱儿”的时候了,骑在大榆树上,一把一把地捋下“榆钱儿”,直接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至今回味起来,仿佛满嘴清香!
夏天里的童年
夏天是孩子的天堂,可玩的东西最多。属于我们的“农活儿”就是给自家养的兔子和猪剜草。我们欣然接受这样的任务,没有哪家的孩子觉得这是负担。放学后从窗户钻进屋里偷一个杂面馒头,三五结伴,挎着箩筐,边走边吃,直奔河滩地头,那里野菜杂草遍地都是,苦菜、沙蓬、河篦梳,灰菜、粘蓬、碱葱葱,打碗碗(牵牛花)、棝棝英(车前子)……十几分钟就可以剜满一箩筐。
剜菜(图片来自网络)
接下来就是“纯玩儿”,骑在大树上唱“共大花开”的歌,学葛存壮扮演的教授讲“马尾巴的功能”,好玩极了。剜草回来,又相约出去,月夜下,捉迷藏、割狼尾巴巴(应该是现在孩子们叫“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抬轿子、拍店门等五花八门的游戏。几乎大半个村子里的孩子,十几个,按性别、年龄、趣味相投与否,自然分成几伙,互不干扰各玩各的,喧嚣纷繁,直到各家大人陆续喊自家小孩回家吃饭,夜幕下的村庄才慢慢变得宁静安详。我每次玩得忘情而晚归,担心回家挨骂时,就在回家的路上快速编着晚归的理由,有时候也会讲当天遇到的新鲜事情,而且暗示自己一定要在一进家门就抢先说出,以便转移大人们的注意力而幸免挨骂,内心得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成功!现在想想,一个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哪里逃得过大人的法眼!你听来的所谓“新闻”,恐怕在他们那里已经是“旧闻”了。只是父母因为在吃饭的当口,不忍心把孩子骂得心情郁闷进食罢了,亦或他们觉得晚归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想来,小时候真是太自以为是,太自作聪明啦!童年时,有一个情节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记得我每次晚上和小朋友分手独自回家时,总会狂跑,而且在快到我家的拐弯处,将右手中指放在嘴里狠狠咬到痛,然后再使劲甩三下,旋即将右手拳头握得紧紧的,疾步院子里,停下来调匀呼吸,才敢推开家门。内心觉得唯有这样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才可以避免小鬼儿跟我到家。这是至今属于我个人的秘密!当初是怎么开始第一次的?为什么那么做?是谁教给的?听小朋友们讲过什么关于鬼的故事吗?还是自己想象力超强,想出来的?想想都觉得好笑。
在边学边玩中,漫长的暑假来临了。我们除了完成每天割两筐兔草、猪草的任务外,多余的精力,一方面继续割草,卖给供销社,赚取零花钱;另一方面就是专业地玩耍了。玩得最多的就是“演戏”和“过家家”。当时全国上下正掀起齐唱“革命样板戏”的热潮,我们小孩子也学着演这些戏。分角色演《红色娘子军》、《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的片段,有模有样地说台词。
样板戏《红灯记》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在这样的游戏中,我往往充当导演的角色,像吴琼花、阿庆嫂、李铁梅、小常宝等正面人物和主角儿,我一般都会留给自己来演。记得有一次分配角色时,我的本家四姑姑(大人们叫她“四猴儿”,和我同龄)坚决不演胡传奎这一反面人物,她有点大舌头,平时说话吐字不清,着急生气时就更加含混不清,呜里哇啦,一直在喊“瓦们不当胡惭愧,瓦们要当阿情嫂!”
样板戏《沙家浜》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逗得我们大笑不止,我最后还是坚持要求她演这一角色,否则只能出局。为了演出逼真的效果,我从家里拿一些刷墙用的红土粉,偷上大人们在冬季用来搽手的凡士林,混合调匀做颜料为她们“打脸子”,再将细细的木棍点燃,烧一会儿,熄灭,降温,给“演员们”画上浓浓的粗眉,戏就可以开演了。玩过家家其实是相伴童年四季的,只是春夏秋三季,阵地可以挪到户外,就更有趣了。小朋友们先分组、划地盘;然后在地上将沙土聚拢,围成一个个家;就地取材,找来破碎的瓦片做餐具;和泥当面,做各种款的面点;采来野菜、野花、小草当各种菜肴。各家到“开饭”时,会打发自己的“孩子”给“左邻右舍”送饭,礼尚往来,互赠礼物,“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秋天里的童年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大人们十分繁忙,小孩子也不能再尽情地玩耍,在农田里收割不了庄稼,就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割麦(图片来自网络)
在家里是负责晚饭——熬好一锅“莜面糊糊”,在地里是拔草搂草捡山药蛋儿。拔草是为羊们储备过冬食物的,需要草足够老,才能晒得出分量从而保证质量。拔羊草也要掌握最佳时机,前后也就集中在二十几天里。各家都在养羊,资源是有限的,有好草源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村庄里上演着夺草大战!大人们是在收割庄稼之余,牺牲休息时间,起早贪黑拔草,我们小孩子几乎专职拔草了。母亲在公社卫生院上班,白天无法脱身,只能起个大早带着我去拔草。母女俩摸黑悄悄爬起来,腰里系一根绳子,大步流星直奔南坡的麦田。由于起得太早,以致我们刚开始拔草时根本看不清它是沙蓬还是粘蓬,只有手触碰到才能断定。沙蓬带刺儿,很扎手,但由于它有很多果实,更有营养,所以我们会忍着痛、开心地拔起,扎得手上全是红疹子。我和母亲的动作极麻利,我们骑在麦陇上,哗哗哗……不停地往返于麦地和地头间放草的地方,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只是偶尔母女俩走得靠近时,能听到彼此粗粗的喘气声,我们像抢似的,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可以拔高高的一大堆。然后快速打掐子,一大掐子、一大掐子地往起堆,母亲教我把最大株的挑出来,分放在底层和顶端,防止小株的漏捆,而且捆扎出的草背包也好看。最多四五分钟,我们就捆扎成一大一小两个长方形的草背包,选一个较高的地方,上一个双肩扣,人躺在草背包里,使劲向后一仰,双脚用力点地,借着这股力量就把草背包背起来了,如果从后面看,根本认不出背草者为何许人也,因为你只能看到两条小腿。母女俩迎着朝阳,掂着呼啦啦的草背包,从南坡上走下来,看着村里各家次第升起的袅袅炊烟,特别有成就感!连草背包顶端的几株忽闪忽闪的大草,也像是在向村民们招手炫耀似的。是啊,在绝大多数人刚刚睡醒时,我和母亲已经满载而归了!这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满足感,不是亲历的人,是断然感觉不到的,或者是懒汉也绝对不能理解的。我的记忆中,我们村的同龄小朋友中,我和英英是最勤快的。在拔草的高峰时,我一天从早到晚可以往家里背五个草背包,除了凌晨的那一包是和母亲一起去的,剩下的几乎都是和英英结伴而行的。离家近的一些地方的草早早就被人们拔光了,我们俩会走很远的路,去西北面的大石蛋壕,东南方的枳机壕和东山壕。路远,来回在路上就会耗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尤其在背着草包时,走起来就显得很吃力,一路要歇好多次。等莜麦开镰后,我们就开始卷入搂草大战,家家都有三四个大小不一的耙子,有竹制的、有钢丝制的,把绳子盘在耙子上,将耙子扛在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割过的莜麦地,右手握紧耙柄顶端,左手使劲按住耙柄中部,拉着耙子,一趟趟在田间游走,直到搂得足够一个背包时才肯罢手。
搂草(图片来自网络)
当树叶开始脱落时,我们又搂树叶了;到了起山药时,我们还会捡裸露的山药蛋儿,尤其是一夜秋雨后的早晨,去前天刚刚起过山药还没来得及犁的地里捡,那是最有收获的。雨浇出许多埋在土里的山药蛋儿,能捡到你手软!我和英英挎着小箩筐,一趟趟往家里送,非常开心,觉得为家做了大贡献似的。
孩子就是孩子,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可入口的农作物,辜负了大自然的馈赠。偷摘豌豆角,拣老的煮熟吃,拣嫩的剥出豆粒儿直接入口吃。奢侈的吃法是,剥出比较嫩的豆粒儿,连皮也剥离出来,一同放在碗里,舀半碗清水,加一小勺白糖化开,浸泡半个多小时,绿油油的豆,脆生生的皮,非常爽口!捞着吃完豆粒儿和脆皮,端起碗,一口气把糖水喝下,才算心满意足了。(下图是我为找儿时记忆在超市买来豌豆角拍的图片)
我们还会利用拔草的机会,把沉甸甸的小麦穗儿悄悄夹带在草背包里,回家放在灶膛里烧着吃,麦芒烧尽麦穗儿焦黄时取出,凉一凉,一次取三五个放在手里来回揉搓,吹掉草壳,麦粒儿焦黄中泛着浅绿,粒粒饱满,非常诱人,仰起头,全部倒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香气直入五脏六腑!我们还偷偷潜入集体的菜园子里拔胡萝卜、蔓菁,常常会被看田人发现,追得满河滩乱跑。有时候我会光明正大走向菜园子,编谎话明着要胡萝卜和蔓菁。这时打出的幌子一般都是说两个小妹妹哭闹,想吃,没办法。只不过对韩大爷说是小妹哭闹,对王大爷说是大妹哭闹,反正记忆中,每次都能要得到。当然,也不能白搭妹妹们的名,我会把要来的胡萝卜蔓菁藏在箩筐里,埋在猪草下,带回家和大家一起享用。现在想想,当时并不是我的“骗术”高明,而是看田人原本就和我家私交不错,所以我才能得手。等到收割豌豆时,我们会躲过看场面人的耳目,各自偷偷夹带一些,跑到老远处,然后点火烧豆子,火苗上窜,豆子噼里啪啦作响,烧得差不多时,用脚踩灭余火,大家呼啦一下围拢过来,蹲在那里快速翻拣剥食,全然顾不得嬉戏打闹,也不怕烫手,尽量多抢多吃。起山药时,我们会跟着大人们在大集体的饲养院吃煮山药蛋。我还经常在家鼓捣着吃,趁着给猪焖一大锅锹头铲烂的小山药时,我会在最上面放十几个精心挑出来的、皮涩涩的、大小匀匀的、黄黄的山药蛋儿同煮。每次掀开锅盖儿看到那十几个开花变裂的山药蛋儿就兴奋!拣出来,一掰两半儿,挤出瓤儿,拌上盐,淋点儿胡麻油,香得很。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话,我会用小擀面杖捣啊捣做成了粘性很强的山药筋筋,沾上吃莜面的盐汤,美美地享用。收获大葱时,我们又多了一种“零食”,拣柔软的、绿绿的葱叶灌入炒面(注:用莜面炒熟的干面粉),捏在手里,一截一截咬下,干爽、微辣,是别有风味的“小吃”呢!
冬天里的童年
数九寒天时节,寒风凛冽,呵气凝霜,滴水成冰。故乡的那条河,在我童年的时候,水量还是蛮大的。每到冬天,那可是我们天然的溜冰场。在冰上,我们基本就三种玩法:一是滑冰车,二是结伴滑冰,三是个人滑翔。坐在自制的旧木冰车上,用铁棍做的划桨用力向冰面砸,借着这股外力,冰车就会嗖地一下滑出很远,人坐在车上,骄傲自豪,神气十足,有的小朋友的冰车还可以载人,属豪华型冰车。结伴滑冰的往往三五个小朋友一队,带头的是年龄较大的孩子,后面跟一串儿小不点,依次抓紧前一位的后衣襟,蹲下身子,开滑!大多数因为滑行中有人失去平衡,而集体摔得簇拥一处。个人滑翔在我看来最为有趣,我们给这样的玩法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打侧滑儿”,事先看好滑行路线,奋力一起,侧着身子,双腿一前一后,自然分开,人就在冰面上开溜了,掌握好平衡还可以伸展双臂,尽情体验飞的感觉,还可以随时或蹲或站,随意变换姿势。几乎一村子的孩子都来玩儿,冰面上总是冰车相撞,人仰车翻,滑冰的也摔得东倒西歪,年龄小的摔倒还会哭鼻子,笑声、叫声、哭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溜冰(图片来自网络)
除了玩儿冰,我们还会吃冰。到河的上游找块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地方,用尖尖的石块或划桨,使劲儿砸,大家轮流替换,你砸累了我上,谁都不遗余力,边砸边从飞溅四处的冰块中找到自己中意的几块,放在嘴里,嘎嘣脆地咬着,嘴里被冰块激到麻木,刺到满嘴都有痛感,舌头都是木木的,太冰凉了!太刺激了!即使不到河滩,我们也能找到可吃的冰块,有时去井沿上找,有时是在自家的大水缸里找。父亲一大早挑水回来,我会守在水缸边,看着父亲把水桶里的水倒进大缸里,白白净净、大小不一的冰疙瘩,随意地漂浮在水面,任凭我们捞取。
吃冰,对我们而言,仅仅是不足挂齿的“小吃”,我们真正花样翻新的“大吃”是在室内开发的。家里取暖的火炉,就是我们的“烤箱”!信手拈来家里的食材,就能变换出美味可口的“零食”。最奢侈的一种吃法是,花一角钱买至少八块水果糖,将糖块放在一个窄窄的木条(我曾用过家里量布用的尺子,因为烤糊它而差点挨打)放在火炉下面,就近火,慢慢烤,直到看见糖块渐渐融化,立即取出,稍凉后,用筷子挑着其中的一点无限拉长,糖稀变硬,一丝丝,一节节,放在嘴里,慢慢含化,砸吧砸吧嘴,无限回味。最朴素的吃法就是将黑豆、豌豆、大豆等各种豆子放在炉盖上烤,噼里啪啦,几分钟就能烤好,豆子是秋天才打下的,新鲜、美味,那是一种成年以后再没有尝过的味道。我们也会创造性地利用炉身,在它上面贴满切得薄薄的土豆片、胡萝卜片;还会在炉膛里塞满土豆,足够幸运的话,可以翻出一个吃剩的馒头放在下面烤,掰开烤得焦黄焦黄的馒头,香气弥漫满屋。要想美美地享受这些烤制的食物,有一道关键性的技术就是火候的把握。烤制这些“素食”的乐趣,可以伴随我们整个冬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不断尝试、总结、积累丰富的烧烤经验。在冬天吃到最难忘的烧烤是一种“荤食”,而且一年只有杀猪宰羊那天才能吃到。我们围着待宰的猪羊,急切地等待屠夫将脾掏给我们,飞快跑回家用盐搓摩后,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废旧书纸一层层包好,用线绳绑紧一遍遍淋水,直到厚厚的纸全部浸湿,投到灶膛里烧烤。然后是一刻都不舍得离开地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见证它由大变小的全过程。当它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冒出烤肉的香气时就可以出炉了。哇,香气四溢,垂涎欲滴!你根本没有耐心等它自然降温,急切地在地上摔打几次,甩掉灰烬,兄妹几人便开始分享这难得的美味。
除了贪吃,我们也偶尔玩点儿高雅。每到极其严寒的三九天,或大雪纷飞时节,只能屈居于室内,几个要好的小朋友,围坐在热炕上,轮流讲故事。我的故事大部分来源于母亲大人讲的“古经”,还有自己看过的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直到我上大学读了中文系,在开设的外国文学课堂上才知道当初读的那本从小朋友家借来的书是《安徒生童话》!大家肚子里少有的点儿“存货”讲完,我们还会玩过家家,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临近腊月,我也会装模做样的学大人熏花样,剪窗花。虽然我的剪纸稚嫩粗糙,不会被母亲选来贴在窗户上,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创作欲望,拙作一幅幅诞生,捧着自己剪出的窗花,爱不释手。我还会把母亲剪得好的要一份留存,这些花样至今我都保留着,我曾经把它们带进女儿的童年,也带着它们举家南迁广州。每当翻出那些泛黄的、褪色的花样,就仿佛从时光隧道穿越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似的。(小狮子和三幅熏样儿是我的拙作)
作者的剪纸作品
作者母亲的剪纸作品
跟随作者四十多年夹花样的地理书(仅剩封底)
童年值得回忆的事情太多太多,打开记忆的闸门,那些趣事簇拥着往出冒,我没有办法在一篇文章里全部写尽。行笔至此猛然发现,几乎全部的记忆都与吃有关,这或许是60年代物质匮乏的特殊烙印,亦或是一个注定没有大出息的吃货的天性使然。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大自然的慷慨馈赠,让我们在一年四季都有可吃的,可玩的。感谢父母对我们的宽容与呵护,现在想想:钉冰车车时亲自动手帮我们做;粘风车车时为我们出谋划策;在我剪窗花时,浪费一叠叠的彩纸,从未听过指责;在我们烤土豆和胡萝卜时,亲自动手为我们切出薄薄的片来;我们招来一帮小伙伴儿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时,几乎从不挨骂……父母虽然是农民,不懂教育理论,但他们懂得爱护自己孩子的童心,能激发孩子的创造力,让我们率性而为,自由生长。感谢父母给我快乐的童年,让我有了一生的记忆。关于童年,应该成为每个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值得记忆和回味的美好时光,但现在的小孩似乎越来越没有自己的童年了。他们被父母逼迫着上各种兴趣班、文化课强化班,为的是不输在起跑线上。有些家长对孩子的教育理念倒是脱俗,强调孩子童年就该多玩,快乐第一。但一般来说都坚持不了多久,当某天在家长会上发现班里的小朋友“变态似地优秀着”,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只好无奈随大流,结果孩子一周的业余时间几乎被学习班占尽。想想我们这代生长在农村的人真是幸运,童年没有兴趣班,放学、周末、寒暑假里就是纯粹的玩儿!大自然就是我们最大的游乐场!春夏秋冬四季就是我们最好的兴趣班!我们的童年每一季都是新奇的!每一季都是快乐的!作为70后、80后甚至是90后如何给自己孩子真正意义上的快乐童年?作为迈入祖辈行列的60后,我们又如何带好孙辈?怎样才能做到既不落伍、不与子女在教育后代上发生冲突,又要让孙辈健康快乐成长?这恐怕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小编的话:本文作者乳名润仙子,1963年生人,15岁以前一直居住于内蒙古察右中旗布连河公社红土疙塔村,现任教于广东某高校。
出品 | 察右中旗人的故事
主 编 | 安 强 责 编 | 楚 楚
策 划 | 楚 楚 校 对 | 图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