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 187 囤兵成皋——看苏秦怎么借力(诸侯国)打力(秦国)
燕国的将军张魁被杀了,燕昭王那是义愤填膺,打算出兵为自己的将军报仇。凡鹞这个时候来劝他,说服他停止这种鲁莽的行动,燕昭王也答应了。燕昭王就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由他去了吗?”
凡鹞就说:“请大王您身披白色的素服,离开宫殿,到郊外去找个草房子来住,然后派个使臣,卑躬屈节地去齐国谢罪,并且传话说:这都是寡人的罪过,寡人用人不当,派张魁这个身体语言掌握不好的家伙出使齐国,帮助齐国打宋国。您齐王是天下贤主,从来不杀诸侯来使的,为什么就偏偏杀了张魁呢,那不是您的问题,一定是这个家伙不是好人,被您杀掉,他死得其所。这是鄙国用人不当,派人不良,择人不善之故,燕王愿意变更请罪,请齐王宽恕。”凡鹞这话一出,朝堂上下一片哗然:“哇!这真是犯贱呐,自己人被杀了,不但不报仇,还要到别人那儿认错,那真是比勾践还够贱呐。”
于是燕王穿上了白色的丧服,住到茅草房里,并且派出了使者,到齐国去请求宽恕。使者到了齐国的时候,齐王正在大饮,什么意思呢,他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左左右右都是自己的官吏,大概还有南郭先生曾经服役过的那个乐器班子在演奏呢。齐王和这些参加宴会的近臣呢,官员呢,正喝得高兴,下面有报说:“报大王,燕国使节来见。”齐王一愣:“燕国人来了,那是来找麻烦的吧,想替张魁来申冤还是怎么的?哼!还怕你不成,去!叫他进来。”燕国的使臣就进来了,诚惶诚恐,来禀告说:“燕王对张魁之死非常恐惧,特来请罪……”巴拉巴拉的,就把凡鹞要求说的那一番话,给背了一遍。
齐王一听,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听!你家大王还真是会讲话了,来来来来来,再让我听一遍,你再重复一下。”燕国使者知道,这分明就是侮辱,可事到如今,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鼓着嘴,又重复了一遍。说得齐王再一次哈哈大笑,对左右说:“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们都听仔细了吗?听不仔细,我再来一遍。”在左右官吏和诸侯宾客前面,齐湣王这回风头出足了,兴致所至,他就对燕国的使者说了:“行了行了,你回去跟你家大王说,就别住草房啦,这个天气,蚊子苍蝇特别多,不要把自己弄的身体虚弱,回宫殿住回宫殿住,就说寡人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了,住回去吧。”
这还不算完,齐湣王跟着又派了一个小使,到燕国宣布自己的旨意,命令燕昭王复舍,就是回宫里住的意思。什么叫小使呢,使就是使节、使臣的使,小使小使,顾名思义就是地位卑微的使者,派一个小使到别人国家里,对别人的大王下命令,这是何等赤裸裸的侮辱。齐湣王志大而骄,就是他性格当中的死穴,他自己得意非凡,却全然不知道,出风头的时候已经堕入了:燕人促齐伐宋,消耗齐国人的计策当中。根据《吕氏春秋》当中说,诗曰: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什么意思呢,《吕氏春秋》引用了古诗说:想要毁掉他,必须将他重叠起来;想要摔倒他,必须先将他高举起来,这首诗说的大概就是齐湣王这种人了。
张魁的死,除了给燕国惹来麻烦之外,也令到苏秦深感不安。苏秦现在还在齐国阴出使,当无间道卧底呢,齐湣王今天敢杀张魁,迟早也敢杀苏秦的。于是苏秦暗地里派人去报告燕昭王,请求取消自己的使命,不要在齐国当间谍了,这掉脑袋的风险太大呀。燕昭王的回复就是:你小子休想,你要离开齐国,对我们燕国极为不利。大王都吭声了,苏秦只好留下,继续从事他的地下工作。
后来苏秦在信件上回忆这事,说:燕昭王是强之齐,这里的之就是去到的意思,强之齐呢。就是强迫苏秦到齐国留下。强迫这两个字,反应出燕昭王,很有点像当年勾践那种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的,一个狠人的模样。比较以自我为中心,不是在黄金台上简简单单地散发黄金,求贤人那样的纯粹大好人。至于怎么强迫苏秦的,大约也就是拿苏秦的家属当要挟吧,因为苏秦的一家老小还在洛阳的乘轩里呢。苏秦他还曾说过,自己是“以死至危”,这里的至同样是去的意思。也就是冒死呆在四面是敌人的齐国。
苏秦,战国时最苦情的卧底,最悲催的特务!
战国来到现阶段,已经处于一种完全胶着的状态,战国七雄之间非常注意均势。拿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保持地区格局的稳定,避免一个地区产生霸主,或者说,是避免这个地区现有霸主的势力进一步的扩大。所以秦国人见不得齐国人壮大,你打宋国我是不同意的。
为了根本防止秦国人的干预,苏秦干脆来个狠的:假如能够集各国之力合在一起,痛扁秦国人,必然把秦国佬压得抬不起头来。趁着秦国人和另外几个国家互殴的时候,齐国就可以第二次大举兴师灭掉宋国,从而一鼓可以得志。这个伟大的设想,可以说得上是战国时代最大的一个阴谋,换个角度说,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因为齐国人的想法,其他几个国家早就知道这一段阴谋。
《战国纵横家书》当中,苏秦在自己的信中,把这个阴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可以想象,几千年以前,当苏秦把这个大阴谋告诉齐湣王的时候,想必两个人都是激动得浑身发抖。苏秦也由此开始了他穿梭五国的口舌外交的征程,有两个词叫孔席不暖和墨突不黔,这两个词是形容古代盲流的,放在苏秦身上也合适。什么叫孔席不暖呢,当初孔子周游列国,到处不受待见,往往是刚刚落脚在一个地方,席子铺好坐上去还没捂热了,就得卷起铺盖走人,因为别人不欢迎你,这种狼狈就被称为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是形容墨子的,说是墨子天天到外面跑业务,家里不生火不做饭也不回家吃,所以他家的烟囱,永远没有黑烟冒出来,这两位是典型的流浪列国的人。
苏秦也是没日没夜的在列国之间串门,专门到这些国家的当权人物家里拍门做推销。像是已经跑到魏国的孟尝君,还有赵国的权臣李兑等等等等,目的就是促使他们合纵攻秦。不过话又说回来,孟尝君呀李兑呀这些人,私下地和秦国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和秦国绝交,这就有点像让他们不吃饭一样,难上加难。谁愿意和秦国闹僵,闹僵了以后自己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苏秦曾经在自己的信里边比喻说: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黄帝的近邻都不肯出面帮忙,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和蚩尤闹僵关系,现在战国群雄当中,正是有这种情绪。那可能你就要问了:苏秦能够做到皇帝都做不到的事吗?哎,他还真做到了,因为他抓住了战国混乱的根本:当时天下大势,东西两极对抗,齐国在东,秦国在西,势均力敌,他们两家打起来,中间的小国才有机会生存下去。如果他们两家连横,对于那些夹在中间的夹心饼来说就是天灾了。
苏秦就曾经说过,齐秦不合,天下无忧。带着这个观点,他去游说其他的小国的时候就举重若轻,天下大事都在他心中,选对了符合各国利益的主张去行事,自然是事半功倍,促成五国攻秦之事。当我们去看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总觉得很奇怪:诸侯国那些大佬们是不是个个脑子都没长全,没发育好呢,苏秦说几句话,自己的国策就跟着变了。其实并不是这样,是因为苏秦抓住了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在潜意识里最担心发生的事情,苏秦说出来,而且看起来苏秦还能解除他们的担忧,不信苏秦信谁,所以光凭舌头没有脑子,那是不行的。
战国策当中说: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决于苏秦之策,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这就是当时人对苏秦的描述。原文我们就不翻译了,简单来说就是一呼百应,不仅是对民众对王侯也是如此,苏秦从穷困潦倒的一介布衣,在没有任何的家族背景的支持之下,却能够跻身诸侯殿堂,欲绝天下大事,风光一时无两,确实超乎人们的想象。
公元前287年。燕国人擦干眼泪,再派两万大军,裹了粮食自费出战,韩国魏国赵国也陆续宣布和秦国绝交,同意发兵攻秦。这一年,五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成皋地区,成皋就在现在洛阳以北,位于豫西走廊的出口处。什么叫豫西走廊呢,看一看中国地图就知道,从河南省的中部向西,地势是突然抬高的,有连绵不绝的山脉,黄河在这片高地当中冲出一条走廊,这条走廊成为陕西黄土地进入中原的唯一通道。走廊的起点就是著名的秦国要塞一一函谷关,走廊的东边就是成皋地区,成皋地区地形险要,春秋时期,曾经修筑了一座大城,就是虎牢关,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后来楚汉相争,也是集结在这个地区拼命的。
控制了成皋,就等于控制了豫西走廊的东口,可以行经走廊直奔函谷关,打到秦国本土,五国军队浩浩荡荡开到成皋,守住了走廊口,做出一种要玩命的姿态,走廊的另外一端,函谷关内的秦国人心里有点慌了,要说单挑,这世界上哪个国家都不在秦国人眼里。但是好汉难敌四手,老虎也怕群殴,这么多人一块儿来打自己,不管手下有白起还是黑起,那都是有可能打不过。秦国人这回给吓着了,小腿开始抽筋,被迫屈服了。苦着脸破财免灾,归还了以前侵占赵国和魏国的两三个城池,仗还没开打,秦国人先服软,这也算是秦国遭受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挫折。
作为这一次行动的策划者,苏秦也因此如雷贯耳,不但燕国给了他上卿的爵位、武安君的封号、相国的职位;齐国和赵国,也照版煮碗,封他为郡给他爵位,让他做相国,这就是后世所谓的苏秦掌六国相印的故事。实际上呢,也不过就是两三个相印,再加上两三个封君的称号而已,苏秦的人生,到这里已经达到了一个极致。但您别忘了,所谓盛极必衰,他的人生的转折,也在这一刻悄然到来了。他所策划的五国攻秦,实际上没有开打,五国部队屯聚在成皋地区。打是不打,前进还是后退,还没有得到最后结论的时候,五国内部出岔子了,大家心思不往一块儿想,有人想开小差了。谁是第一个想开小差的人呢,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