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子王姐(原创)
图文无关 额济纳旗胡杨林/姜林齐/拍摄作者于小燕,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社区报》《中国审计报》《检察日报》《甘肃日报》《山西日报》《教师报》《大河报》《大众日报》《小小说选刊》等报刊杂志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三十多万字。新浪博客:酒泉于小燕的博客。博客认证 :头条文章作者。个人微信号:jqyxy6,个人公众号:于小燕的农家生活。货郎子王姐于小燕那时候,我们这一片卖货的有四五个人,别的都是男人,就我和王姐两个女的。因为都是女人,所以我们俩就显得亲些,每次遇见,都要停下车聊一阵才走。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滴水成冰,因为快要过年了,生意特别好,每天都要卖平时的好几倍。平时我们除非下大雨下大雪不出去,有时候下雪都出去,哪怕感冒了都不愿休息半天,何况年关到了,我们更是精神抖擞,每天早早出门,天黑下来,打着手电再卖一阵子,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回到家里,嘴都冻得木得说不出话了。有一天中午,我在一队的居民点头子上遇见了王姐。天上虽然有着太阳,时间也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可是王姐的口罩、下巴上的围巾都冻成了一个冰壳,她的眉毛上是浓浓的霜花,围巾包着额头的地方,也是厚厚的一层白霜。她看见我,说:“你看你,口罩都冻成硬壳壳了。”然后我们俩都笑了。我们都穿着两条棉裤,下面一条紧身的,上面再套一条肥的。棉袄也穿两件。王姐外面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军大衣,说是她老公的。我没有军大衣,我下面穿的是我结婚时穿的裁缝缝的那种老式贴身小棉袄,上面是一件买的大棉袄。事实上像这样的天气,就算把被子包在身上,也不会暖和。最冻的是脚,冻得跺都不敢在地上跺,轻轻一跺,就震得疼。再的其实都好说,手冻了等车停下,趁没顾客,还可以伸进袖筒,贴在自己的胳膊上暖一暖。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冻皮了,反正能穿的都已经穿上了,再冻也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冻了叫冻去。王姐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为啥?我问。你干啥去呢?王姐不说话,望着地面,一动不动。我知道她是必须得挣钱的。她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她老公不挣钱还赌博,她得挣钱养家,养活儿子。她们家以前很富,到现在,我都不相信她是穷的。她老公以前开着一间很大的店,卖五金,卖百货,神气活现。谁能想到几年功夫,她们家不但店没了,她还骑着三轮摩托,成了像我一样走街串巷的货郎子。“富起来难,穷起来快得很。”有一次她给我说。她家里姊妹两个。父亲前两年死了,就一个弟弟,在一个小公司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官。我早就见过她男人,又高又瘦,看起来像个城里人,脾气也比王姐好,要是不赌博,就算没钱了,凭王姐这样的挣法,过个日子应该不成问题。“我不想活了!”王姐忽然说。为啥啊?我的心一下紧起来。“我每天这样辛苦,他都好像看不见。每天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我回去的时候,儿子一个人在家里,屋里冻得象冰窑一样,他都不知道早点回来,给儿子把屋里烧热,饭做上。我回去做着吃了,等儿子睡了,等他等到晚上一点,他都不回来。第二天我还要早起,我还要挤时间去提货,照顾儿子,收拾屋里,洗这洗那。这个家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他是来做客的。”我说:“他可能不知道,你给他说,叫他早点回家,再的不做了,把儿子照顾好。”“说了。早说了几百几十遍了。仗也吵了,架也打了,不顶用,最可怕的是,我现在已经看不懂他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咋想的?想的啥?他好像也听不懂我说的话了。不管我说啥,他一听就生气。你就说照顾孩子,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生下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说你当爸爸的,照看照看孩子,这不是应当的吗?这是不是你做爸爸的责任?可是我一跟他说这些事,他眼睛就睁得要吃人似的,好像我对他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可是玩牌的人一叫,他立马屁股一抬欢欢势势的就走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无言以对。“别人都劝我离婚,可是我离不开他。我从十八岁就爱上了他。那时候,我爸不同意,可是我不听,硬是嫁给了他。我到现在也还爱着他,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到底爱不爱我和儿子?如果说不爱,可是我知道,他心里确确实实多少年了只有我一个,可是若说爱,他为啥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她好像头很痛,双手抱住了脑袋,头抵在了摩托车的仪表盘上。“我现在感觉,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再什么都没有了。我爸去世了,我妈是弟弟弟媳的,没有一个人爱我。我的前面看不到一丝丝希望。我好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爸的话,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儿子怎么办?”她的肩膀和头剧烈的抖动着,想起以前的种种和以后的生活,她不禁伏在摩托车头上痛哭起来。她没有办法理清和那个她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的关系。她的痛苦来自长时间的积累,绝望充斥了她整个的身心。她真想这么一趴倒再不起来。她时时都想放弃生命,一分钟都不想再活了。可是,她的儿子才十岁,她不忍心丢下儿子,让年少的儿子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一个人活着。我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对她说:“你不要想着死,害了重病的人,想活都活不了。你说你死了,你老公他也不知道你为啥死了,他还觉得你活得好好的自己寻死,实在是太蠢。你前脚一死,他后脚就找一个比你年轻的、比你漂亮的,住到你置办下的房子里,说不定还要睡到你睡了的床上。你死了,只会伤害到你妈和你的儿子,对你老公还是个好事情,他还能乘势再娶个老婆。”王姐听完我的话,嚎啕之声变成了涓涓溪流。我又劝她:“再不要哭了,哭得下巴子上的冰越冻越厚了。”她抽抽噎噎的,终于止住哭声,一边取下硬梆梆的口罩,拿出个手绢擦眼泪,一边对我说:“小夏,你也不要卖了。你老公现在正在火炉子旁边跟人家聊天打牌呢,把你蹲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男人是不会记住你的付出的。你手上脚上的冻疮都没好利索,他就把你卖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将来有了钱,他还说都是他挣下的呢。记住我的话,我走了。”以后就再没见过她。听说她带着儿子上南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