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夏枯草代半夏秫米汤中秫米之妙
失眠在临床上是一种常见病及多发病，主要症状为入睡困难、易醒、早醒和睡眠质量低下。中医对于失眠的认识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长期治疗失眠的过程中，总结出了许多行之有效的药对和处方，这些处方不仅疗效好，而且价格低廉，副作用小。半夏秫米汤是《黄帝内经》仅载的十三方之一，为治失眠第一方。“补其不足，泄其有余，调其虚实，以通其道，而去其邪。引以半夏汤一剂，阴阳已通，其卧立至”[1]。此半夏汤即半夏秫米汤，方剂组成为“治半夏五合、秫米一升、甘澜水五升”，治半夏即制半夏。《本草新编》云：“半夏，味辛、微苦，气平，生寒，熟温，沉而降，阴中阳也[2]”。而《名医别录》谓秫米“治胃不和，夜不得眠”。总之，半夏秫米汤治疗失眠，用法精妙。但后人对于“秫米”争议颇多。笔者认为夏枯草代秫米治疗失眠，疗效更好。
有些医家认为秫米是“糯小米”“黏粟”“糯粟”“黄糯”，即黄黏米，如张景岳、李时珍等。张景岳在《类经》中说到：“秫米，糯小米也。即黍米之类，而粒小如黍，可以作酒，北人呼为小黄米。其性味甘黏微凉，能营养补阴[3]。”《本草纲目》亦曰：“秫字篆文，象其禾体柔弱之形，俗呼糯粟是矣。北人呼为黄糯，亦曰黄米[4]。”
有些医家认为秫米是高粱。《说文解字》曰：“秫，稷之黏者，从禾术，象形，食聿切。”《辞海》是中国最大的综合性辞典，曰：“秫，即黏高梁，多用以酿酒。”高粱，味甘微温，俱能益气和中，功专温中涩肠胃，止霍乱，但其味涩，用之不当不利于气机通达，亦不能制约半夏之燥烈之性。
芦培峰在《半夏汤之秫米考》中写到：“秫非高粱，秫非黍非稷，亦非粳米、糯米和薏米”[5]，故后世医家考虑用其他药品代替秫米以发挥相同功效。
秫米究竟是何物，时间相去久矣，已无法考证。后世医家曾用薏苡仁代替秫米，如《吴鞠通医案》在产后病中记载秀氏案：“秀氏，三十二岁，产后不寐，脉弦，呛咳，与灵枢半夏汤”[6]，方中即是以薏苡仁代秫米，取得一定疗效。
现临床常用夏枯草代替秫米，与半夏合用而称“双夏汤”。双夏汤为治疗失眠古方，最早见于明代《重订灵兰要览》，由半夏、夏枯草组成，具有镇静安眠，治疗失眠的功效。我国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将夏枯草列为下品，曰：“夏枯草，味苦辛，寒。主寒热瘰疬，鼠瘘，头疮，破癥，散瘿结气，脚肿湿痹”[7]。《本草纲目》记载：“夏枯草，又名夕句、乃东、燕面、铁色草。震亨曰：此草夏至后即枯。盖禀纯阳之气，得阴气则枯，故有是名[8]。”由此可知，夏枯草为至阴之体，得纯阳之气方能生长。夏至之后，阴气渐盛，阴不得阳助，而致枯萎。
秫米味甘性微寒，入肺、大肠经。张锡纯认为秫米稠润甘缓，能调和半夏之辛烈。而夏枯草味辛苦性寒，归肝、胆经，与秫米同为寒性药，但寒性较秫米强，更能制约半夏的辛温燥烈之性。且半夏味辛能升，夏枯草味苦能降，两药相配，升降得宜，有调畅气机之功。故笔者认为虽不能确定秫米究竟是何物，但可用夏枯草代替秫米。
生理情况下，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营气周流十二经。营卫之行，表里异度，惟夜半子时，阴气已极，阳气将生，营气在阴，卫气亦在阴，故万民皆瞑而卧……平旦阴尽而阳受气，故民皆张目而起[9]。如此循环往复，如环无端，卫气行于阳则寤，行于阴则寐，从而产生人体有规律的正常睡眠周期。病理情况下，若气血营阴亏虚或痰热瘀血等实邪侵扰，引起机体阴阳失调，营卫之气不能按照正常的路线循行，失去其时间上的规律性，人体也便相应地丧失了原来寤寐交替的节律性而表现出睡眠的障碍。正如《灵枢·邪客》所说“今厥气客于五脏六腑，则卫气独卫其外，行于阳，不得入于阴。行于阳则阳气盛，阳气盛则阳跷陷，不得入于阴，阴虚，故目不瞑”。阳跷、阴跷，阴阳相交，阳入阴，阴出阳，交于目锐眦，阳气盛则瞋目，阴气盛则目暝，故《临证指南医案》云：“不寐之故，并非一种,总由阳不交阴所致。”
《医学秘旨》曰：“盖半夏得阴而生，夏枯草得阳而长，是阴阳配合之妙也。”夏枯草与半夏的阴阳互补配合，正中失眠阴阳失调、营卫循行异常的病机。半夏得至阴之气而生，夏枯草得至阳之气而长，二药伍用，平衡阴阳，交通季节，顺应阴阳变化规律而善治失眠。《夏小正·五月》说：“夏至之日鹿角解，后五日蜩始鸣，后五日半夏生。”指出夏至后十日左右，半夏开始生长。此时自然界阳气逐渐衰退减弱，阴寒之气开始滋生萌动。因此，半夏得阴寒之气的滋养才得以生长，古人谓夏至一阴生。夏枯草四月采收，五月枯萎，夏枯草禀纯阳之气，能使浮散的卫气收于阳分，半夏得阴而生，又可把卫气从阳分引入阴分，二药配合，一收一引，将浮散的卫气从阳分引入阴分，阴阳之气趋于协调，恢复营卫如环无端的正常循行，促使人体睡眠昼夜节律的重建。半夏降气和胃，二者相伍能够调节气机，使清升浊降而不扰神，神安则寐[10]。半夏、夏枯草的这种配伍正是顺应了天地间阴阳盛衰的自然规律,也暗合了人体营卫循行的节律,治疗失眠屡显奇效。
一些实验研究也证实，双夏汤可以改善睡眠质量，延长睡眠时间。如席苑等[11]用双夏汤水煎液冻干粉改善老年果蝇片段式睡眠药效学研究发现，一定浓度的双夏汤水煎液冻干粉能通过延长果蝇每个睡眠—觉醒周期中的睡眠时间而延长夜间睡眠时间，改善夜间睡眠行为（P＜0.01），并未影响白天睡眠时间（P＜0.05）。裴文慧等[12]在双夏汤不同洗脱液镇静催眠作用研究中，观察双夏汤水煎液、水洗液20%、70%和95%醇洗液对小鼠的镇静催眠作用，发现双夏汤水煎液能明显缩短小鼠睡眠的潜伏期（P<0.05），延长小鼠睡眠时间（P<0.05），增加小鼠的入睡率。
古今医家将双夏汤应用于临床治疗失眠，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如清代医家顾金寿《重订灵兰要览》载：“不寐之证，椿田每用制半夏、夏枯草各五钱，取阴阳相配之义，浓煎长流水，竞覆杯而卧。”而现代临床观察也证实，双夏汤可以改善患者失眠状况。如林文谋等[13]用半夏、夏枯草治疗失眠症113例，采用半夏、夏枯草15 g，1剂/d，水煎分2次服，服药期间停用其它中西药，取得了较好的疗效，治愈78例，显效28例，好转5例，无效2例。周大美等[14]用双夏汤治疗疗失眠症临床观察86例次，效果较佳。在其发表的《双夏安眠汤治疗失眠症的临床观察》中记载3个典型病例，其一为张案：张某某，男，40岁，患者为恐癌症，2个多月来常到医院要求各种检查，夜不成眠，经各种解释无效，给双夏汤4剂，服后恢复正常睡眠。诸如此类，案例较多，笔者就不一一列述。
失眠病因较多，其病机大致可分为外感和内伤两方面。由外感病引起者，主要见于各种热病过程中；由内伤引起者则多见于情志不舒，心脾两虚，心肾不交，阴虚火旺，心虚胆怯，胃气不和等，但都为阳不交阴之故。半夏与夏枯草配伍能顺应天时、调整阴阳、沟通营卫，切中失眠病机，是治疗失眠的有效药，可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加减应用，快速治疗失眠。
参考文献
[1] 佚名.黄帝内经[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13：261.
[2] 陈士铎.本草新编[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1999：173.
[3] 张景岳.类经[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591.
[4] 李时珍.本草纲目[M].3版.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53.
[5] 芦培峰.半夏汤之秫米考[J].山西中医，2006，22(4)：51.
[6] 吴鞠通.吴鞠通医案[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341.
[7] 佚名.神农本草经[M].成都：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453.
[8] 李时珍.本草纲目[M].3版.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663.
[9] 张景岳.类经[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266-267.
[10] 王康锋，张洪斌，张立娟.半夏、夏枯草合用治疗失眠的理论探讨及临床应用[J].中医药学刊，2006，24(3)：484-485.
[11] 席苑，张琦，田艳，等.双夏汤改善老年果蝇片段式睡眠的药效学研究[J].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2016，18(11)：1993-2000.
[12] 裴文慧，孙毅坤，张俊义，等.双夏汤不同洗脱液镇静催眠作用研究[J].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2013，15(8)：1713-1716.
[13] 林文谋，余家娃.半夏、夏枯草治疗失眠症113例临床观察[J].海峡药学，1995，7(3)：109-110
[14] 周大美，林平君，张蒲英，等.双夏汤治疗疗失眠症临床观察[J].福建中医药，1993，24(1)：59-6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