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前世来生
传说,人是有前世和来生的。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
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那个叫圆泽的和尚,只用两首诗便了却了他和李源的前世之约,干脆,爽利。
《红楼梦》中的 宝黛爱情,也是源于前生,而非今世:“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
前些日子与朋友说起鬼事,唏嘘不已。想起哪篇文章说过关于再生人的故事,于是突然希望也能有这么个人,在我面前如数家珍般的说出他前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做过何等样事、怎么生如何死,等等。我想,我应该不会不相信,或者即便怀疑,也要假装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是既不知道自己的前生,也猜不透来世的,只好臆断。
我想,我的前世该是一个采药的童子,梳着两个小小的发髻,着一身月白的麻布衣衫,肩上背一个竹篓,手执纤巧的石镰,足蹬简陋的草鞋,于山野之间穿行,轻巧似猿猴。
我如辛勤耕耘的农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我还需翻山越岭,餐风露宿,集百草之芬芳,只为悬壶济世。偶尔,我可能会在悬崖峭壁之上,觅得一株千年的灵芝或百年的老参,于是连日的辛苦便会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以致欢欣雀跃。
我应该最喜欢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于荒郊野岭燃一堆篝火,煮一壶清茗,吃几枚野果,然后和衣而卧。此后,我仰望夜幕,看朗月当空,或者星光灿烂;我聆听天籁,闻松涛声声,亦或虎啸猿啼,在不知不觉中一觉到天明。
我相信我的生命中永远是五彩纷呈的。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平原山川,我要么满目苍山多黛色,要么数树深红出浅黄。我既可看尽姹紫嫣红都开遍,亦能揽尽银装素裹雪纷飞。至于小桥流水,古道斜阳,都不过是我眼里的昙花一现。
我想我不知踏破了多少双草鞋,更不知道采集了多少种药材。纵然我去不了仙山琼阁,盗不来药到病除的仙草,但那一株株沾满清露的药草,必也能够医得人间多少病痛,换来多少安康。
闲云野鹤如我,当是更期盼于微风细雨中,看云雾弥漫的山谷,望苍茫辽远的平原。或许雨丝将沾湿我的衣袜,但那阵阵泥土的微香,那扑面而来的清润,才会让我耳聪目明,让我神清气爽。
如果有前世,我想,我的前世定是这样一个采药的童子。
那么来生呢?
我希望我的来生是一株草,哪怕并不名贵,哪怕独处深山,只要有雨露滋润,只要有阳光沐浴,我便可吸食天地精华,演绎出一生的妙曼。
我不惧狂风暴雨,即便它们曾经让我狼狈地弯腰垂首,然而风雨过后,我终还会重新昂起头,看晨光熹微,看落日余晖。我可能会遭遇野兽践踏和车轮碾压,亦可能遭遇野火焚烧与浊浪淹没,但我一样可以在沉默中疗伤,蓄势待发。而后,我便能够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从容去听牧童悠扬的短笛,鸟儿清脆的歌喉。
我可能会在秋风中萧瑟,也可能会在冰天雪地中枯瘠,但是,又如何能够阻挡得了我的根须在黑土地里汇聚能量,只待合适的时候破土而出。我的生命,将在那一刻再次怒放。
歌里说:生如夏花。我纵然是一株草,但是我知道,草木皆是花,可以开出花来的草,无论有多寂寞,也一定有着属于自己的美丽。所以,我不介意我会寂寞,甚至享受着寂寞。我心底有足够的喧嚣,又何必介意整个世界的沉寂?
如果有来生,我想,我的来生一定要做这样的一株草。无论是在戈壁荒野,还是在草原绿洲,我只要淡然地活着,或者从容地死去。活着,我可以为死气沉沉的大地带去一抹翠色。死去,那就死去好了,管它呢。死去元知万事空。
如果真的有前世来生,我愿意是这样走完我的三生三世:前一世,我要做一个采药的童子,济世救人;这一世,我就像现在这样,看花开花落,想白云苍狗,也想我的前生后世;后一世,我一定要做一株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