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普拉斯，那个把自己锁在钟形罩中的女人
'一部发烧的自传'——美国诗人罗伯特·洛威尔
很多人认识西尔维娅·普拉斯，不是从她用才华铺盖的诗歌，而是她和丈夫——英国桂冠诗人特德·休斯的恋爱，三角恋、自杀、'普拉斯诅咒'都比她的诗句更让后人津津乐道。
1963年冬春交际，寒冷的伦敦，窄小破落的公寓里，西尔维娅将熟睡的孩子抱到房间里，用湿毛巾堵住了门缝，然后走到隔壁的厨房，打开了煤气……而在此之前，她已经深陷无法圆满的爱情，无法抒发的郁闷，已然崩溃的情绪将她推向了死亡。
46年后，阿拉斯加大学冷水鱼研究教授尼古拉斯自杀的一则消息，在英国民众中引起震动。他就是西尔维娅死时那个躺在床上的1岁男孩——另一个是他未满3岁的姐姐弗里达·休斯。
'普拉斯诅咒'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在此之前，休斯的情人阿霞·魏维尔（Assia Wevill）也带着四岁的女儿自杀于煤气中毒。尼古拉斯的死，似乎在隔了近半个世纪之后，复刻了母亲的死。人们在流言蜚语中，八卦着这个家族某种神秘的过往。但事实是，他死于并不普通的抑郁症，那时人们还不知抑郁症这样凶猛地吞噬生命。
西尔维娅诗歌里称小儿子是自己生命的动力和'救世主'。但即便这样，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生命留下来。因为在她生活的那些年里，她曾体验过极致的爱情，刻骨铭心。她付出了百分之千的感情，换来的是一身伤痕累累。
1955年，在富有浪漫风情的剑桥校园里，他们一见钟情，在诗社里他们寻着彼此的身影，在昏暗的灯下写着美丽的诗句。他们一边把热情和爱都倾注在创作上，一边憧憬美好的有诗有对方作伴的未来。四个月后，他们秘密举办了婚礼，不算富裕地组起了一个家。那时的西尔维娅以为幸福就是她的归宿，他们会恩爱白首。
孩子的出生——1960年，大女儿出生，1962年，小儿子出生——将西尔维娅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养育孩子将她禁锢在家，她不得不停下了热爱的诗歌创作，所有的思绪都被孩子的吵闹干扰。
那时休斯已经在文坛崭露头角，他受不了孩子的一切，受不了原本灵魂相依的妻子突然有一天成为了普通的妇人。他无法理解妻子的烦躁，更无法纾解妻子郁结在心中的苦闷。于是他选择了逃离。
1961年，休斯爱上了诗人魏维尔的妻子，诗人的妻子离开丈夫搬到了伦敦，她很难过，受到了所有知情人的敌视，不守道德的妇人，在那个时代的人眼里，是罪不可恕的。
被明目张胆抢走了爱情，于西尔维娅来说，是一种毁灭。她曾写'我吞男人如同吞空气'，不知她是自信，还是愤恨，但在女权主义者眼里，西尔维娅是不可多得的反抗男权力量的女性。
20世纪60年代，正是西方女权主义运动的第二次高潮，西尔维娅和休斯的婚恋关系，正好被她们用来作为案例。休斯尽管被剖析、被攻击，但是似乎他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作为一个男人，休斯一直将爱情剥离自我，爱情并不是他生命的必需品，只是他创作的灵魂之一。休斯的理性和成就，让他足以抵御外界的飞短流长。
西尔维娅自然被塑造成了性别斗争的勇士，是男权控制下的'牺牲品'。她的女儿多年后对此感到并不满，身为作家的她也直言自己的母亲被人为地成了'西尔维娅自杀玩偶'（《我的母亲》）
西尔维娅的世界崩塌不是旷日持久的，而是突然发生的。自杀那年，她和休斯的结合不过才7年。他们有好几年都是幸福的，但却没能逃过悲剧的结局。西尔维娅将自己的所有心血集结在作品《钟罩》（The Bell Jar）中，这部作品是她去世之后，于1971年在美国出版。
这本书整体风格偏压抑，絮絮叨叨的话语，几乎都是西尔维娅在绝望生活里的'哭诉'。她写道：'沉寂让我感到绝望。这是沉寂中的沉寂。我自己的沉寂。'，她在书中倾诉生完孩子之后，自己不会再想写诗，有了孩子，就像被洗了脑，像一个极权国家里的奴隶一样变得麻木了。
她形容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男人尽管对女人说甜言蜜语，但是婚礼之后，更期望的是太太可以像厨房的地毯一样仰躺在他的脚下。她处处影射爱情和婚姻生活的不幸，那些黑暗日日吞噬着她原本光明的灵魂。
身后之名对西尔维娅来说，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死去的那年，她的灵魂已经枯萎了。'对于笼罩在钟罩里的那个人，那个茫然的，像死婴一般停止的人，这世界本身无疑是一场噩梦。'
1981年，休斯出版了普拉斯的诗歌全集，《诗集》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诗歌奖，让普拉斯再度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然而除了出版她的作品，休斯对于自己在西尔维娅的死亡上，在自己的背叛上，保持了30多年的沉默。直到西尔维娅的传记被写作、被出版，他给批评家安妮·史蒂文信中道：'我宁可这样（指沉默），也不愿被扯入斗牛场中，为了取悦成千上万的英国文学教授及研究生们被逗弄，被刺激，被激怒，直到我吐尽与普拉斯生活的所有细节。'
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休斯一直拿西尔维娅'吸血'，不管是作品也好，还是他们的情感也好，出轨的男人，和赴死的女人，始终都是故事市场最为缺少的内容。1998年，休斯出版了最后一本诗集《生日信札》，收录的88首诗歌倾尽了他对西尔维娅的爱，表达了对婚姻生活的复杂感受。那个被自己封锁在钟形罩中的女人，再次成为图书市场营销的噱头。
在休斯那里，他将西尔维娅的死归因于她的猜忌，她抑郁的精神状况，其实只不过她爱得比他多。即使是西尔维娅死后，他依然可以再拥有多个情人。因而，休斯的爱有多真，晚年的他是否真的有悔？都未可知。
西尔维娅去世40年后，好莱坞联合BBC推出了电影Sylvia，中文名为《篇篇情意劫》（也有《瓶中美人》）。影片时长将近两小时，从西尔维娅和休斯的相遇开始，到西尔维娅自杀，前半部色调欢快鲜明，后半部转为阴暗沉闷，从欢愉、喜悦、幸福，到挣扎、疯狂、痛苦，西尔维娅的每一处情感细节都被放大。
电影女主角由非常文艺气质的演员格温尼斯·帕特罗饰演，她曾出演过很多有名的片子，包括96年经典的《艾玛》，《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莎翁情史》、《复仇者联盟3/4》等，她将西尔维娅每一个情绪都表达到极致。而休斯是由后来出演了007的丹尼尔·克雷格饰演，他把休斯在爱情里的热烈和冷漠，多情与决绝，都表现的极有张力。
《篇篇情意劫》这部电影，当年在课堂上，教授给大家播放了大半部分，昏暗的教室里，近百人共赏一部讲述一个女人的七年，从得意到死亡。如今回想，别有一番滋味。西尔维娅将孩子关在卧室，自己赴死那一段，满座女生都在悄悄抹泪。不得不说，如果作为一部反映性别问题的片子，它无疑是成功的。
文/当归
图/电影《篇篇情意劫》
202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