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和种子一起埋进地里,等雨
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尽管没有雨,老屋墙外的杏花、
樱桃花和梨花还是开了。@开哥随手拍」
1/
清明前两天,父亲和母亲一起在园子里种了土豆。那是4月3号。
母亲说,土豆都得清明前种,要不的话出了苗也长不好,长出来的土豆也不好吃。我问母亲,为什么会这样。母亲说,每年都是如此。
想来,母亲并不懂得之所以如此的原理。或许也并没什么原理可言,只是多年以来父母和乡亲们都是这样操作。
这一点我不该怀疑。
不论农业如何进步,父亲母亲一代人,更相信自己积累多年的经验。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父亲母亲更相信大自然古老的法则,至今,他们也不相信冬天大棚里面种出来的青菜好吃。
不是生长菠菜生菜的季节,长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好吃呢!?在这一点上,父亲与母亲的观点惊人的一致。
种土豆的前一天,是达哥的生日。母亲特意蒸了馒头煮了鸡蛋,这同样是母亲信奉了一生的古老法则。
这样做了之后,她心里才踏实,她知道她的孙子会因此更平安更幸福的成长。
2/
清明之后,一直没有下雨。预备种玉米的大地里,焦干一片,走上去,有点走粗粝沙地的感觉,脚稍微一拖地而行,灰黄的尘土就腾空而起。
乡亲们都在等一场辅助春播的及时雨。
4月13号,阴历三月初九,这一场雨依然遥遥无期。
连续关注了10天天气预报的母亲,给善于种地的三舅打电话,确定三月十一那天把地种上,反正这雨十天半月也没影,地又干透了,先种上再说,让种子等雨。
三舅建议等雨来了之后再种,母亲坚持她的原则,先种上再说。
母亲担心等雨来再种,大家都会赶在一起,万一种的不及时,更耽误出苗,庄稼长不好。
影响母亲坚持己见的,我想是因为村里有几家乡亲,已经把地种完了。
不抢人前,不落人后,几乎是母亲一生的行事准则。
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轻慢的把母亲的这一行为断言为随波逐流。母亲一生善良,快言快语,与父亲一样,从未欺软怕硬。但在春播这件事上,她同样有着自己的判断和主见。
50年相濡以沫,父亲在这一点上是欣赏和敬佩母亲的,所以他遵从母亲哪一天种地的决定。
3/
阴历三月十一,4月15号。
三舅一早就带着种地的工具从不足两公里之外的姥姥家的村子过来,早早吃了早饭,然后跟父亲一起开始我家的2019年春播。
我从县城买菜回来已是中午。整个上午,预备种玉米的大田就种完了一半。
吃完午饭,我也去给父亲和三舅打下手。
如今种地的程序因为农家肥的淘汰和播种工具的升级,显得简单、实用,所以效率极高。
手扶半自动播种机整合了从前的犁杖、点种、撒农家肥三道程序,让从前三、四个人才能合作完成的播种工作两个人即可轻松完成。我负责在播种机走过的垄上用脚碎步踩踏一遍,这道工序相当于从前压滚子。
父亲说,这样踩一踩,雨来之后苗儿出的更快更好一点。
播种机的犁头探入干燥的大地,翻起来的土依然是干燥的,见不得一星一点的湿润气息。父亲和三舅不时说上一两句,主题总之是没有脱离雨和等雨。
半天踩垄下来,鞋子和整个下半身都被厚重的尘土覆盖。
想到如此近距离接近土地,还是差不多20多年前的事情。记忆里,那时候的土地湿润、饱满,踩上去有一种落地生长的感觉。
偶尔有干燥任性的风漫无方向的吹过来,刚刚播下种子的大地灰尘飘扬。
春雨贵如油。
不亲历春播,不亲自踩在干燥的田地上,很难理解这句话在乡村和乡亲们心中的分量。
4/
接下来这几天,母亲还是每到天气预报的时间,就喊外甥女或父亲赶紧打开电视,看一看预报中有雨没有雨。每次,母亲都很失望。
我跟母亲说,天气预报很少有准确的时候。母亲说,也有准的时候。如果十天半个月不下雨,种子就瞎了,连种子再加上化肥,好几百块钱呢。
我知道母亲不仅仅是担心买种子化肥的钱打了水漂,她是担心错过春天播种的季节,这整个一年该有的收成都打了水漂。
民以食为天。
从极度贫穷和捉襟见肘日子中走过来的母亲,至今还依然保持着吃剩菜剩饭的习惯,有时候煮的粥一次再次热来吃,直到粥都有些变质发酸,她还舍不得倒掉。
有一种习惯,一旦成了自然,里面竟然蕴含了永远无法稀释的苦辣酸甜。
如今我理解母亲,我也尽力尊重她的习惯。
不知为什么,我也一次再次从手机上查看最近的天气,内心渴望这场雨早点落下来。
看着父亲母亲等待这场雨的急迫心情,我也有些着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焦灼的等待中,哪里有那么多诗意的心情呢。
5/
4月18号,阴历三月十四,明天,又是月圆的日子。
看着越来越亮的月亮,父亲说这雨远着呢。
等一场雨,远比等一个人更让人不安。
父亲这段时间从家中挑水到院外的山坡上去,山坡上一块靠路边的地里,父亲在那里种了小葱。因为干旱,破土出来的小葱显得营养不良。
浇了两次,今天再看到那些小葱,绿油油的,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父亲虽然没有说什么,我心里想,看了这些小葱,父亲等待这场雨的心情肯定是更加急迫了。
反正也种下去了,耐心等着吧。
母亲劝说父亲不要再挑水去浇那些小葱了,一旦夜里来一场雨,力气不就白费了。父亲并没有回应母亲。
一年之计在于春。
我知道,等雨的也不只是父亲和母亲,整个村庄,整个故乡都在等这场雨,唯有这场雨才能呼唤种子发芽,才能助力种子破土。
在故乡眼里,每一粒种子都是回归的游子。
在父母眼里,每一粒种子都是亲生的孩子。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