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鲁慕迅传》之《第十一章·更向深山深处行》

第十一章　更向深山深处行

        顽然一石大荒间，
           质自贞坚意自闲；
           历尽寒温颜未改，
           浮云乱雨不相关。
                     ──鲁慕迅
 
   鲁慕迅深深觉得对不起孩子。
   自己有罪，可孩子无罪啊！
   别的孩子都能坐在教室里读书，而自己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未成年女儿，却因自己的问题，也被发配到这深山老林里。
 “爸！我不想离开你，这里夜里有狼叫，我怕……”小子砚怕爸爸再和她分离，就死死抱住爸爸不丢。
   慕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也对孩子独自在这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劳动不放心，就向当地领导提意和子砚在一起劳动。有关领导也觉得鲁慕迅是个好人，叫干啥就干啥，从不挑肥拣瘦讲价钱，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把子砚也转到了崇阳五七干校，这样父女在一起劳动，也相互有个照应。
   子砚是个懂事的孩子，上幼儿园时，爸爸在报社经常下去采访，妈妈也不断出差。有多少次全班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只剩下了她自己，阿姨只好把她领回家。可到了晚上，她非要回自己家里去住，她说爸爸妈妈不在家，我要替他们看好门。上小学时，爸爸被打成右派，她也自己觉得比别人低了一等，别人能说的话，她不敢说，别人能做的事，她不敢做。一次学校开大会，先点了她和另一个父亲被打成反革命的同学的名字，把他们清除会场后，人家再传达文件。她幼小的心灵，深深受了伤害。初中３年，她基本就没怎么上，经常替大人排队买粮、买菜，小小年纪就会为爸爸妈妈做饭。
   如今，又让她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参加劳动，历史真会开玩笑。
  由于子砚劳动表现好，经贫下中农推荐，上级批准，下乡一年多后，招工进了一家“三线”工厂，生产军用纺织用品。
  鲁慕迅特意请了假，把女儿送到工厂安排好吃住后才回到五七干校。
   这一天，邮递员给鲁慕迅送来了一个大包裹，他打开一看，是戴筠从省城给他寄来的画笔、速写本和吃的、用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慕迅，我的亲人：
   很想到崇阳去看你和子砚，可我是“走资派”，造反派不批我的假，也整天让我劳动改造，重新做人。有时真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一死了之。可一想到你和子砚，我又觉得不能死，我要为我的亲人活着。
  慕迅，战争年月，九死一生你都挺过来了，我相信，这一次你也一定能挺过来。那里可能有好山水，好景致，现将画笔和速写本给你寄去，我知道，你把画画看得比命都重要。
   记着，远方有亲人在想着你，等着你，盼着你，多保重。
   盼着你和砚儿──我的亲人早点回来！
   我在家里等你们！
   ……

   看到这里，鲁慕迅的热泪唰地流了下来，把信纸也给打湿了……
   是啊，知夫莫如妻，只有戴筠才最了解慕迅。
   在妻子的理解和大力支持下，慕迅不向命运低头，整天画笔、速写本不离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劳动休息时，别人睡觉、打牌，他画画；他还利用闲暇时间，只身一人走到大山深处，有时画到天黑看不见了才下山。有时开大会组织学习念报纸，他躲在后边不显眼的地方又写又画，别人还以为他在记笔记，其实他是在画画和写作论文提纲。就这样，他在极其艰难困苦的情况下，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观察、对艺术的思考，一有空就画个不停。
   1972年回城后，鲁慕迅被分配到汽车运输公司工作，他身背照像机，随车队到神农架运木材，哪里有好景致，他就下车画画、拍照，画足画够了，再等下一辆车来了坐上继续往前走。他在神农架跑了许多别人没有到过的地方。他曾在这里的原住民家里住宿、烤火、吃饭，见他们在地下挖个坑，把整棵树点着烤火，人人都是红眼眼，吃野菜团、玉米生糊糊，冬天出去干活还穿着单衣，背着药材到山下换日用品。他有时一去就是半月二十天，交了许多朋友。
   后来文化局局长把他调到解放公园当美工，并交待公园领导，要为鲁慕迅创造画画的条件。
   一次一个临时负责的支部委员来检查工作，看到鲁慕迅正在对着一盆花卉聚精会神地画画，理也没有理他，就暴跳如雷地说：“人哪？人都到哪里去了？政治学习时间为什么不学习？阶级斗争还搞不搞了？”
  鲁慕迅实在忍无可忍了，骂了句粗话：“你放屁！”
  “你敢骂我？我要到上边反映你，你等着瞧！”
  “你去！我等着！”
   鲁慕迅在土改时，曾遇到过地主家的狗，很厉害，你对狗示弱了，它就向你扑来，你朝它冲上去了，它就夹着尾巴跑了，就怕你了。
   书记说：“你惹他干啥？关于对鲁慕迅的任用，文化局长对我有交待，要为他画画创造条件。这样吧，鲁慕迅以后由我直接领导，你不用管了。”
   又一次让鲁慕迅参加干部义务劳动，他说：“我是美工，又不是干部。”
   他是美工，每月供应45斤粮，粮票每月还余下很多，干部只供29斤，有的还不够吃。
   他在公园里弄花侍草，还经常被派往云南、四川等地参观学习，引进品种花卉，见了许许多多的奇花异卉，他更是争分夺秒地写诗作画。他画人物、画连环画，也画花鸟画，他和花工们的关系都很好。什么花好，花工们就推荐他画什么花，有时从花半开一直画到花开花落，花工们还特许他把花搬回自己家里画，画完再送回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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