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Sheqi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张晓辉
原创 | 乡土赊旗(ID:gh_06d145e3125e)
我出门转了一圈,赶紧回屋里,边跺脚边说,“真冷真冷,风里像带着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生疼哩。今天那个大姐肯定不会来了,她那一群鸡鸭鹅还得帮她喂吧?”我家李师傅头也没抬,很不屑地回了我一句,“谁都像你一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干一点活吆喝半天,人家早来了。”“怎么可能?从市里到这儿骑车得一个小时,听说大姐的老板搬家到东区住了,那就更远了,没有一个半小时到不了。”“不信你自己看看去,人家不仅来了,还带着两大袋子菜市场捡来的菜叶。”我打开大门一看,果然,大姐像往常一样,捡来的菜叶给我们分一袋子,扔在大门口。这得多早起床啊,起床后要做一家人的饭,等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后,再去菜市场捡菜叶,捡完菜叶骑车带着往这里赶。我替她算了一下,这一早上的工作量相当于别人一天的了。“吃了饭再去捡菜叶哪里还有,她都是先去捡了菜叶再回家做饭,吃完饭直接过来的,要不然咋会来这么早,又咋能捡到那么多菜叶子?”“捡个烂菜叶竞争也这么厉害吗?我要是大姐,我早就不干了,这是保姆干的活吗?不仅要给人做饭,还得跑几十里地喂鸡喂鸭喂鹅种菜,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 骞园外景
几年前,朋友说她老板想找个地方暂时安置一下他那几十只鸡,原来养鸡的地方不让再养,让马上搬走,她知道我家有地方,就来找我说。只是谁来喂呢?我家那一群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顾着活命,再来几十只,我怕会饿死。朋友说,不用管了,老板家保姆天天会去喂的,就这么多,养大杀吃了就不再喂了。说是临时安置,这一临就临了好几年。寒来暑往,鸡鸭鹅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变的是保姆大姐每天一趟来投喂。大姐说一口很不普通的普通话,带着极重的乡音,不仔细听轻易听不懂,偶尔回家碰到她,互相打个招呼而已,我自认为自己在语言上有几分天赋,听她说话能懂个八九不离十。李师傅他俩对话,一人说的是ABC,另一个人回的却是123,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必须配上手势才能勉强交流。大姐养鸡在院子的最西北角上,专门用铁丝网隔出来一个小院子,为了出入方便,还在院子边上开了一个小门,这样她不用再来敲门通过大院去小院。但是大院和小院之间的隔挡,完全是形同虚设,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我们在院子这边种了很多果树,有樱桃、杏、桃子、石榴、酸枣,甚至还有苹果、梨、核桃等等,种的菜也不少,一到收获季节,枝头硕果累累。大姐在这里养鸡好几年了,除非我们邀请她过来吃个水果,她就算从树下走来走去也一笑而过,顶多夸几句果子长的真好。几乎做到了瓜田不弯腰,李下不抬头,让我不由心生敬佩。暮春的某天,我在院子外边摘构树棒槌,就是构树结的不知道算是花还是果实的东西,蒸蒸菜很好吃。大姐忙完了过来帮忙,她动作很快,操作泼辣,敢上树,树梢上的又大又肥,我看着眼馋没办法,大姐麻利地攀上树枝,一会儿摘了半篮子递给我。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发现她发根处已经很多白头发,发梢染过,是很刻意的墨黑色。脸上皱纹很多,往日只是看体态,觉得她有五十多岁,近距离一看,实在猜不出她有多大年龄,快六十,或者六十多,快七十?也是在那次,我了解到大姐家乡是南方一个出产高中低档鞋子的城市,据说商贾如云富人满街,哪里都有人吃肉有人喝汤,大姐显然是喝汤的一类。她在十年前跟着老板一家来郑州帮忙带孩子,十年间带大了两个孩子,大的上初中小的上幼儿园了,早饭后大人上班小孩上学,一整天大姐都在赋闲状态,她感觉自己的工作岌岌可危,好在老板一家爱吃家养的鸡鸭鹅,在都市里,这些有钱都不大好买,先在黄河边找了个破旧院子养了两年,也是大姐每天来来回回跑着喂。
▲ 郑州黄河滩
遇上黄河边整顿环境,又从城北搬到了城南,养鸡养得颠沛流离却痴心不改,一家子顶级吃货,一周吃一只鸭一只鸡算是标配。要不停地吃了大的养小的,从养、宰杀到烹饪都是这位大姐一手操作,从而把自己的工作稳稳抓在了手里。我问大姐,几个孩子,孩子多大了?没等我问老伴干嘛呢,她已经从老伴开始向我详细说明。她和老伴都在郑州打工,老伴在工地干活,偶尔偷闲俩人可以约个会,碰个面。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成家,孙子好几个,最大的已经上中学。我说你出来帮别人看孩子,自己的孙子不管,孩子们有意见吗?大姐很有经验地说,管了意见更大,就我一个人,够给谁管?咋管?还不是要闹意见,还不如谁也不管,出来挣点钱,给他们钱就好了。做保姆工资不算低,一个月好几千,吃住都有主家管,自己也花不了什么钱,钱最终都给了孩子们,今天这个买房,贴上点,明天那个买车,给上一笔,谁家孩子生日再给个红包。这样的妈妈,让我想起奶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却是牛奶和血。只是常年这样来来回回城里城外的跑,安全隐患不小,我不止一次给朋友说,你们老板胆挺大的,敢这么用老年人干活。也一再提醒大姐路上注意安全。大姐笃定地告诉我没事的,她会小心骑车的。从大姐开始来养鸡,几乎没有请过假,今年夏天却打来电话让我们帮忙喂几天鸡,说是生病了,要输液。我不免替她担心,离家几千里,也没个孩子在身边,给人家做保姆的,难不成生病了还让主家伺候吗?谁知道没过两天,大姐又生龙活虎地出现了,特地敲门过来道谢,说是前几天被马蜂蛰了一口中毒了。看样子已经满血复活,我说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呢?她很不在乎,说,哪有那么娇气,也不能老麻烦你们给喂鸡。
▲ 大黄狗
养鸡养了好几年,一直相安无事,大姐还在鸡圈门口开了一块地种起了青菜。一天大姐忽然说鸡少了一只,这里一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只大活鸡怎么会丢了呢?我们四处帮她找鸡以证清白,果然在沟边上找到了无头鸡尸。大家一起用法医的眼神查看起来,李师傅说凶手可能是黄鼠狼,为了加强安保,特地牵了只大黄狗给大姐,让她拴在鸡圈里做保卫工作。可是第二天一早,大姐又提着一只无头鸡过来告状,我说不是有狗吗,怎么还会出事呢?我和李师傅到现场勘察了一番,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大姐圈起来的是狗,鸡子在外边自由活动。大姐说,你们不是说狗会咬鸡吗?我的天,是我不会表达,还是她理解能力差?不过老板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大姐汇报情况后,得到的指示是,把鸡全部杀了,冻冰箱里慢慢吃,这样就不怕黄鼠狼吃了。那次,我算是见识了大姐的能干,早上还是格格哒哒乱叫的一群鸡,到中午已经变成一堆白条鸡。我对大姐说,鸡全部处理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不用天天跑了。
▲ 鸡运动训练场
大姐说哪里能休息,老板有套房子专门用来养小鸡,已经养到半成年,这几天就用车拉到这边养了,又买了一批小鸭。贫穷严重限制了我的想象,有钱人的脑回路我永远不懂,为了吃个肉,城里浪费一套房,村里浪费一个院不说,还得请人专门饲养,我替她算过每个月的水电费,随便一用都比日常过日子用的还多。夏天好说,不用开冷气,冬天开电暖气,哪个月电费都好几百。我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不划算不划算,能有多好吃呢?不过这样也好,大姐这样的人才才有了用武之地,假如大家都省吃俭用不消费,没法拉动内需不说,劳动力闲置也是问题。天寒地冻,出被窝都要靠毅力的时节,不用说,大姐的养鸡事业还要继续,我一直在想,她的孩子们知道她具体干了什么工作吗?她的老伴有没有为她担心过?有没有人心疼过她的辛苦,感动过她的付出?我只知道,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姐姐,带着头盔、口罩和围巾,从头到脚武装到亲妈也不认不出,灵巧地跨上大电摩,电摩后边绑着一捆青菜,用蹩脚的普通话道再见,然后绝尘而去。张晓辉,社旗县兴隆镇罗庄村马庄人,妙龄大妈一枚,当年瘦小离家到大城市郑州谋生。热衷自主创业,匆忙半生,并无建树。白天忙生存,夜晚码文,感性和理性并存,一直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的苟且,但一定有诗和远方,一直坚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和谁住一起更重要。坚持吃粗茶淡饭,过简约生活,写温暖走心的文字。乡土赊旗特约撰稿人。
乡土文学《乡土赊旗》(Hometown Sheqi)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梁铜勋 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