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兄弟》出版于2013年，堪称是《咱们的行当：西西里黑手党史》的升级版。作者把黑手党的历史，还原到意大利的国家历史中，用更全面的视角，带你看懂黑手党的真实历史。本书作者约翰·迪基，伦敦大学学者，专攻意大利史，尤其是意大利黑手党历史的研究。2004年，他曾经出过一本书，叫《咱们的行当：西西里黑手党史》，对意大利的黑帮做了深入分析。而且作者的研究，还获得了意大利的官方认可。 2005年时，作者还获得了意大利总统颁发的荣誉勋章。
黑手党之所以出现在意大利，是因为这个国家长期动荡分裂，政府职能缺失。为了管理犯罪，政府和黑手党达成了合作。这个利用价值，让黑手党得以在意大利站稳脚跟。黑手党之所越来越强大，是因为意大利统一时，新政权根基不稳，需要进一步借他们来维持秩序。这让黑手党名正言顺的把势力渗透到各行各业，成为一个难以根除的社会顽疾。在二战前，黑手党再一次成为工具，只不过，这次是作为墨索里尼杀人立威的靶子。这场清扫行动，也是黑手党有史以来，遭受到的最严重的打击。说起意大利黑手党，你大概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这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犯罪组织之一。意大利历史上，曾经几次掀起过打击黑手党的斗争。但始终无法根除。那么，对于这么一个社会顽疾，我们不禁要问一句，它到底是怎么出现的？真实的意大利黑手党，到底是怎么出现、发展，并且一步步壮大的？第一种说法来自一个古老的传说。大概1000年前，在西班牙，有三个勇敢的骑士。其中一个的妹妹，被当地贵族强暴。于是，三人复仇，后来一路逃到了意大利。在这里，他们创建了一个专门替底层的穷苦百姓打抱不平的组织。这就是黑手党的前身。但是，根据作者的考证，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古老的传说。这个故事第一次出现，是在1897年的一次审判中，一个黑手党成员被捕，他现场随口编的。而且这个版本，还是被完善过的。当年的原始版本要荒唐得多，讲的是三个西班牙骑士在意大利玩牌赌钱，阴差阳错的创办了这个组织。这是第一种有关黑手党起源的说法。第二种说法听起来要更写实一些。它说的是，黑手党源自对侵略者的反抗。大概13世纪末，一个叫马菲亚的意大利姑娘被法国士兵强暴。这位姑娘的母亲非常悲伤，在全城奔走，高喊女儿的名字马菲亚。人们在这件事的感召下，成立了一个反抗法国侵略者的组织，就叫马菲亚。在意大利语里，这个词有两层意思，第一是美丽动人，第二是避难所。后来，意大利因为常年受到法国和奥地利的侵略，当地人为了生存，必须抱团，并且衍生出了以家族为组织形式的意大利黑手党。而黑手党，在意大利语里，就读作马菲亚。作者认为，虽然在今天看来，黑手党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但在历史上，它却是很多其他问题的解决方案。它既是麻烦本身，也是解决其他麻烦的办法。正是两重自相矛盾的属性，滋生了黑手党，并且让它不断壮大。在意大利，一共有三个大型犯罪组织。分别是，源自西西里的马菲亚，源自那不勒斯的卡莫拉，和源自卡拉布里亚的恩德朗盖塔。这些名字有点拗口，你不用记，听听就行。马菲亚前面说过，是美丽动人的意思。卡莫拉的意思是争吵，也有人把它解释成据理力争。恩德朗盖塔的意思是男子汉气概，当地人管他们叫痞爷，痞子的痞，爷们的爷。而我们今天所说的黑手党，原本只是特指马菲亚这一个组织。后来，因为这个翻译比较贴切，就被放大到整个意大利的犯罪组织。人们把这三个组织，都统称为黑手党。这三个组织虽然各有各的历史，但演化的路径其实差不多，了解其中一个，也就弄明白了另外两个。在这三个组织中，卡莫拉的历史相对长，留下的资料也最多，所以作者把它当成了主要的研究样本。意大利所在的亚平宁半岛，曾经是罗马帝国的所在地。自从公元467年，罗马帝国灭亡之后，这里就陷入了漫长的分裂状态，就像中国的战国七雄一样，分裂成了很多政权。再加上临近的法国、西班牙和奥地利长期滋扰，内忧外患，一刻都没有消停过。直到1860年，这些割据政权才统一，成为今天的意大利共和国。要知道，长期的动乱一定会阻碍经济发展，导致大范围的贫穷，而贫穷就逼得一些人为了生计铤而走险，去犯罪。而罪犯聚集的地方，就容易出现犯罪组织。那么，什么地方最容易让罪犯聚集在一起呢？答案很明显，监狱。监狱越大，能容纳的罪犯就越多。而当时最大的监狱，就在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卡莫拉，就诞生在那不勒斯的监狱里。有关卡莫拉的记录，来源于一名意大利统一派的爱国志士，叫凯斯特拉梅蒂诺公爵，因为政治立场不合，在19世纪60年代，凯公爵被关进了那不勒斯的监狱，并且见证了卡莫拉组织的种种行径。凯公爵把这些见闻写成了一本回忆录，叫《政治监狱》，这也是关于意大利黑帮组织，最早的文献之一。卡莫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监狱里的？这个问题已经无法追溯。凯公爵被关进去时，卡莫拉已经统治了监狱几百年。他们由一群最凶残的囚犯组成，就像监狱里的暴君国王，没有人敢违抗他们。说卡莫拉像暴君，不仅仅是个比喻，而是他们真的像统治国家一样治理监狱。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是税收。囚犯狱中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征税，说白了，就是保护费。根据凯公爵的记录，就连囚犯每餐吃的面包，卡莫拉都得掰走一块，作为保护费。囚犯甚至连睡觉的地方，都得从卡莫拉手里买。假如有人违抗，基本就可以等死了。卡莫拉的杀手无处不在，他们会趁对方上厕所、睡觉、吃饭的时候突然出现，割断对方的喉咙。卡莫拉组织有一句信条，叫“我们从跳蚤里炼金”。卡莫拉不光对外人狠，对自己人下手也不轻。他们有一个内部法庭，专门审判叛徒。每个月有一个固定的处决日，他们把叛徒带到厕所杀死，并且在厕所的墙上留下信息，写明这个人是谁，犯了什么禁忌。假如有人向政府求救，卡莫拉就会让他生不如死。除了实施暴政，卡莫拉也负责维持监狱的秩序。比如，有人因为一些财物发生冲突，他们会出来调停。当然，这么做的目的，还是为了“从跳蚤里炼金”。因为他们调停冲突的方式，就是没收冲突双方的财物。当时的意大利非常贫穷。警察薪水很低。于是，他们就和卡莫拉达成协议，卡莫拉压榨别人，然后分他们一杯羹。换句话说，卡莫拉是腐败警察的敛财工具。因为政权分裂，大量主张统一的爱国志士，被打上了政治犯的标签，关到监狱里。政府很想处决这些作对的家伙，但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怕激起民愤。怎么办？自己动手肯定不行，只有借助监狱里的卡莫拉组织干掉这些人。卡莫拉本来就臭名昭著，不介意再多一个罪名。所以，卡莫拉又成了政府的秘密杀手。真正让他们壮大的原因，还是国家太乱了。犯罪层出不穷，从小偷小摸，到杀人越货，政府根本管不过来。他们就琢磨，不如我直接和最凶恶的犯罪组织合作吧，用罪犯管罪犯。只要把卡莫拉搞定，下面的小喽啰就好办了。于是，政府就和卡莫拉私下达成了合作关系。换句话说，卡莫拉，这个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居然承担起了一部分治安职能。意大利长年分裂，动荡和贫穷滋生了大量的犯罪。这就让黑帮，这个社会顽疾，居然成了一系列特殊矛盾的解决方案。首先，当权者利用他们来铲除异己。其次，政府还利用黑帮来管理犯罪。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既然无法杜绝犯罪，我至少可以通过合作，让犯罪变得容易管理一点。大不了，等到局势稳定，可以再把黑帮一脚踢开。于是，以卡莫拉为代表的黑帮组织，就在政府的如意算盘里，扎下了根。1860年6月26日，意大利统一运动的将领加里波第率领的军队，已经打到了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主动宣告并入新政府。这意味着意大利距离统一，又近了一大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太平日子到来。就在前几天，城里的居民还分成支持那不勒斯独立的保皇派和支持意大利统一的爱国派。两伙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同时，在统一当天，原来的那不勒斯政府又颁布了特赦令，大量的罪犯从监狱里被放出来。而城里的小偷强盗，也早就跃跃欲试，准备在统一当天大显身手。换句话说，几乎每个人都认定，统一的那天，一定是那不勒斯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天。人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混乱的准备。街边的商贩早早打烊，居民家中门窗紧闭。就在统一当天，那不勒斯上台了一位新的内政部长，叫罗曼诺。他下达了一个指令，让所有警察停工。把治安工作，全权交给卡莫拉负责。是的，你没听错，他说的就是，让卡莫拉负责整个那不勒斯的治安。从前，卡莫拉只是和政府暗地交易，扮演黑道管理者的角色。但是从这天起，卡莫拉名正言顺的成了政府的人。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让全城的罪犯，在这一天安分守己。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卡莫拉。拜卡莫拉所赐，本该是那不勒斯最混乱的一天，就这么平安地度过了。罗曼诺也被描述成了英雄。当然，这个英雄的人设没维持几年就崩塌了，因为卡莫拉只收敛了几天，随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而且这回，警察已经彻底拿他们束手无策了。因为在意大利统一当天，卡莫拉虽然没有骚扰老百姓，但他们却顺手做了另一件事，就是烧掉了所有的警察局和警用物资。卡莫拉没了警察的牵制，势力进一步壮大。与此同时，意大利其他地方的黑帮组织，也采取了类似的策略。一边帮刚刚统一的新政府维护秩序，一边趁着新政权根基不稳，壮大自己的势力。那么，政府有没有试过，进一步收编黑帮，把他们彻底变成自己人呢？当然试过，但根本不管用。因为黑帮和警察虽然私下有合作，但他们打从心眼里，是非常憎恶警察的。他们只跟警察谈合作，至于帮派的事，从来都不让警察插手。直到今天，在黑手党的集会上，假如有人要提到警察，都得先说一大堆道歉的话。比如，他会先说，为了保护在座诸位，也为了维护我们挚友们的体面，恕我直言，很抱歉用这样的字眼，最近有个警察怎样怎样。憎恶警察和法庭，是意大利黑帮一贯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显然，想收编黑帮，根本不可能。那么，既然收编不成，政府有没有试过铲除他们呢？当然也试过。但是，只要政府稍有动作，黑手党马上就会开展非常极端的报复，那真是拿出了玉石俱焚的架势。后来，意大利政府，也已经适应了和黑帮合作。比如当时，有一位首相叫乔利蒂。他曾经说过，管理意大利就像给驼背做衣服。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衣服也做成有缺陷的，这样才合身。言外之意，既然改变不了意大利，就改变治理国家的方法，和黑手党主动合作。这位乔利蒂，也因此被称为黑道首相。当然，政府对黑道束手无策，不光是因为黑道本身太顽固。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当时的意大利，还有很多比黑道更严峻的问题。比如，19世纪80年代晚期，建筑行业泡沫破裂，信贷机构背负了沉重的债务。19世纪90年代，意大利经济衰退，几家银行倒闭。而最大的银行之一，罗马银行为了避免崩溃，居然开始制造伪钞，又用这些伪钞收买了一批政客。整个国家，可谓一团乱麻。而意大利的黑帮，就趁着这股混乱，变得越来越强大。1922年，墨索里尼上台，成为意大利首相。上台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拿黑道开刀。这个过程我们就不细说了，你可以想象，墨索里尼像对待战争一样对待这次警匪对抗。以前抓到黑手党党徒，还要经过审讯。当然，这也给了黑手党贿赂法官的机会。但在墨索里尼的行动中，甚至都没有取证这个环节，抓到了，就直接关起来。短短几年里，数以万计的黑帮成员被捕。墨索里尼还在升天节上发表演说，他说，不仅要让黑手党分子不复存在，就连有关黑手党的记忆，也会从人们心里被抹去。只有到这个时候，这场战斗才会结束。在墨索里尼的铁腕手段下，大量的黑手党逃往美国，在那里开始新的黑道生活。墨索里尼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黑手党呢？并不是为了维护治安那么简单，他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树立威信。因为当时的意大利人，已经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看法，认为黑手党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连政府都得看他们的脸色。所以，要想征服民众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征服黑手党。当人们看见墨索里尼铲除黑手党，理所当然，会把他当作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这是墨索里尼的第一个目的，树立威信。第二个目的，是赢得人心。光让老百姓怕自己还不行，还得让他们信任自己。铲除黑手党，就等于是在释放一个信号，我和过去的腐败政府，不是一丘之貉，我绝不会和黑手党狼狈为奸。当然，黑手党并没有被彻底铲除。二战结束后，当年逃往美国的黑手党，有不少人又回到了意大利，继续做起当年的行当。同时，当年墨索里尼的行动，有很大的作秀成分，被他关起来的黑手党，有不少都陆陆续续获得了赦免。他的行动，顶多算是给了黑手党一记重拳，但离彻底铲除他们，还差得远。意大利黑手党的确是个顽疾。这个顽疾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它当初被政府当作管理犯罪的解决方案。再比如，烟瘾、酒瘾、网瘾，它们很可能是当事人遇到了更大的烦恼，为了逃避现实而出现的。说白了，这些也是他们在面对更大问题时的解决方案。所以，当我们在探讨一个问题时，除了就事论事，还有另一个角度，就是回到事情的本源，去寻找它的根。这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