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和孔乙己,都是被生活压垮的普通人
温乎曰:
慕容复一生都被困于囚笼,却没有冲破的实力。孔乙己拼尽全力,也不过活成大写的尴尬。
我们在慕容复和孔乙己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
公元338年5月,夏至未至。
暴君石虎率领20万大军直扑辽东而来,要消灭藐视皇权的慕容家族。千里燕赵,杀气冲霄汉。
双方僵持十几天,慕容皝誓死不降。
其子慕容恪才16岁,率2000骑兵出城掠阵,一路斩杀敌军3万人,石虎大败而逃。从此,慕容家族称雄辽东。
3年后,燕王慕容皝迁都龙城。
龙城,成为慕容家族的圣地。他们用刀枪和鲜血拼杀得来的荣耀,都如刀痕般刻在那里,也烙印在每个子孙的血脉中。
600年后,慕容龙城就以此命名。而他在姑苏的私人庄园却叫参合庄,引以为傲的武功,叫参合指。
参合二字,是慕容家族心头的耻辱。
公元395年11月,朔风凛冽,衰草枯黄。
燕国太子慕容宝率领8万大军,向西北而去,迎战崛起于草原的北魏。参合陂,是他们宿命中的战场。
北魏皇帝拓跋珪迎而不战,决意诱敌深入。而燕军长途跋涉,再加上天气寒冷,不能速战速决后,打算撤军。
拓跋珪闻风而动,在参合陂大败燕军。
慕容家族在司马懿时代发迹,以龙城为起点走向中原,建立了前、后、南、北、西...五个燕国,横行中原近百年。
参合陂兵败,终结了这一切。
407年,燕国亡。
牢记祖先的龙城荣光,勿忘参合兵败之耻,以复兴燕国为信仰,成为慕容家族子孙的使命。
600年早已物是人非,可慕容家族却有了新的继承人:
慕容复。
在梦幻般的海市蜃楼之上,他终将被泡沫吞噬。
二、
慕容复,一生都在努力奋斗。
王语嫣说:
“他很忙的,一年到头、从早到晚都没什么空闲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时,不是跟我谈论武功,便是谈论国家大事。”
可以想见,慕容复一直过着996的生活。
还施水阁的烛光下,有他埋头苦读的身影;参合庄的操场上,他迎着朝阳习武,围墙上写着“为燕国健康工作50年。”
苦读兵书、培养情商,一切都在为事业做准备。
功夫不负苦心人,很多年后,慕容复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号称“南慕容”,在《天龙八部》中也属于一线咖位。
星宿派掌门丁春秋是武林前辈,实力强横。
在小饭馆中,他想趁机把慕容复干掉。于是,在和阿紫说话时,丁春秋趁机把“三笑逍遥散”偷偷撒向慕容复。
这是一种毒药,放眼江湖,能抗住的人不多。
可慕容复扛住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把毒药转移到其弟子身上,后来丁春秋施展化功大法,也丝毫没占到便宜,反而牺牲了几名弟子。
能和丁春秋斗的有声有色,如果说慕容复没有实力,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之后在“万仙大会”上,他居然颇得人心。
36洞、72岛的英雄想杀天山童姥,可又没有领头的扛把子,怎么办呢?正好慕容复在旁边,就你吧。
他说了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武人的本分......”
乌老大居然“面露喜色”,连声说:“是啊、是啊。”而众人也掌声雷动,纷纷叫好,简直结成了生死之交。
那一瞬间,慕容复彷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身穿明黄龙袍,在万众的山呼声中登上九五至尊,大手一挥,“燕”字大旗迎风招展,天下瞩目。
三、
可慕容复却失败了,败的一无所有。
在“珍珑棋局”上,他费尽心力想要胜利,却始终不得要领,反而遭到鸠摩智的耻笑:
“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愿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都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吗?”
意思是:
我只是随手玩玩,压根没发挥真正的技术,可你用上吃奶的力气,也斗不过我。就这水平还想得天下,too young too naive。
鸠摩智的一句话,击中了慕容复的软肋。
是啊,我出身名门又博学多才,家族用无数的资源来培养,到头来,却连一个五环外的土老帽都比不上,还谈什么复国大业。
这只是开始,慕容复的天花板一直在制约着他。
在少室山,他和情敌段誉大战一场。但不论他的招式如何凌厉狠辣,总是进不到段誉的一丈之内。
是慕容复的功夫不够吗?不是的。
金庸说了:
“他忽使五虎断门刀,忽使八卦刀法,不数招又使六合刀,顷刻之间,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的使刀名家尽皆叹服。”
能让专家评委都点头称赞,很厉害了是吧?
可惜没有用。段誉一旦发动“六脉神剑”的老爷车,慕容复马上就被打的灰头土脸,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说到底,慕容复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段誉的悟性,没有虚竹的机遇,也没有乔峰的实力。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却始终冲不破天花板。
就像一个班级里的中等生,每天披星戴月到教室,最后一个回家。昏黄的路灯下,总有他坚定而落寞的身影。
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用功。
可在背课文时,段誉背三遍就会了,他背10遍都不会。一道数学题,乔峰看一眼公式就明白了,他做一本练习册才能懂。
抛开帅气的颜值、显赫的家世,慕容复也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是上流社会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却有巨大的野心,等待他的只有悲剧。
四、
慕容复的命运,其实挺像孔乙己。
从小,孔乙己就努力读书,每天都能看到凌晨四点钟的绍兴。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他都学的不错。
就连茴香豆的4种写法,他都懂。
可努力和勤奋并没有换来小红花,孔乙己的成绩始终都是中等偏上,不拖班级后退,但也远远不算优秀。
举人、进士就别想了,他连秀才都考不上。
怀着父母的希望,披着朝霞和落日,孔乙己却始终得不到与努力相匹配的成绩,在班级里是大写的尴尬。
同学们也喜欢取笑他,班级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光环之下的慕容复,又何其不是如此,只不过他活在上流社会,体会不到“快活的空气”是什么滋味。
长大后,孔乙己懵懂的走入职场。
他装了一脑子《滕王阁序》、勾股定理,却做着卑贱的抄书工作。他穿着读书人的长衫,自视清高,却不能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
而慕容复呢?
在《天龙八部》中,他始终在算计得失、拉拢人心,却始终不能像乔峰一样和群众打成一片,好像中间有一层无形的隔膜。
这层隔膜,就是慕容复的清高和架子。
我乃大燕皇族,响当当的高贵血脉,岂能和什么洞主、岛主同日而语?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不起我,我又何曾看得起你?
孔乙己和慕容复都拉不下脸面,活的自卑又自负。
于是,孔乙己去偷书了,然后被打断一条腿。慕容复去西夏求娶公主、认段延庆做义父,最终众叛亲离。
上层和下层,在这一刻实现无缝对接。
五、
曾有人说:“豪门子孙,一生都在祖辈的光环中挣扎。”
慕容复不仅挣扎着想证明自己,还背负了祖辈没有实现的梦想,他太想成就一番大事业了。
家族给与他闪耀的光环,又把他推入囚笼。
他一生都在光环闪耀的囚笼中,行走于江湖,可他偏偏又没有乔峰雄浑的功力,也没有遇到无崖子的奇遇。
段誉活的没心没肺,是因为大理皇族顺风顺水,给与他的囚笼,甚至都不足以困住他。
挣扎、压力、普通......慕容复终于疯了。
而扭曲的现实中,孔乙己在别人的说笑中走了,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在慕容复和孔乙己身上,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小时候,每个孩子的梦想都很伟大,科学家、CEO、大明星......总之,生来就一定要成为大人物。
可被现实碾压后,孩子们的梦想一点点缩小。
大学毕业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份好工作,再过几年,不失业就很好了。然后人到中年,梦想就是一家团圆、一口热饭。
曾经的雄心壮志,呵呵,多少钱一斤?
那些誓要超越祖辈的豪门子弟,有的成功了,也有的会像慕容复一样,努力过后依然失败,最终心安理得的享受家族余荫。
在各自的层面,我们终究都是一样的人。
六、
被生活压垮的普通人,心底终究会有一丝憧憬。
在大理,慕容复坐在土坟上,接受着乞丐和儿童的叩拜。只要说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能分到糖果和糕点。
孔乙己用长指甲沾酒想写茴香豆的茴字......从破衣带里摸出4个大钱,放在鲁迅的手里,也是想挽回一点颜面。
而我们呢?
一本金庸小说、一首当年的歌曲,都可以让我们泪流满面。
哎,都是被生活压垮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