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沈保玲作品 | 生命的未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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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正悠闲躺在客厅里的小泰迪狗肥肥突然一跃而起，对着后花园的方向猛地一顿狂叫，我和莉涵霎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还没有全黑，我们一人拿了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门，绕着花园的围墙，战战兢兢地粗粗检查了一遍，花树，假山，水池，观花台，一切正常。肥肥却不肯出来，只在客厅里坐着，绿幽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我们将凉台门仔细地反锁好，呵斥肥肥几句，它便摇头摆尾地躺下了。
十一点多，肥肥再一次大叫，将我们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整个晚上，大约每隔个把小时，肥肥就要对着花园方向狂吼一次，要它出门，它又不肯，反而不停地后退，眼睛睁得大大的，口里呜呜叫着。我俩越发觉得恐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除了偶尔有行人走路的声音，什么也没听到，小心拉开凉台窗帘的一角朝外望去，阴森的月光照着园子，树影幢幢，有一些小花在月下发着幽暗的微光，观花台上被莉涵的奶奶堆了很多旧家具，影影绰绰的，也没见到什么。不敢出门细看，一晚上便在狗叫声中惊惧度过。莉涵的奶奶耳朵不好，门又关得紧，反而没有被干扰到。
第二天天一亮，我马上带着肥肥去花园，它却已是不吵不闹很正常的样子，于是我便不再管它，顶着个黑眼圈去了乡下采风。
快吃中饭的时候，莉涵突然打电话来，声音掩盖不住的激动，还带着颤音：“天啊，天啊。我的窗外有一窝小猫。太可爱了。原来肥肥昨晚鬼叫，是猫妈妈在生小猫。”我大觉意外：“啊，怎么回事？”
莉涵卧室的窗外，就是观花台，本是坐在上面观花休闲的平台，莉涵奶奶一定要将老屋里一些舍不得丢掉的旧家具堆在那里，把观花台变成了杂物堆，莉涵便大部分时间将窗户关着，省得心烦。上午我出门以后，肥肥就在莉涵房里躺着，刚才突然又对着窗外大叫，莉涵打开窗户，发现杂物堆的一个缝隙里，赫然有一堆毛茸茸的物事，仔细一看，却是四只刚出生的小猫。肥肥越加凶狠地叫起来，猫妈妈跳到高处，恶狠狠地呲着牙齿，对肥肥发出嘶嘶的警告低吼声。莉涵怕猫妈妈误会自己会伤害小猫，对她讨好地笑了笑，关上窗户，一边安抚肥肥，一边兴奋地给我打电话，她焦急地问我：“怎么办？就是那个吃了狗粮的猫。她现在肯定找不到东西吃，我要不要给它送东西吃？”我说：“你送东西时注意点，不要吓着猫妈妈了。”
小区里有一只猫，我见过几次，每次都很可怜地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有一次，我送一碗吃食给它，它却警惕地后退，“嗖”地一下逃跑了。又有几次，它跑到我家花园，蹲在假山上，我一下找不到什么吃的，就拿了一碗狗粮，放在水池边，猫却又逃跑了。第二天，狗粮没有了，不知是被猫吃了，还是被其他什么动物吃了，因为，花园里出现过的动物，除了猫，还有老鼠和黄鼠狼，似乎，还出现过一条大蟒蛇。
听说花园里有蛇，是在几年前，莉涵的奶奶说，有一天她看到一条白色的大蟒蛇在水池边喝水。这件事让我很是心慌了一段时间。想起每次水池里投放的各种大鱼小鱼，最后都不见踪影，怀疑是被蛇吃了，但终究是再也没有其他人见到过蛇。黄鼠狼也是某天早上莉涵的奶奶开花园门时，一个突然惊窜转瞬即逝的影子。我没见过它们，但是我确实相信它们都曾经来我花园做过客，假如见到它们，我也不会干涉它们的自由。因为她们都是这大自然的一部分，都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只有这只猫，是真真切切与我有了某种交往，在我花园里做过几次客。没想到它居然生小宝宝了，更没想到，它居然把小宝宝生在了我的花园。
莉涵在见到观花台杂物堆里的小猫咪后，便在家里找了几坨肉，几块鱼，几个蛋糕，倒了一杯牛奶，又装了一碗狗粮，品种很是丰富，一起放到了水池边。猫妈妈蹲在围墙上，远远地警惕地看着她，她不敢多动，怕猫妈妈误会，轻手轻脚地退回。
莉涵在电话里不停地跟我唠叨，颠三倒四地：“猫妈妈把她的猫宝宝生在了我房间的窗户外。你说是不是因为它信任我啊。它为什么还是不让我靠近呢，我这么喜欢它们。唉，不过我也觉得这是对的，它最好不要相信任何人。猫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凶，但是我从不觉得它凶，它好可爱的。”
我要莉涵暂时不管其它的事，只送点吃的给猫妈妈，等取得猫妈妈完全信任了再说。莉涵却一直兴奋地唠叨，叽叽呱呱的，说要收养这几头猫，给它们买玩具，买床，每天买鱼给它们吃，越说越起劲，我想象得出电话那头她满眼冒星星的模样。我说你先别激动，你不记得上次那六只小猫了？
大概六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莉涵在路边的一个石头坡上，看到了一群小奶猫，挤在一堆，一共六只，没有看见它们的妈妈，守到晚上十一点，还是不见猫妈妈，路上有人说，猫妈妈可能出事了，估计不会来了。于是我们回去拿了纸盒子将它们装着带回家，买了一个大笼子，放在楼梯间的小房子里，牛奶啊肉汤啊喂了将近一个月，小猫咪已经认识我们了，每天在笼子里对着我们开心地“喵喵”叫，把前爪举起来，在我们手心里摩擦，那个柔软，简直要把我们的心融化。可是就在我们给它们规划未来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起来，突然发现小房子的锁被人撬开，连笼子带小猫全部不见了。邻居说，可能被人偷走，冒充牛肉串，进了夜宵市场。
提起往事，莉涵又有点伤感，发誓说：“这次绝对不会让人偷走了，我把它们养在家里，给它们买好多漂亮裙子，把它们养成我的公主。”
莉涵又开始唠叨，陷入自己的诗意情怀里：“我记得有次猫妈妈被肥肥凶了，它无比恶狠狠地望着我，不停嘶吼，盯着我，直到我离开。我现在才知道它保护的不仅是它自己，还有更珍贵的东西。我好感动的，它现在仍然选择相信我，把它最宝贵的小猫咪，生在了我的窗子外。”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莉涵突然又打个电话来，带着哭腔，急促地说：“不好了，奶奶要把猫打死！”“什么？”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原来，本来猫们是在杂物堆靠里面的一个缝隙里，只有莉涵房子的窗边可以看到，花园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可是肥肥刚才突然近距离地对着猫的方向猛叫，引起了在凉台上晒太阳的莉涵奶奶的注意，她发现了小猫，当时就找棍子要把小猫打死，说是会有细菌。莉涵不准奶奶动手，跟她大发脾气，奶奶暂时退缩，说无论如何，不打死也要丢走。
莉涵的奶奶，胆子很大，一辈子要强，八十多岁了，还是个英雄豪杰的模样，杀鸡宰鹅，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是个非常坚定的无神论者，深恶痛绝一切拜佛吃素的行为，不相信任何命运，更不相信任何因果轮回，认为那些信众中毒太深，那些思想全是封建迷信。动物在她眼中，就是一盘荤菜，绝对不会施舍任何感情。她说要打死猫，是真的做得到的。我着急起来，吩咐莉涵千方百计要保护小猫。莉涵坚定地说：“我不会让它们被打死的，我拼命也要保护它们。”
这个我相信，莉涵和我一样，最喜欢小动物，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提着大包小包的面包饼干水果去动物园。先跟猴子互动，看着它们吃着水果饼干开心的样子，我们都欢天喜地大呼小叫的。喂完猴子，再去喂其它羊啊马啊骆驼孔雀之类的，老虎狮子不能喂，只能跟它们打声招呼，说声抱歉。
所以，莉涵是不可能让一群猫在她眼皮底下被人打死的。
晚上回家，莉涵和我说着跟奶奶赌气的事情，小猫暂时被保住了。从窗户往外看去，天黑了，已经看不到小猫，我怕惊动猫妈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便关了窗。昨晚没睡好，早早上床睡觉，晚上肥肥居然一声都没有叫。我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想起了命运未定的猫，一骨碌下床，赶快去莉涵房中推开窗户，搜寻半天，没看到猫，喊醒莉涵，两人又到花园里仔细寻找，也没找到。莉涵要哭了，一连声问我：“会不会被蛇吃了？被黄鼠狼吃了？会不会昨晚被奶奶偷偷打死了？”我摇头：“应该不会，不然肥肥晚上会叫的。”杂物堆还是原样，似乎没人动过，猫睡过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凌乱的现场，应该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莉涵昨天送的食物，已经没有了。可是，猫到哪里去了呢？莫非是猫妈妈感觉到了住在这里不安全，带着它的孩子们搬家了？可是，小猫要一只一只地衔走，无论如何也是有动静的，肥肥怎么一声不吭呢？
后来，我一直留心，在小区里到处找过，却再也没有见到猫们一家的任何踪迹。
唉，一窝小猫出生在我的花园里，并且在那里度过了一天一夜最懵懂纯洁的时光，我却连小猫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过，它们就跟那些蛇、黄鼠狼们一样，在我的生命里销声匿迹了。
作者简介：沈保玲，在职教师。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辞赋学会理事，湖南省教师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诗词协会、辞赋学会副会长，市楹联学会副秘书长，十三妹诗联分会会长。岳阳市“联坛十秀”之一，全国优秀楹联教师。。岳阳市第八届政协委员，岳阳市第四届文学艺术奖获得者。多次获得中华诗词学会主办的全国诗词大赛等级奖，例如2017年“中国白帝城国际诗歌节”诗词特等奖、2019年“诗词中国”创作大赛一等奖等。也多次获得全国楹联大赛一二三奖和优秀奖。还获得过湖南教育集团组织的湖南教师写作大赛散文组一等奖和三等奖。出版诗词联赋集《锦心阁吟集》（百花洲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